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哼了一声,狠狠地盯着敏心道,“我且放过你这一次,你若敢再犯,我决不轻饶。”

    江氏不满方才崔正凯替敏心求情闹了好一会儿别扭,崔正凯哄了她好一会儿江氏才罢了。平静下来之后,江氏便将那日王夫人同她提的话和崔正凯说了。崔正凯亦是吃惊不小,“上回王甫生便同我提过,我还以为说的是他的儿子王朝宗,没曾想居然是他自己。”

    江氏亦是点头,“是啊,真真是没想到,王家竟想娶我们家绣心给王甫生做填房。那王甫生权倾朝野,又有个那样大的儿子,房里更是美妾歌姬无数,早先他与一个歌女的事就闹得人尽皆知,可知是个风流种子。咱们绣心嫁过去还不得日日以泪洗面?你也知道绣心的性子,单纯如孩童,如何能应付得了?”

    崔正凯皱眉道,“我亦觉得不甚妥当。可是王家既已提了出来,恐怕就没有我们拒绝的余地了,王家的势力你是知道的,我们崔家嫡系都不一定能抗得过,更何况我们只是崔家旁支,我也只是个三品御使。”

    江氏急道,“难不成我们不同意,他们王家还能强娶不成?”

    崔正凯摇头,“你妇道人家哪里懂得朝堂上的事儿,王家不会强娶,他会逼得我们不得不同意。”

    江氏叹气,“真不知王家怎么就看上我们绣心了,真是……冤孽啊!”

    崔正凯亦是叹气,“夫人莫急,凡是总要往好处去想,单单说这王甫生,那可是华朝独一份的人物,年纪轻轻就这样受圣上器重,才华出众,权倾朝野,配咱们女儿绰绰有余啊。”

    江氏哼了一声,“他再好,我也不要。”

    “妇人之见!”崔正凯甩袖道。

    另一边,王老夫人也就上回调查绣心的事回禀给了端懿长公主,端懿闻言笑道,“我自是知道绣心那孩子不像是那种人。她那样单纯的性子,对旁人设防都没有,又怎会去虐待庶妹?”

    王老夫人道,“母亲说的是,想是那日崔家四姑娘自己摔倒了误传了出去罢。”

    “嗯。”端懿道,“这里头的门道多着呢,咱们也不用去深究了。”

    “是。”王老夫人想了想又道,“不过……母亲,百花节上我把这事儿同崔二夫人提了一提,她态度模糊,似乎不甚中意的模样。倘若崔家那边不同意……”

    端懿长公主勾唇一笑,笃定道,“媳妇,崔家一定会同意的,你瞧好罢。”

    王老夫人点头,“这倒是,咱们王家要娶的人,还能到不了手么?”

    日子又过了几天,江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哪日王家派人来上门提亲,那可真是骑虎难下了。她想着在不如釜底抽薪,即刻便把绣心的婚事给定下来,这般的话王家权势再大也奈何不了。可她愁的是这样短的时间,能把绣心许给谁呢?

    江氏到底把这事儿同绣心说了,绣心当即脸色就白了,“给王甫生做填房?”

    江氏哭道,“女儿,我想着把你的婚事立刻就定下来,这样王家就算不满也无可奈何,你如何看?”

    “可是……可是……”绣心一面说一面就想起一个人来,心中已下了决定,现如今顾不上那些繁文缛节了,只能豁出去试一试。

    ☆、第19章 私情

    第十九章私情

    绣心当夜便提笔写了一封信给李玉芝,想想又用红线缠着玉环编了个同心结一并搁入信中,交给了兰香,“兰香,明日你去请个你信得过的小厮,将这封信交给吏部的李玉芝李大人,你一定记得找个靠得住且嘴严的,千万莫让旁人知晓了。”

    兰香当即便吃了一惊,“姑娘!这……这这怎么能行?”

    绣心如今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心思,也顾不了那些,将信递给兰香,“我现在管不了那些了,总得搏一搏,否则我如何能甘心?”

    兰香点点头,郑重道,“姑娘放心。”

    次日晚间,绣心用了晚饭,正趴在桌案上眯着眼睛假寐,兰香正在边上画绣样,“姑娘你瞧,好看么?”

    兰香画的是肚兜的绣样,正是并蒂花开的图案,绣心啐了一口笑道,“小丫头片子,你这是思春了吧?画的这图样子,也不怕人笑话。”

    兰香笑道,“姑娘,你这可冤枉我了,我可不是为了我自己画的,我这是为姑娘你画的。”

    绣心脸一红,起身闹了闹兰香的咯吱窝儿,“兰香,你主子我还没有什么呢,你这就替我操起心来了?画这种图样儿被人瞧见了还能了得了?”

    兰香抿嘴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姑娘,赶明儿李公子上门来提亲,姑娘的好事可不就近了么?”

    绣心脸微红,“你就知道取笑我。”

    两人正说着私密话儿,忽见翠香慌慌张张地掀帘子进来一叠声儿地唤,“姑娘,姑娘,不好了姑娘,二老爷来了。”

    “父亲?”绣心正要问是什么缘故呢,就见得崔正凯大踏步地走进来,面沉如水,面有怒色。绣心便心知不好了。

    “你们全都退出去!”崔正凯喝道。

    “是。”众人皆退了出去,只有兰香当即跪着哭了一句,“老爷,姑娘若是有错也是我们下人挑唆的,老爷只管罚我们就是了,千万莫罚姑娘。”

    崔正凯正在气头上,当即对着兰香的心窝儿踢了一脚,将她踹翻在地,“你们奴才挑拨的错儿我待会儿再算,你以为能躲得哪里去不成!现下我先把帐同你们主子算上一算,你还不给滚我出去!”

    兰香被正正踢中了一根肋骨,当即疼得脸色都白了,捂着胸口走了出去,见翠香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骂道,“你现在还楞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前头唤了夫人来!”

    翠香恍然回神,慌慌张张地去了。

    崔正凯见人都走了,门亦关上了,才从袖中将一封信扔在桌上,因扔得重了些,里头的同心结便飞了出来,重重地落在桌上。绣心一见,心知躲不过,却也不求饶,只低着头不做声。

    崔正凯原想着自家女儿本不应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儿来,拿出这信物出来想听她辩解一番的,谁知绣心居然似个闷嘴的葫芦似的,不出声来,越发上了气,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你低着头做什么?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你的?”

    绣心自小娇养着长大,崔正凯也疼她,从未对她说过什么重话,如今崔正凯对她这般疾言厉色,她也生出几分气性来,抬起头只道,“是我的。”

    “是你的!”崔正凯见绣心这模样,越发生气,反笑了一声,“你倒是应得好,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有错?这东西幸亏是报了我这里来,若是真个传了出去,你败坏的不只是你的名声,更是崔家的名声,多少人会指着我崔正凯的鼻子说我教女无方!”

    绣心眼泪已被逼得出来了,眼眶都是红的,“父亲,我……我也是没办法。我不想嫁给王甫生。”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容得你嫁不嫁?你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私自传递这种东西,那些女戒女则都是白读了不成!我今日不好好管教你,只怕你日后会闯出更大的祸来,你给我跪下!”崔正凯推开门大声道,“给我拿根藤条来!快给我拿根藤条来!”

    兰香见崔正凯气得越发狠了,担心得不行,又听得他一叠声地要藤条,更是吓得魂不守舍,只暗暗期望夫人能早来些。

    有小厮拿了根手指粗的藤条给崔正凯,崔正凯把门关上,对着绣心的后背就是一挥。那藤条上都是长着倒刺的,这一挥下去顿时皮开肉绽,疼得绣心脸色一白,却只紧紧咬住唇就是不肯出一声儿。崔正凯怒道,“你认不认错?”

    绣心咬牙道,“我不认错!”

    “好!好!好!”崔正凯连说了三个好字,又是三鞭下来,“你好个不认错,我就打到你认错为止,一个姑娘不学好,学人私定终身,将来嫁给人家去,只怕也是个祸害!”

    说完,又扬起手要挥下去。

    “老爷!”一声凄厉的哭声响起,江氏已冲入房内,披头散发,连鞋都没穿,死死地搂住快要昏迷的绣心哭道,“老爷今日要打死我的宝贝女儿,便先将我打死好了。”

    崔正凯没奈何,又见绣心后背上的四道血痕触目惊心,不由得也自悔下手重了些,但嘴上仍道,“你还护着她,就是因为你护着她,她才这样无法无天!”

    江氏见绣心后背血肉模糊,加之脸色惨白,满头冷汗,心中痛得不行,噌的一下站起身来,“老爷,绣心只是个姑娘,你下这样重的手打她是要打死她吗?我知道你是嫌我碍眼了,不如你先打死了她,再打死了我,我们娘俩儿好在黄泉下作伴!你再娶几个几十个几百个女人也没人管着你了!”一面又是哭,又是拿剪刀,拉扯着崔正凯要让崔正凯把她也杀了。

    崔正凯被江氏闹得没法子,又见绣心躺在地上,不省人事,更是悔得不行,“我也是一时气得狠了,以后再不打她了。”

    江氏闻言越发气恨,“还有下次,难不成你下回还想打我家绣心不成!”一时又哭起来,一面又一连声地唤,“还不快叫陈大夫来!”

    有小厮忙应着,小跑着去了。

    崔正凯见江氏小心翼翼地将绣心搂到床上,又替她擦汗。也不敢走开,只孤零零地站着。江氏见他还站在原处,又骂道,“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难不成是瞧她没被你打死,想要多抽几下子不成?”

    崔正凯闻言忙退了出去。

    陈大夫不一会儿便小跑着来了,只瞧了一眼伤口便道,“这回姑娘是伤得狠了,我先开些外敷的金疮药,再开些内服的药便是了。”

    江氏因问道,“这伤几时能好?”

    陈大夫道,“恐怕得大半个月,届时我再来开写一些去除疤痕的药,包管不留一丝疤痕。”

    江氏道,“那麻烦陈大夫了。”

    次日清晨,绣心终是醒过来了,略略欠了欠身,便觉得后背上的肉刺刺地疼得钻心,忍不住呻吟了一声。江氏听着这一声即刻便醒了,“绣心,你醒了?感觉可还好?疼不疼?”

    绣心摇头,“不疼,母亲不必担心。”

    江氏从袖中拿出那封信及同心结,眼中闪过坚毅的目光,“女儿,你这场打决不能白受,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达你所愿。你放心,这封信还有这同心结放在我这儿,李玉芝那边我自会派人去通信儿。你父亲那边我去说,夫妻这么多年,我就不信他能一点都不顾着夫妻情分。”

    绣心听得热泪盈眶,哽咽道,“母亲……”

    江氏又问,“你且同我说,这封信你让谁替你传递出去的?怎的好好地落到了你父亲的手上?”

    绣心道,“我是让兰香替我传递的,我也不知怎么会落到父亲手上。”

    江氏沉吟,“你且歇息着,我去去就来。”一面又唤了琴香、莲香两个进来照顾着绣心,自己越性出去寻了兰香来。

    兰香进门见江氏面色不愉,心内便猜着了七八分,行了个礼道,“二夫人。”

    江氏一拍桌案,“兰香,我且问你,绣心将那封信和同心结交予你,你给了谁去?”

    兰香立即便跪下了,“二夫人,我将那封信给了前门的小勇子,素日来,姑娘想要在外头买些小玩意儿,还有胭脂水粉什么,都是托了他去的。我见他行事稳妥,嘴又紧,故而这次亦是给了他。我也没告诉他是什么,将一个锦袋装了那封信给他,只让他交给李大人便是了。”

    江氏一贯信任兰香,又听她言辞恳切,疑虑也就消了七八分,便道,“你去把小勇子给我叫来。”

    那小勇子才十五六岁,生得颇为机灵,见人就笑,因此跟许多丫头们都处得好。如今小勇子见江氏寻了他来,一进门便跪下来打了自己两巴掌哭诉道,“二夫人,都是奴才的错,奴才没办好事儿,连累了主子。”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偷见

    江氏闻言厉声道,“你且细细说来是怎么一回事儿?”

    小勇子哭诉道,“昨日早上兰香姑娘给了我一个锦袋,嘱咐我交给李玉芝李大人。素来我便常给三姑娘买些小玩意儿,这回我自忖这东西八成也是三姑娘的,也不敢打开瞧,将东西放在袖中,如往常一样出了大门去。谁知奴才走路不小心跟二老爷身边的四喜撞了一下,那锦袋便飞了出去。原本这也无事,可不知怎么,二老爷偏偏走过来从奴才手里把锦袋给拿走了,这便给三姑娘惹了祸,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一面说,一面又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江氏道,“若你说的是真的,你下头领十个板子也就罢了,倘若你说的是假的,做出背叛主子欺上瞒下的事儿来,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你先下去罢,这事儿我自会查清楚。”

    江氏想,看小勇子的模样,说的八成是真的了,只是崔正凯为什么会那么巧出现,又那么巧地注意到了锦袋且拿走了锦袋,恐怕是早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假如真是如此,要抓这幕后之人就太难了。

    绣心身边的两个大丫头都是自小跟在她身边一处长大的,感情很深,但也不排除她们会干出吃里扒外的勾当。两个二等丫头,翠香遇事慌张,喜怒皆形于色,怎么看怎么不像能干出这种事的人。而莲香,性子木讷,平日也不爱说话,也不知她底下是个什么模样。另外,这事儿也难保不是被旁人听了墙角跑去通风报信。环环相扣,实在很难查证。

    想到这里,江氏不由得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绣心如今尚有她护着,都接二连三地出事儿,真不知以后嫁入他人家中该如何自处……一想到这儿,江氏的脑仁就一阵一阵抽着疼。

    这一边江氏想方设法地派了心腹之人将绣心的信和同心结传递给李玉芝。另一边边李玉芝已收拾好行李整装出发。有几位同窗旧友前来拜别,李玉芝与他们依依惜别,“各位,玉芝此去半年,各位尚自珍重,后会有期。”众人皆拱手道,“玉芝你才刚上吏部到任就颇受重用,前往郴州考察,下次回京,官升一级是指日可待啊。”

    李玉芝道,“借各位吉言,就此别过了。”

    李玉芝坐上马车,前头的家丁一挥马鞭,马车疾驰而去。

    “李兄,李兄!”王朝宗骑马奔来,拦住了李玉芝的马车,“李兄,你好不够义气,你要去郴州竟瞒着我。若不是父亲告诉我,我岂不是送不成你了?”

    李玉芝见到他就忍不住酸涩难当,只略略拱手道,“李某前往郴州公务也不想惊动什么人,况且朝宗你现而今已在工部任职,想必公务繁忙,故而未曾告知。”

    王朝宗觉着他和李玉芝不如先前亲近了,只是却不知原因,还以为自己少不更事在言语处冲撞了他,故而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来,“李兄,你此去半年,记得要写信与我,若是遇到什么麻烦,亦可写信告知我,我去寻我父亲,他定能替你解决。”

    李玉芝看着王朝宗真挚的眼睛,暗暗在心底叹了口气,王朝宗性子坦率豁达,自己故意同他生分了,他亦不曾记着,待自己一如往昔。叹只叹自己出身低微,不敢一搏。想到这里李玉芝勉强笑了笑道,“朝宗你且回罢,就此别过。”

    王朝宗亦拱手道,“后会有期。”

    这边李玉芝的马车奔驰而出,王朝宗还站在原地目送着李玉芝的马车,江氏派来的小厮才将将赶到,见李玉芝的马车越走越远,不由得跳起脚来呼唤道,“李大人!李大人!李大人!”

    奈何李玉芝早已走远,如何能听得见?

    王朝宗见那小厮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打扮,故而好奇问道,“你是哪个府上的?来寻李大人做什么?”

    那小厮怎能把这样机密的事儿同一个外人讲,只斜了他一眼道,“你又不是李大人怎能告诉你?”

    话说那小厮回崔府禀告给了江氏,江氏闻言也只能黯然叹一声有缘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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