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九天出了后门,即赶上李二和赖头,租的马车车主怎么也不肯让月影和花影上车,天色已晚,再难租到车马,只好仍由二人背负,急匆匆赶往就近的张府医家。唬得张老头喊来老伴和丫鬟,侍弄了一个时辰,才把月影和花影清洗干净。

    这番折腾,俩人仍昏迷未醒,张府医诊脉后,颇沉重的说:“只能拜托老师医治了。”

    “事不宜迟,你们快去吧,诊费明日一定送到。”兰九天说道。

    “大小姐,您快换了衣衫回府吧,府上该上门禁了,要是让老太君知道,不好办啊。”李二和赖头齐声相劝。

    兰九天点点头,对二人道一声辛苦,命赖多福拉着府医家的板车,即刻随他们求助霍老太医。

    板车在窄巷口消失,兰九天才回过身来,踱步往家里走。

    夜色苍莽,长街寂寥,一瑰色身影,踽踽独行。

    行了几刻钟,昭昌候府府门近在眼前。墙头两丈,比之在现代练功时十几丈的悬崖真的是毛毛雨,兰九天轻摇摇头,还是不翻墙了,缓步朝角门走去。

    守门的家仆认出了她,急忙打开门,兰九天一步跨进去,未待站稳,一团黑影扑来!

    鼻尖嗅到一股麻袋的味道,黑影出声:“快抓住她!”是几个婆子的声音。

    兰九天放弃反抗,任由麻袋套在身上,被扛起来就跑。今日入昌门一趟,到底难逃府里的眼线啊。

    肚腹颠的生疼,因没吃饭,胃部传来灼烧感让兰九天几欲吐出来。终于,婆子停下了,将肩上的麻袋噗通扔地上,只听一人禀道:“老太太,人带来了。”

    “嗯。”唐老太的声音。

    有脚步声退开,紧接着是闭门的声音,兰九天蠕动一下,忽听一人哭道:“母亲,快放九儿出来啊。”是君氏的声音。

    “哼,你给我闭嘴!”唐老太大声呵斥。

    地上的麻袋却再次动了,几个蠕动,便倏地起来,呈跪姿在唐老太面前。

    “瞧瞧,还怪有劲头呢,玉溪,揭了麻袋,我倒要看看咱们侯府大小姐多么有面儿!”唐老太怒气冲冲。

    玉溪走过来揭掉麻袋。兰九天眨眨眼看着堂内众人,今日来的齐全,太太和姨娘们都在。

    展目向唐老太看去,老太正满脸怒容的瞪着她,这一瞬间,兰九天脑海里立刻蹦出了慈禧这个形象。

    她卑卑躬下身,眸光敛去,口中拜道:“见过祖母。”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别叫我祖母,我堂堂昭昌候府可不敢有你这样的子孙。”唐老太毫不掩饰厌恶之辞。

    崔青拼命几个深呼吸才掩饰住心里的狂喜!

    贱人自讨死路,老太太可从没说过这样的重话!就算你翻出月影和花影来又能如何,你在老太太这里已经臭了,没人会听你的。

    玉溪知道,唐老太这么说已是动了大怒,她有些担忧地看着兰九天,心里不明白堂堂候府大小姐去青楼干嘛呢。

    兰九天只垂着头,任唐老太训斥,不言不语。

    “母亲,您千万别这么说,九儿就是您的孙女啊,她年纪还小,您多教导教导她,她会好的,一定会的。”君氏惶恐的站起来,跪到兰九天前方,向着唐老太祈求。

    崔秀枝见自己婆婆跪了,很不情愿地跟着跪下,耷拉个脑袋不搭腔。

    听到母亲的声音,兰九天略略转动眼眸,抬目向母亲看去,她是候府的大太太,此刻却卑微的跪在地上,祈求别人原谅女儿并不存在的过错。

    “行了,君氏,你一个月的禁足还未到期,给我退下!”唐老太直接止了君氏话头,“你们几个请太太下去好好休息。”挥手指着几个婆子拉君氏出去。

    粗实的婆子怕比男人力气还大,上去一把将君氏薅起来,竟要扭手腕,像押个犯人一样!

    君氏挣脱不过,被倒拖着往后拉,急不可耐间,朝唐老太大哭道:“母亲,您千万别生气,都是儿媳的错,是儿媳没教好,您要罚就罚儿媳吧,九儿病刚好,千万不能再亏着,求您多体谅体谅啊。”

    “什么?你是说我这个做祖母的亏欠了她?!君氏,你说话不要含沙射影,你的女儿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难辞其咎,远儿回来也不会原谅你!”唐老太说的话越来越毒,竟搬出兰宏远来。

    她知道兰宏远在君氏心里的份量,果然,君氏听到此话后,身子一瘫,愣愣忘了哭泣,也忘记挣扎,宏远不会原谅我么?他不会原谅我?

    二房的几个姨娘虽是看个热闹,也看得胆战心惊,这个君氏的命也太不好了,不得老太太欢心,哪还有一点做大太太的尊荣在?哪像人家崔氏,倒做足了太太的派头。

    崔青几乎掩饰不住喜形于色。

    跟个破麻袋似的被拖来拖去,毫无尊严,君氏,你还是趁早死了,别占着侯府夫人的大坑!

    唐老太趁机朝婆子们使个眼色,婆子们立刻冲上来再要拖扯。

    “慢着。”垂着头的兰九天抬起头来,轻喝出声。

    “哎?九儿先不要说话,听你祖母的。”崔青摆出长辈样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训斥兰九天。

    兰九天轻轻一笑,说道:“婶婶,我就说一句话,不要着急。”

    崔青脸瞬间绿了,这是什么话,我着什么急,撇撇嘴,拿眼看着唐老太。

    “兰九天,对你婶婶说话该是这个态度么?你要说什么,快点说,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唐老太怒道。

    “是,祖母,孙女只是想提醒您一下,我母亲是昭昌候侯爷,骠骑将军的太太,是他明媒正娶放在心尖上的唯一的女人,似这禁足的惩罚,因是祖母您的命令,母亲甘愿领受,只是,这走路的事情,就不需要婆子下人们代劳了,母亲自是会走的。”兰九天看着唐老太,笑得很开。

    唐老太猛地睁眼瞪着兰九天,好个丫头,长心眼子了啊,竟拿我儿子来压我!

    唯一的女人,唯一的女人!贱人这是拿话扎我呢!崔青自己上了剧情,就你爹好,你爹不娶别的女人,谁知道安的什么心?!怕是在外面早就有了十个八个外室,你小贱人不知道!

    再拿眼瞅瞅自己房里的几个姨娘,越发气恼万分,兰宏业啊兰宏业,仕途上没见你长进,姨娘倒是一房一房的娶进来!废物!

    唐老太也向几个姨娘瞥一瞥,见她们神情各异,鼻子里轻哼一声,这丫头说的倒也是,不能给这几个妾留下太太没用的印象,回头出去七嘴八舌的说,丢的还是我这张脸。可也不能由着这丫头在这含沙射影的说道,当即开口:“你母亲身份尊贵,我才叫几个婆子来帮她,其他人想要这待遇还没有呢。用得着你在这指手画脚?”

    崔青气哼哼的脸,在听到唐老太直接怼了兰九天后,稍稍缓和了些。

    也罢,只要这个老太婆为我撑腰,这些腌臜气,暂且忍了,待日后我身份显达,管叫这些下三滥吃尽苦头!

    唐老太骂完兰九天,翻了翻白眼,却也不再坚持,命婆子们退下,不再理会瘫坐在地的君氏。

    兰九天知道唐老太要顾及她自己脸面才放了母亲,接下来就要审自己,忙对锦影说道:“锦影姐姐,扶母亲回去休息吧。”

    锦影慌忙闪出来,搀扶起茫茫然的君氏,离开堂内。

    看君氏离开,兰九天顿时放松下来,再次深敛眼眸,垂下头去。

    “兰九天,你可知错么?”唐老太喝道。

    “请祖母示下。”兰九天低着头闷声回道。

    “哼!”唐老太一拍身旁的案桌,“自己做下的事自己不知道?你还是大姐呢,你就是这么给弟弟妹妹们当表率的?!真是岂有此理!”

    老太年纪大了,中气还这么足,兰九天伸手揉揉耳朵,说道:“孙女不明白祖母说的是哪件事,今日孙女出去是救人去了,祖母您不是常教导我们要有济世扶民之心么?”

    唐老太一噎,一时气急说不出话来。

    坐在崔青身侧的兰春月瞥一眼自己母亲,又冷冷扫向兰九天,复乖巧坐好,默不作声。

    崔青一看不好,急忙接过话头,“九儿,你祖母可不是问你做了什么,是说你就不该去那种地方,要真有什么事,叫赖管家去嘛,你一个女孩子……”,说着说着,眼神暧昧又闪烁。

    唐老太顿时找到话茬,“兰九天,听到没有,你婶婶说的就是我要说的!什么济世救人,你就去那种地方救?今日是我们娘们闭起门来说话,要是传扬出去,候府还能不能做人?!你弟弟妹妹们都得被你连累!去,马上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什么?!她又被罚去祠堂了?哈哈哈——

    “祖母,”一声娇滴滴的话音响起,只见兰春月娇媚媚站起来,好似撒娇似的说道:“姐姐就只去了一次嘛,您就饶她这一回,祠堂那里虽是清净,姐姐一个人到底孤单,不如还是禁足吧,待在潋芳馆里,有人侍候,不会太受苦。”

    好嘛,她这哪是求情,句句都在旁敲侧击罚跪祠堂的好处。兰九天心里暗暗佩服,自己这个堂妹段位太高了,这个时候的唐老太哪肯让她不受苦...

    唐老太成功被激活,“春月,你不用给她求情,那种地方去一次都是大罪,她还想着第二次?祠堂清净,正好思过!来人,带小姐下去!老婆子我肝儿都气疼了,快带了去别碍我的眼。”

    兰春月急忙走到唐老太身旁又是按摩又是拍背,软语劝慰。崔青暗暗给兰春月伸了个大拇指!好样的,怎么这么聪慧呢!她兴高采烈的看着婆子们来拉扯兰九天。贱人再入祠堂,最好是再也不出来!

    正“孝敬”唐老太的兰春月,看着兰九天被拖拉出去,嘴角慢慢浮现畅快的笑容。

    夜色越发深沉,兰九天任由婆子们架着,拖拽着往祠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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