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伏画走了进来,他的神色很疲劳,眼皮底下有两抹显眼的淤青。

    “昨天很晚才睡?”徐须凌问。

    伏画没有回答,只道:“大人,验尸报告出来了。”

    “嗯。”徐须凌点点头,“本大人已经知道了,直接说结果吧。”

    “那伤口确实是野兽所为。”他轻轻道,“我在女尸身上发现了这些野兽的毛,初步推断那应该是属于豹子科的猛兽。”说完,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叠得正正方方的白布,递给徐须凌。

    徐须凌接过,一层层打开折叠的白布,那白布上确实有好几根金黄的毛,那不属于人类的。

    “看样子,确实是呢。”徐须凌抬起眼,饶有兴趣地看着伏画,“这样本大人的一颗心也放下去了。唉,开始本大人还以为是谋杀呢,这样衙门又要忙活起来了。”

    “怎么可能!”一边的宋惊尘惊呼出声。

    “若夫人不信任小的判断,可以请邻县的仵作来判断。”伏画淡淡道,声音里有掩饰不了的疲劳。

    “不必了,本大人相信你。”宋惊尘正要说话,徐须凌出声打断她的话,将布包递给她,道:“娘子,你也来看看这野兽的毛吧,现在证据确凿,娘子,你还是不相信吗?”

    宋惊尘看了看那白布上金黄的毛,嘴巴张了张,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她不相信被野兽所杀这种荒唐事。可是伏画却口口声声说那姑娘是被野兽所杀,而且还有证据。她说是人杀的,可是她连毛的证据都拿不出来,即便她怎么都不相信,怎么都不认为是野兽杀的,可那又有什么用?

    “算了吧。”她只能这样回答。

    “嗯,如果再过几天都没有人来领,那么本大人就做件善事,把那女尸埋葬了。”宋惊尘终于妥协,徐须凌也松了口气。

    “那小的就先下去了。”伏画说。

    “嗯。”徐须凌朝他挥了挥手:“去吧。”

    又过了两天,李四子他们访便周边邻县,可仍然没有发现有哪家的女眷失踪。

    根据尸体处理流程,伏画将女尸身上的东西都取下来后,均交给徐须凌处理,也许通过那女尸身上所携带的物品可以判断出女尸的身份。

    不过,徐须凌对这件事情并不上心,随便看了一眼之后就扔到了一边不管事了。

    徐须凌不上心,宋惊尘倒是上心地很,拿着女尸身上的手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大有不把手镯看出把戏不罢休的架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久了的缘故,她竟觉得这手镯眼熟地很。

    “小姐。”翠儿端着餐盘走了进来,“到吃午膳的时间了。”

    “现在不想吃。”宋惊尘盯着手镯头也没有抬。

    “为什么啊,不吃饭对身体不好的。”翠儿说,看着她手里的手镯,好奇地问:“小姐,这手镯是从哪里来的啊?是不是大人送给您的?”

    “不是啦,是前两天草丛里那个女尸身上的。”

    听到女尸二字,翠儿一个激灵,后退了好几步,嘴角直抽地看着宋惊尘,惊恐道:“尸体的东西,小姐你怎么还拿着,不吉利啊,万一冤气缠上小姐您就不好了。”

    “胡说什么呢?”宋惊尘斥了她一声。

    “奴婢知错了……”翠儿乖乖认错,视线又落到那个手镯上,突然她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小姐……小姐!那……那不是……”

    “怎么了?”宋惊尘疑惑地看向她。

    “奴婢觉得这个手镯……这个手镯眼熟地很!不知道——”她突然停顿下来。

    “别停住,继续说。”宋惊尘不由紧张起来,也许翠儿知道手镯的来历也说不定,“我也觉得这手镯有些眼熟,翠儿,你是不是见过这手镯的主人?”

    “这个……奴婢也不太肯定。”翠儿低下头,“奴婢觉得这手镯与白云姬大人身边的丫头喜儿的手镯很像。”

    “喜儿?”

    翠儿点点头,“有次我在厨房给您准备早膳,刚好喜儿也在,她的袖子挽起来,奴婢便看到了她手上的手镯。因为十分精致,于是奴婢便多看了几眼,还问了几句。喜儿她说这手镯是祖传的,那个手镯和这个好像。”语毕,她向前走了两步,认真端详起宋惊尘拿在手上的手镯,而后惊叫:“这确实是喜儿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宋惊尘感觉自己的心像被提起来一般。

    翠儿指着手镯上一处磨损的地方说:“因为上次奴婢也注意到了这个磨损的地方,还特意问喜儿是怎么把这么精致的东西弄成这样。喜儿告诉我,小时候她的父亲重男轻女,有一次她偷偷拿了父亲的银两,那时喝醉了的父亲拿着刀说要剁了她的手,刀起刀落,如果不是她手上的手镯为她挡去那一刀,恐怕她现在是个没有右手的姑娘。”

    她顿了顿,又继续说:“正因为她说的经历,所以奴婢对这手镯印象深刻,现在看到这磨损,奴婢能够确定,这手镯肯定是喜儿的!”

    宋惊尘看着手镯磨损的地方震惊不已,难道那死状凄惨的姑娘真的是喜儿?

    可是喜儿不是跟着宋惊离回去了么?怎么会死在移县?

    “听大人说那个姑娘是被野兽袭击死亡的,那岂不是白云姬大人……”喜儿不敢继续说下去。

    宋惊尘垂下眼,宋惊离绝对不可能也遇害,深受皇上宠爱的她如果突然失踪,那移县现在还不翻了天?哪还会像现在这般的风平浪静?

    面色一沉,宋惊尘站了起来,撩了撩裙摆,大步朝外面走去。

    翠儿惊呼一声,提起裙摆边叫边追了上去:“小姐,小姐!你去哪儿啊!”

    “去仵作房,看看还有没有其它线索能够确认尸体到底是不是喜儿。”说着,她一顿,回头看向翠儿,说:“你也跟上来,你和喜儿的关系比我要近些,我想,若真的是她,你应该一眼便能看出来吧。”

    “可是奴婢好怕死人啊!”

    “死人又不会爬起来吃了你!。”见翠儿的步伐慢了下来,宋惊尘一把拉住了翠儿的手臂,强行把她往仵作房那边带。

    到了仵作房,只见仵作房里空荡荡的,每一张小床上空荡荡,哪有尸体的影子?

    “尸体怎么不见了?”宋惊尘疑惑道。

    “是不是被野兽偷走了?”翠儿颤颤问。

    “你傻啊,衙门怎么可能出现野兽。”宋惊尘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该不会是大人带去研究了吧……”

    话音刚落,仵作房内间的门忽然开了,带着罩布的伏画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宋惊尘,他垂下眼道:“夫人好。”

    “那具尸体呢?”宋惊尘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戳主题。

    “大人刚刚派人把尸体接走了。”

    “为什么要接走?”难道真的要拿去仔细研究?

    伏画面无表情回答:“大人说尸体放在衙门会有尸臭,要拿去埋了。”

    第四十章

    “什么?!”宋惊尘猛跺脚,“什么都还没查出来,怎么就埋了!”

    伏画没有说话。

    翠儿细心地提醒:“小姐,仵作大人的意思是要拿去埋了,可是现在还没有埋呢。”

    听了翠儿的话,宋惊尘那颗高高提起的心这才放下,问:“那尸体现在在哪儿?”

    “衙门后山。”

    “好的,谢谢。”说完,她转身往后山的方向走去,翠儿连忙追上去,急匆匆问:“小姐,您要去哪儿?不会真的要去后山阻止大人埋尸体吧?”

    “不然呢?”宋惊尘头也没有回,“那女子的死因什么都没有查明白,如果就这样不了了之,那女子岂不是要含着冤屈步入黄泉了?”

    “可是……”

    宋惊尘打断她的话:“再说了,如果我们判断没有错,那人真的是喜儿的话,那事情就更不是那么简单了。”

    “小姐您是说……”翠儿咬了咬下唇,不确定问,“难道和白云姬大人有关?”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宋惊尘说,“但如果那女子真的是喜儿的话,为何会有人平白无故杀了她,还用那么残忍的手段,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那人恐怕要对大姐不利。”

    “不会吧!”翠儿惊呼,“可是杀害喜儿的人为什么要对白云姬大人不利?莫非是白云姬大人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

    “我又不是神,这个怎么会知道,只不过是胡乱猜测而已。”

    仵作房离衙门的路程并不是很远,加上宋惊尘与翠儿走的又快,没一会儿,她们便到了后山。

    在这入秋略凉的季节,李四子带着衙门其他铺头光着膀子拿着铁锹铲着土,他们面前的土坑已经挖了很大了,放一个人绰绰有余。待宋惊尘赶到的时候,他们动作粗暴地把被白布罩着的尸体扔了下去,再将土坑旁边的土往里面堆。

    “土记得堆紧点。”徐须凌负手立在离土坑不远处的树下,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目光懒懒地看着这边,“埋松了小心她诈尸晚上去找你们。”

    “快住手!”宋惊尘见到这个场景,急忙跳出去拉住不停往坑里面铲土的李四子,愤怒质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李四子停下铲土的动作,一脸疑惑地看着宋惊尘:“夫人——”

    “他们在埋前两天发现的尸体呢。”徐须凌打断李四子的话,对宋惊尘说:“这尸体在衙门放久了不好,这几日又一直没有家属来认领,索性等到她发出尸臭,还不如现在埋了来的好。”

    “可是事情真相还没有水落石出,怎么能够这么草率?”宋惊尘怒道,“难道要让她带着一身冤屈走黄泉路吗?”

    “这也没有办法啊。”徐须凌耸耸肩,似十分无奈道:“我们能够跟一只畜生计较么?”

    “畜生?”宋惊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畜生?”

    “仵作说的那只野兽啊,杀死这姑娘的野兽。”徐须凌将叼在嘴边的狗尾巴草吐掉,慢吞吞道:“据他说是一个习性十分凶残的野豹呢。不过娘子你也放心,虽然我们不好与一只畜生计较,但那畜生为夫自然不会让它逍遥法外,为夫会派人去调查追铺的。”

    “可是这女子不一定是被野兽所杀的……”宋惊尘拿出死者的手镯,对徐须凌说:“你看,这是喜儿的手镯,但是却出现在死去女子的身上,这个可以说明那死去的姑娘很可能是喜儿也说不定。”

    “世上相同的首饰那么多,娘子你怎么知道这是喜儿的手镯?”徐须凌挑了挑眉,又道,“而且,你怎么能够确定戴着喜儿东西就一定是喜儿呢?没准是那女子碰巧捡到了喜儿的手镯,又或者是喜儿送给她的。这事的可能性太多了了,娘子你莫要胡乱猜测了,依为夫看,这姑娘就是被野兽所杀。”

    “那让我再看看那姑娘。”宋惊尘皱眉。

    “这人已经埋了,再看还有什么意义?”徐须凌向她走了过来,“就算她是喜儿又如何?她已经被野兽残忍伤害了。”

    “我觉得这事情一定不是那么简单。”宋惊尘还是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即便你看看,也只能够看到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即便你曾经与她再怎么熟悉,你也看不出来。既然如此,抬出来看,又有什么必要呢?”徐须凌轻笑一声,将手中一根狗尾巴草插在宋惊尘的头发上,“对了,娘子,你说的喜儿是谁?为夫怎么没有一点印象。”

    “你这脑筋,谁能被你记住啊?”宋惊尘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就是服侍大姐的那个丫头,上次来衙门,大姐只带了她一个丫头。

    “是么。”徐须凌点点头,漫不经心地把玩她头上的狗尾巴草,“不过也是,不过一个小丫头,露面少,谁记得住呢?”

    “喂!你怎么说话的!”宋惊尘被他那漫不关心的态度彻底惹炸毛了,柳眉倒竖,怒瞪着他,“作为一个县令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为夫错了,小丫头也是人,为夫定会努力一鼓作气抓住那头伤人的野兽的!”徐须凌认错倒也是认得飞快,剑眉微皱微抬,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薄薄的单眼皮在此刻看起来倒是萌极了。

    他这副样子,宋惊尘想生他的气也生不起来,只能将插在她头上的狗尾巴草□□,扔在地上,道:“少来这套了。”

    “为夫答应你,不管那姑娘是不是喜儿,为夫一定会尽最大努力,抓到那头伤害她的野兽加以惩治,让那姑娘能够在黄泉路上安息。”挽住宋惊尘的肩膀,徐须凌又说,“娘子,这天气渐渐凉了,后山的风更是凉极了。你穿的那么少,一不小心染上风寒就不好了,走,快回衙门添件衣服吧。”

    “我想看看那具尸体。”宋惊尘还是不愿意放弃。

    徐须凌瞄了眼已经坑里已经被埋了大半的尸体,幽幽道:“看到了又有什么用?尸体上的东西仵作都拿下来了,那些东西你也都看了,而且女尸的脸被剥了,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你若执意要看,也只是徒增惊吓而已。”

    一旁的翠儿也赞同道:“是啊,小姐,那女子的脸被剥了,就算您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所然来啊,怕看到那女子的惨状,您今晚又要睡不着了。”

    宋惊尘皱了皱眉头,翠儿又道:“不如您写封书信问问白云姬大人现在的状况吧,这样就能知道死去的那个人是不是喜儿。”

    “说的也是……”宋惊尘咬了咬唇。

    “啧啧,娘子你看,翠儿丫头都比你聪明。”徐须凌强行将她转了个方向,挽着她的肩往衙门的方向走,“直接写信问问大姐就知道啦。”

    宋惊尘朝他翻了个白眼:“你不是也没有想到吗?作为一县县令还好意思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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