思绪飘飞,没能捕捉到最后几个字。孟清和的表情,很好的诠释出“迷糊”二字。

    沈瑄没有重复,眼中笑意更甚。

    “国公爷?”

    话音刚落,整个人被扛上肩头,视线颠倒,下一刻,陷入榻中。

    “漫漫长夜,孤枕难眠。”

    束发的玉簪抽—出,黑发散落。

    修长手指穿梭在发间,挑起一缕,送至唇边。

    极致的黑,重彩的红,纠缠一处,似要灼伤人眼。

    “十二郎,可愿同瑄共枕?”

    “……”不是说长谈吗?

    沈瑄将孟清和的“疑问”看在眼中,却不出言解释。

    单手撑在孟清和颊边,唇角微弯,指尖一下下滑过孟清和的额际,鼻尖,唇角。眼中带着笑意和纵容,好似在说,十二郎可自行选择。

    孟清和咬牙,运气。

    再咬牙,再运气。

    咬到后槽牙……终于爆发了。

    xx的,这叫给他选择?!

    怎么选?!

    国公爷设下陷阱,孟伯爷果断踩坑,毅然决然往下跳。

    理智?

    通通去死!

    何谓色字头上一把刀,他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秉烛夜谈”的结果,两日后启程北上,孟清和没骑马,改乘车。

    朱瞻基和朱瞻壑一同前来送行,朱高燧不在,他已同郑和出发前往太仓。十日后,船队将在太仓启程,再下西洋。

    此刻的边塞,烽火再次燃起,杀声震天。

    严阵以待的边军很快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瓦剌骑兵和鞑靼骑兵拼死互冲,鞑靼骑兵貌似还在内讧。

    边军们面面相觑,鞑子不是来打谷草的吗?怎么自己反倒打起来了?

    分配不均多少说得故去,还没抢,这是为哪般?

    混战中,小股鞑靼骑兵突然脱离战场,冒死冲到一处地堡之前。在边军准备好枪炮弓弩,正要开轰时,为首一名鞑靼千夫长突然高声喊道:“奉鞑靼太师之命,求见大明汉王殿下,阿苏特部愿意内附,请求明朝庇护!”

    千夫长的官话并不流利,嗓门却着实的高。

    “别开炮!”

    地堡里一名百户当机立断,遣人飞驰内城送信。

    朱高煦得知情况,再次登上城头,望向远处混战的几支队伍,有些拿不准。

    这是阿鲁台的计策,还是真被赶到穷途末路,不得不向大明低头?

    看眼下的情形,似乎后一种可能更大些。

    第二百二十八章 送上门的便宜二

    永乐八年五月,北疆战报送至京城。

    出乎群臣预料,阿鲁台领三千骑兵同边军对峙数日,竟不为犯边,而是内附。

    “陛下,阿鲁台为人狡诈,诡计多端,此恐为示弱之计。内附是假,图谋不轨是真。臣请陛下三思!”

    群臣意见趋近统一,向不两立的朝廷六部和五军都督府难得立场一致,意见相同,都认为阿鲁台此举可疑,内附更加可疑,绝对是全套,一定不能轻信。

    朱棣没有当朝做出决定,退朝后,马上拟中旨,令内官亦失哈领人飞速赶往宣府。

    “告知汉王,鞑子不可轻信。便是内附,亦有发难可能。然逢春耕之季,刀兵骤起,烽烟蔽日,恐误农时,损民一年之粮。两害相权取其轻,依朕旨意,观其真伪,应机而动,切莫大意。保边境安泰,边民安稳,方为要紧。若事有变,亦不可迟疑,遣经精锐骑兵出塞,先敌而动,占据先机,当立于不败之地。”

    “奴婢遵旨!”

    为加速行程,亦失哈只带两名宦官,由锦衣卫北镇抚司派三名校尉同行,先取水路,过山东境内,换乘快马,一人双马,过驿站不停,生生将行路时间缩短一半。

    进入河间府,恰好遇上垛集的新丁队伍,询问官军,闻边狼烟数日未熄,宣府已动刀兵,一行人无不心急如焚。

    “继续赶路,夜间不停!”

    亦失哈出身蒙古战败部落,自幼娴熟弓马。靖难时,多次曾随朱棣出征。虽未如白彦回一般立下大功,得天子赐名,战功也是不小。在北平出身的宦官队伍中,身手很是不弱,寻常军汉不是对手。

    “取麻绳,缚腰腿于马背之上。点火把,取近道,加紧赶路!”

    命令下达,不说同行宦官,锦衣卫也不由得佩服。

    若是军汉还罢了,一名中官竟能如此,莫怪陛下重用北平出身的宦官,当得起一声爷们!

    此时,孟清和同沈瑄已抵达北京。

    两人到行部述职,方知徐辉祖病了。不是和成国公一般托病不出,而是真的卧床不起。

    “魏国公是受了风寒,未得调养,不慎引发旧疾。”

    听到国公府良医一番话,孟清和一拍脑袋,忙取出赵院使配给他的丸药,顺带一张方子。

    “这是太医院赵院使配的丸药,专为养身之用。按照此方,酌情增减药量,定国公也曾服用。”

    良医慎重接过药方,斟酌半晌,连道数声:“妙!妙啊!”

    “以王大夫之见,魏国公可用此方?”

    “可用。此方温和,寻常人服用,也益于强身健体,更合国公爷病情。多谢伯爷,老朽马上配药。”

    徐辉祖的病情等不得,王大夫道谢一声,匆忙离开,将孟清和晾在当场。

    孟伯爷倒没在意,探望徐辉祖,走个过场即可。

    以彼此的身份,当维持一般交情。走得太近,真变成“交情莫逆”,对双方都没好处。他不在乎言官的口水,总要为定国公考虑一二。

    离开北京魏国公府,孟清和先去行后军都督府点卯。

    因徐辉祖卧床不能掌事,沈瑄接过练兵事宜,每日忙得不踪影,起卧多在军营,几日难得见上一面。

    孟清和无事,清闲下来,到孟清义家中住了几日。在孟王氏跟前尽孝,同孟清义商定春耕播种,亲自到田间巡视,解决不少问题。

    诸事定妥,接到大宁都指挥使朱旺来信,终于决定对大宁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动手。

    交还铁券,向永乐帝表明心迹,孟清和行事反倒少了许多顾忌。

    大宁布政使司行事不妥,自布政使以下,专为争权夺利,不办实事,按察使司和其串通一气,都指挥使司亦有少数人动摇立场,对朱旺的命令阳奉阴违,证据都握在朱旺手里,借锦衣卫送到北京。

    孟清和冷笑,亲自动笔,三封弹劾奏疏呈送南京。

    巡按御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尸位素餐者视而不见,对贪污害民者网开一面?

    好,他来!

    弹劾奏疏递上不久,大宁三司衙门突发地震,布政使和按察使司掌印换人,督粮道及分守道参政下狱。都司衙门中,一名同知下锦衣狱,两名佥事回家种田。靠山倒台,税课、巡检中的生面孔,顷刻间少去一大半。

    以大宁都指挥使朱旺为首,看着打起包裹,灰溜溜滚蛋的昔日同僚,嗤笑一声。

    兴宁伯不发威,当他真如面上好欺?

    想当年,南京六科都被他搅个天翻地覆,多少给事中发到西南大山充训导教谕。这两年,伯爷行事日渐沉稳,便忘记早年间的教训?当真是找死!

    天子北巡时,已隐约露出迹象。后遇大军征讨草原,起了战事,腾不出手,才让这些鬼祟小人快活几日。

    聪明的该就此罢手,趁早抹掉首尾。之前所得,足够养活三代。

    结果呢?

    依旧不知收敛,甚至通过职务之便,搜集伯爷“贪赃枉法,与民争利”的黑材料,同翰林学士胡广暗中传递消息。

    如今怎么样?该收拾的,照样收拾。

    真以为几个翰林蹦跶几下,就能拉伯爷下马?

    螳臂当车,以卵击石,不过是春秋大梦一场。

    清理大宁三司,早为题中之意。孟清和看准永乐帝早有此打算,才顺势而为。他知道,清理掉一批人,大宁三司仍在,想恢复大宁都指挥使司一家独大的局面,已是不可能。但能达成 “狐假虎威”目的,借助永乐帝的东风,为自己立起威名,已是足够。

    此事过后,新来的官员定会改掉一些“坏习惯”,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前车之鉴不远,敢打税课司的主意,向互市和军屯安插钉子,伸哪只手,剁哪只手!

    一切为国库,为内库。

    孟伯爷立场坚定,理由充分。

    大宁三司被清理的同时,亦失哈一行抵达北京。见过沈瑄,换过路引,立刻北上宣府。

    孟伯爷不掌兵,沈瑄却不能置身事外。

    一道令下,五千骑兵北上,巡弋开平卫至万全卫诸地。领兵之人,正是自朝鲜归来不久,由羽林卫指挥升调入行后军都督府的泾国公陈亨嫡孙,陈纪。

    “国公爷不去?”

    “不去。”沈瑄放下公文,靠向椅背,握住孟清和的手腕,拇指擦过青色的血管,“陛下有意明年迁都,我意同成国公,非天子令,不再请旨掌兵。”

    不再掌兵?

    一瞬间,孟清和脑中有数个念头闪过,最后全都化为一声叹息。

    伸出手臂,揽住沈瑄的后颈,第一次,以保护的姿态,将他拥进怀中。

    “子玉,我陪着你。”

    沈瑄合上双眸,没动,也没有出声,呼吸清浅。

    孟清和挺直背脊,手指顺过乌黑的发,亏得国公爷没戴幞头……好吧,他不该在这个时候走神。

    窗外,夕阳西下,晕红的光,映暖天边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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