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战败不可耻,被明朝军队打败不可耻。草原的勇士崇拜强者,绰罗斯的先祖,也曾是被蒙古人征服的民族。”

    “父亲,您的意思是,向大明投降?”

    “不,不是投降,是内附。”

    马哈木站起身,怀里仍抱着最小的孙子,“既然一定要低头,就向最强的王者低头。像兀良哈一样,成为大明手中的刀。只要刀刃足够锋利,用刀的人绝不会轻易舍弃!”

    “不报仇?”

    “报仇?”马哈木面现杀意,“难道你们还没明白,不从这里离开,杀死我们的不会是大明的弓箭,而是白帐的马刀!”

    话音落下,帐篷里顿时一静。

    这一刻,对白帐背信弃义的愤怒,甚至盖过对大明的仇恨。

    “现在,必须离开这里。”马哈木环视自己的儿子们,“脱欢,召集所有能战斗的勇士,给女人和孩子分发武器,告诉他们,冲出去,我带绰罗斯返回草原!”

    “是!”

    “那木罕,带人杀掉所有的羊和瘦弱的战马,不能带走的东西全部烧掉!”

    “是!”

    “帖木儿,吹响号角,瓦剌勇士举起战刀,和我,和绰罗斯的首领,一起冲出去!”

    “是!”

    瓦剌人的异常引来白帐牧民和骑兵的注意,白帐可汗和白帐各部首领都没有想到,马哈木会如此决绝,二话不说,放火烧帐篷,抽刀子就往前冲。

    比起常年和鞑靼对峙,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随时要经受明朝边军考研的瓦剌骑兵,白帐汗国的对手,不是零散的游牧部落就是一米五六的欧洲铁皮人,段数完全不能比。

    一场突然袭击,瓦剌人拿出拼命的狠劲,在数倍于己的包围圈上成功打开一个缺口。

    白帐可汗派遣的援军尚未抵达,马哈木和几个儿子,已经率领最强悍的瓦剌骑兵冲出近千米。

    “追!”

    杀死落在后边的瓦剌女人和孩子,白帐汗国骑兵对瓦剌人展开追杀。

    本来是“兄弟”,是“亲戚”,是“朋友”,转眼变作敌人。该说事间万物,瞬息万变,还是人心难测,女婿当真靠不住?

    瓦剌人拼死在前边冲,白战帐骑兵拼老命在后边追。

    双方均超常发挥,以飞一般的速度靠近明朝边境,迎面遇上寻人中的明朝军队。

    带队的,碰巧又是领着神机营在边境溜达的兴宁伯,孟清和。

    该说瓦剌人命不该绝,也可以说,兴宁伯和定国公相得日久,难免染上几许霸道之气,专挑瓦剌人不可能出现的方向走,还是被他捞到大鱼。以个头论,不是大白鲨也是虎鲨。

    孟清和有点傻。

    不只是他,担任护卫的兀良哈壮汉们,同样不信的揉着眼睛,掐着大腿。

    见过不张渔网,大鱼自己往岸上蹦的情景吗?

    蹦了不算,还专门往脚面上蹦。

    这样的便宜不捡,白长一对招子。

    “伯爷,您看?”

    乞列该搓着大手,一脸的渴望。

    孟清和举着千里眼,望着越来越近的烟尘,举起右臂。

    神机营和泰宁卫立刻会意,军官举起长刀,命令一道道下达,总旗和小旗吹响木哨。尖锐的哨音,迫使狂奔中的战马都慢下几秒。

    “刀牌手在前,神机营在中,骑兵分左右两翼,长枪手列阵!”

    “架虎蹲炮!”

    轰!

    近人高的立盾,组成三个十米长的横阵,腰刀长枪穿插其中,火铳手和弓弩兵立于阵后,并列的通道之间,两门虎蹲炮赫然推出。

    看清阳光下映照的一片火红,吃过火器亏的瓦剌人瞳孔紧缩,不用马哈木下令,猛一拉缰绳,立刻分散。

    在明军的火器弓弩前玩密集冲锋,百分百早死早超生。

    瓦剌人突然撒丫子横向漂移,白帐骑兵不明所以,看到乌黑的炮口,本能预感到危险,却已经来不及了。

    轰然巨响声中,一阵黑烟腾起,巨大的实心铁球从天而降。眨眼间,数名白帐骑兵被砸成肉饼。

    铁球去势未停,继续向前翻滚,撵出一道血色痕迹。

    “啊!”

    可怖的景象,凄惨的叫声,让骑兵的恐惧达到最高点。

    夷人也有火炮,有投石器,却不会可怕至此。

    炮声未停,火铳声响起。

    火铳声中,是遮天蔽日的箭矢。

    一名白帐万夫长倒在血泊中,不甘瞪着双眼,好似不敢相信,身为白帐第一勇士的自己,竟就这么死了?!

    刚一照面,白帐汗国的骑兵就被打懵,乱了阵型。万夫长死后,再组织不起有效的进攻。大明骑兵发起冲锋,更是死伤惨重,无心抵抗。只能在同袍的惨叫声中调转马头,惊恐的逃命。

    那是人吗?

    不,那是一群魔鬼!

    大明军人身上的朱红袢袄,将成为他们人生当中最恐怖的梦魇。

    白帐骑兵掉头逃跑,瓦剌人也未必好过。

    泰宁卫和孟清和手下的大宁骑兵,在号角声中,挥舞着马刀,冲了上来。

    马哈木来不及喊出“内附”,险些被乞列该一刀斩落马下。

    认出被自己砍一刀的是谁,乞列该瞬间热血充头,“瓦剌首领马哈木在此,别让他跑了!”

    一句话,似冷水溅入滚油。

    孟清和不禁咂舌,好远来了,想低调都不成。

    虎鲨?大白鲨?

    统统弱爆!这整个一抹香鲸啊。

    不过,孟清和没能高兴太久。很快,自他后方腾起一片烟尘。看到熟悉的天子旗,孟清和知道,永乐帝来了。

    大boss来了,必须让道。

    战斗中的兀良哈壮汉更加卖力,无不希望在天子面前有所表现。

    战场之上,刀片飞舞,险象环生。

    被各种砍的马哈木瞬间泪流满面。他发誓,当初继承瓦剌首领位,都没这么激动。

    “天可汗,瓦剌请求内附!”

    马哈木带头,瓦剌人的喊声越来越高。战斗力彪悍的瓦剌女人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几十个压过了几百个。

    朱棣兴冲冲赶来,以为有仗打,不想却是这样一个场面。怎么看,都像是被“流氓”欺负的“良民”在喊救命。

    “陛下。”

    翻身下马,孟清和也有些莫名,搞不清瓦剌这是闹哪样。

    不是找帮手来大明复仇,而是内附?

    果真如此,笑话就闹大了。

    “不必多礼。”

    朱棣没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没让明军停手。孟清和壮着胆子朝他身后看,沈瑄微微颔首,朱高煦也在挤眼,提到嗓子眼的心顿时放了回去。

    依天子的态度,八成是要将错就错,不管是搬救兵报仇还是真心内附,先揍一顿再说。

    退到一边,孟清和暗道,给老朱家打工不易,可比起做老朱家的敌人,还是好上太多。

    在马哈木只剩一口气,接近绝望时,永乐帝终于大发慈悲,下令停手。

    瓦剌人压根没力气愤怒,只能喘着粗气,庆幸捡回一条命。

    狼狈不堪的马哈木主动交出武器,除下头巾和靴子,步行至朱棣马前,双膝跪地,进而五体投地。

    “罪人马哈木请求大明皇帝宽恕。伟大的天可汗,您的心胸像天空一般广阔,请您收下瓦剌人的忠诚,瓦剌人以祖先的荣誉发誓,将为您而战!”

    朱棣没出声,马哈木不敢抬头。

    孟清和小心瞄一眼,飞速转开视线。

    永乐帝嘴角咧到耳根什么的,他绝对没看见!

    朱棣接受了瓦剌人投诚。

    扎营之后,军中杀牛宰羊,炖上大锅的肉汤,款待一千余瓦剌人。

    在白帐可汗和大明皇帝的共同努力下,万余绰罗斯勇士,十去七八。经沈瑄讲解,孟清和恍然,这也是永乐帝大方接纳马哈木的原因之一。只剩这点人,五十年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安置内附部落,朝廷很有心得。

    守御千户所,打散迁移,部落通婚,各种手段尽用,加上孟清和提出的一系列补充,今日之瓦剌鞑靼,亦可成为他日之兀良哈。

    少几个敌人,多几位金牌打手,何乐而不为?

    历史上大战土木堡的两位,一位已经和皇位无缘,另一位……看向坐在末席,啃羊腿啃得正欢的小屁孩,孟伯爷咬下匕首上的一片羊肉,一边嚼一边眯眼,大宁儒学和武学都该开个学前班,回去就给天子上疏,教育要从娃娃抓起。教化归附部落子民,明显从娃娃下手更加容易。

    卑鄙?

    孟伯爷撇嘴,早被盖上“奸佞”大戳,再多几个小戳,算得了什么。

    何况,撇开各自立场,也先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等他成为自己人,放出去和欧洲人愉快地的玩耍,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

    越想越觉得可行,忍不住偷笑出声。

    定国公转头,看向偷笑中的某人,无语。

    再转头,眼不见为净。

    认定这么一个……他认了。

    永乐八年十二初,瓦剌归附大明,奉皇命迁至忽兰忽失温一带,和兀良哈做起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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