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琤眉眼一分不动,轻描淡写道:“你们姐妹情深,本宫一直晓得。”

    任妃愈发伤怀了表情,桃花眼里湿润了几分,“娘娘,妾斗胆求娘娘。能不能看在任选侍年龄小易冲动的份上,原谅她这次,任选侍她现在已经诚心悔过,也晓得 自己错在了何处,妾想求娘娘,不要让她一个人搬去平人宫去,那里面太过偏僻空旷,她年龄还小,妾委实是不放心……妾向娘娘保证,妾会好好管教她的,还望娘 娘收回成命。”

    温琤瞧着她,见她眼里有一片湿润,却不见要落泪的样子,水色凝在她眼里,如氤氲了水汽。这种样子,对任妃来说十分的合适,既不是盈盈含泪楚楚动人,也不是眸含水雾佯装倔强,只是在眼里凝了一抹淡淡的湿润,便可触动人心。

    任妃,果真不容小觑。

    “这是当时本宫在江太妃和陛下跟前下的处罚,不是这么好收的。”温琤低低眼睛,将茶盏搁在案上。

    知道皇后不好说话,任妃也没指望一说就通,她只低声一叹,“妾也晓得,只是妾……实在是舍不得。”

    温琤唇角挂着得体的浅笑,说:“你这就是宠溺任选侍了。”

    任妃抬起眼睛来,泪光盈盈悬在眸内,“娘娘,真的不能通融了么。”

    温琤一勾唇角,摇了摇头,任妃神色惊慌了一下,欲要开口,那边任艾草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姐姐,您勿要再说了,是婢妾的错,婢妾认罚!”她眼里含 泪,切切注视着任妃,又将视线转到皇后身上,“娘娘,任妃姐姐是担心婢妾,您不要怪她。婢妾晓得婢妾做错了,没有想着躲避处罚,今日婢妾就搬离欣和宫。”

    “妹妹……”任妃动容的唤了一声。

    任艾草一脸坚定,对着任妃安抚一笑,旋即对着皇后叩了一头,“在搬离欣和宫前,婢妾想挨个去来探望任妃的宫妃那里一趟亲自道谢,她们……也都帮了婢妾不少。”

    温琤心里暗笑,“哦”了一声,尾音拖的有些长的,听的任艾草心惊肉跳。

    “说来也是,这几天里去本宫那里请安的嫔妃,多多少少都会提起你一两句。”温琤微微扫了任妃一眼,“都是说你们姐妹情深,看得她们好生感动。”

    让她们开口在皇后面前说好话,任妃又下了多少功夫?现在宫里面到处都传着任氏姐妹情深,任选侍照顾姐姐无微不至,皆是好名。如果温琤执意让任艾草搬离,让她们姐妹分离,下一刻或许就会说她这个皇后不近人情了。

    拿舆论来压人,却也是一种手段,可温琤是在乎这些的人吗?

    殿里一时间沉静了下去,任妃坐着不说话,任艾草以额贴地,心里慌张不已。

    正当温琤佯装沉思之际,只听从外头响起一阵脚步声,十二闯进殿里,面色焦急,“娘娘,不好了,太和宫那里出事了!”

    温琤一怔,问她:“出了何事?瑞王呢?”

    “杨淑仪给瑞王去送糕点……瑞王他……他发作了。”十二急着说,“娘娘还是赶快过去看一看吧!”

    任妃心底一紧,心想着这事还没完呢,皇后怎么能走。但是她依旧满脸急切的站了起来,“娘娘瑞王要紧,您还是快去看看罢。”

    温琤脸上也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不动声色的问她,“你是真的不想任选侍去平人宫。”

    任妃一怔,点头。

    温琤便道了一声“好”,凤仪满满,让任妃心里没由的发慌。

    “太和宫出了事,本宫也不能在你这里多待了。”温琤站起来,纤细的手指一拂袖子,寇红色的指甲划出鲜艳的一道,“既然你们姐妹情深,本宫就成全你们。不让任选侍去平人宫也成,你们姐妹俩人各挨十宫杖。”

    任艾草惊愕抬头,任妃面露震惊之色,往后退了一步。

    “十一留下看着。”温琤视线淡淡扫过那姐妹俩人,带着十二离开了欣和宫。

    ☆、第14章  发狂

    温琤到达太和宫时,这里面正乱成一团。

    太和宫里的宫人都躲在了外面,谁也不敢进去。

    看见皇后来了之后,乌泱泱的全都俯身跪了下去,额头紧贴着地面,心慌意乱。谁能想到好了半年多的瑞王,因为杨淑仪的到来,今儿个又发病了!要是追究起来,他们保不齐会受到牵连。

    杨天媚额上渗出冷汗,强作镇静,她不敢动,因为她怕她一动,萧寻指在她喉前的匕首就会割破她的咽喉。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事情是怎么到了这一步的!

    此时的萧寻不同于那天温琤见到的萧寻,病弱一词用在他身上并不合适。他的脸色还是苍白如纸,可他艳红的唇和闪着灼灼金光的眸子,将他整个人衬着犹如是地狱鬼魅。而他此时的行为,却也搭的上地狱鬼魅一词。

    萧寻一身雪白里衣,头发用一根系带绑着,黑发落在白衣上,他眼睛闪着灼热的光芒,唇挑邪笑,站在杨天媚身前,手执匕首,刀尖直指在杨天媚的喉前,只要他稍稍一动,就能割破她的喉咙。

    殿里的宫人都吓得站的远远的,没有谁有那个胆子上前去。这里面的宫人见过萧寻发狂的不多,没见过的早就被他一番举动吓得腿软跪地了,见过的有的则想试着上前去劝劝,若是成功,就能让他冷静下来。

    杨天媚吞下一口口水,眼睛向下一移,在寒光凌冽的刀刃上看见了自己惨白的脸。她试着开口,“王爷……您……”

    “闭嘴!”萧寻一声呵斥,吓得杨天媚额上淌下一滴汗来,面色惶恐不已。

    她惊恐的表情让萧寻心情愉快,唇角笑意更大。匕首贴在她的咽喉处轻轻一滑,凉凉的,虽没有感觉到疼,但杨天媚却早已吓得闭上了眼睛。心里后悔死了为什么 要来这个地方,没人告诉她萧寻是这样的一个人啊!而且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前一刻对她虽有疏离但不缺礼貌的孩子,下一刻就能变身成地狱罗刹!他这个样子哪 里像是长年体弱呀!

    温琤进来时,刚巧就看到了这一幕,萧寻唇角荡笑,手拿匕首在杨天媚咽喉处轻轻滑过,杨天媚闭着眼睛,已近腿软,却又撑着。

    温琤端着声音叫了一声,“五弟。”

    萧寻一愣,转眸看去,金褐色的眸子此时已是金色灼灼,他声音低沉且硬,“原来是嫂子。”

    听到他这句话,温琤放下了心,看来还是有意识的,可以沟通。温琤微微肃穆起了一些神色,走了过去,“你这是在做什么。”

    萧寻的一举一动皆不像个只有十三岁且体弱的孩子,此时的他更像一只正在狩猎的狮子,将猎物搞到手之后,看着她在自己的视线里惊恐、不安,却又无能为力。

    “这个女人没安好心!等我玩够了之后,就杀了她。”他眸露凶光,唇角挑笑。

    温琤进一步的安抚他,“五弟,你不要胡来。这个女人什么地方惹到你了?”

    萧寻目光一冷,哼了一声,“她就是盼着我去死!”

    “王爷,我没有……”杨天媚弱怯怯的开口,美眸含泪,摇摇欲坠。

    萧寻神色一狠,怒道了一句“你闭嘴!”匕首划过她白净的脖子,划出一道血痕来,鲜红的血一路顺着她的脖子流下,沾湿她的衣襟,流进了她的衣服里,痛觉似 乎都不在了,只感觉到了血的味道和肌肤下濡湿的触感。杨天媚表情僵硬,几乎吓得身软,要晕厥过去。好在萧寻一手将她扯了过去,踢弯了她的膝盖让她跪在了地 上。她不敢乱动,满脸都是汗水,表情惶恐,不敢再说一句话。

    “五弟。”温琤双手放在腹前,拢在广袖里,“你先冷静下来,她……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你这般生气。”

    萧寻对着温琤时的表情好了太多,倒也听得见她的话,只见他眼睛一转,吩咐离他最近的宫女素雪,“把那个盒子拿来。”

    素雪忙不迭的把翻倒在地上的食盒提了起来,萧寻又说:“拿给皇后看看。”又捏了一下匕首,吓得杨天媚冷汗淋淋。

    温琤往食盒里瞧了一下,立即就蹙起了眉头,萧寻冷笑出声,“嫂子你说这个女人是不是没安好心。”

    食盒里头打翻了一小碗羊奶茶,是蛮族那里的特产,怪不得萧寻会变成这样,是因为看见了这东西。温琤在心里暗骂了一声杨天媚找死,便温和了下神色对萧寻说:“五弟,不知者无罪,嫂子想她只是想给五弟送一些东西来,却不知道你……的事情。你不要太冲动了,先放了她。”

    杨天媚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突然她身子往前趴去,下意识的用手肘撑住了地面,背上重重一疼,几乎疼的她断了口气似得。萧寻一脚踩在她的背上,重重的碾压,杨天媚皱着眉头,忍受住来自浑身上下的痛感。

    萧寻……他到底是个什么怪物,难道他的体弱都是装的。对了,他的眼睛根本就不是正常人有的!

    萧寻拧眉,“我说了不放!”

    温琤凝眸看着他,“五弟,此女是前朝公主,就算是为了你哥哥,这个女人也不能杀。”

    闻言,萧寻眸里出现迟疑之色,温琤再言道:“她一向心善,许是听闻你身子不好,食欲不振,才会来给你送吃食。五弟,你已经给她惩罚了,想必她也长了记性。这次就看着嫂子的面子上,将她放了,可好?”

    萧寻面露犹豫之色,似在思忖。温琤也不急,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温着神色注视着他。

    萧寻踩了踩杨天媚的背,金色的眸子光芒弱了几分,他啧了一声,皱着眉头,“国事为重,也是看在嫂子你的面子上。”一脚踢开杨天媚。

    杨天媚被踢到在地,痛呼声极为短促,发上簪子掉落,头发松开了一缕,狼狈不堪,满脸痛苦和屈辱之色,想必刚才萧寻那一脚踢得有够重的。

    温琤让十二扶起了杨天媚,她则朝着萧寻走了过去。

    萧寻将匕首放回了匕首鞘里,眸子里的金色也逐渐弱了下去,他转身坐在了床上,手里把玩着匕首,抬起眼睛来,对着温琤叫了一声“嫂子。”

    温琤轻轻颔首,走了过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现在的萧寻,好像是在使着以前他躺在床上时没有使出来的力气,处处充满了尖锐,却也充满了朝气。温琤知道这个状况不会持续太久,他会耗尽他的力气,再次沉睡下去,然后再次回到温和文弱的那个萧寻。

    萧寻勾唇一笑,显得邪魅横生,很难想象的到这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不过,皇家的孩子早熟,尤其是对于萧寻来说,在经历了蛮荒一族的事情之后,他的改变是最大的。

    温琤暗自庆幸萧寻这次出事,还留有意识,不想前几次似得,行事无常,言行诡异。萧寻握住匕首,将它拍在床上,眸子垂了垂,似已有了疲倦。他甩了甩头,咬了咬牙,再次抬起眼睛时,眸色已成了金褐色,之前耀眼的金色已经褪了下去。

    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他转眼去看了杨天媚,杨天媚被她的宫女平儿扶着,脖子上的血痕已经不再流血,头发散下来一缕,一被萧寻的目光触及,就冷汗渗渗,颤巍巍的低了头,狼狈极了。

    萧寻目光略有森冷,眉宇间的倦色更重,下一刻时,他就阖上了双眼,直直朝床上倒去。好在温琤眼疾手快,早就开始注意他的神色,一步上前,将他扶正,稳稳当当的将他安置在了床上。

    殿里宫人见主子终于睡下了,皆是松了一口气,有的捂着胸口喘气,有的抬起袖子抹着脸上汗。

    萧寻经过这一场闹腾,脸色越发的白,额上渗出了一两滴冷汗,温琤用丝帕给他擦了。

    素雪早一步出了殿门,叫来了御医。殿里所有宫人站在一侧,大气不敢出一口,杨天媚由宫女扶着,站在了另外一侧,心里除了惶恐之外,还有深深的屈辱之感。她眼里的惊恐之色还没压制下去,身子止不住的发抖,手脚发凉,紧紧的抓着平儿的手,手心里濡湿一片。

    张御医是一早就照顾着萧寻的老御医了,每次萧寻一发病完晕下,张御医就会为其施针。温琤在一旁看完张御医施针完毕,收起了用具,便向他询问,“张御医,瑞王病症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没看出来瑞王到底得了何病吗?”

    张御医捻了捻花白的胡子,眼睛里精光内敛,他一声叹息,摇了摇头,“老臣无能,活到这把岁数,也没见过瑞王这般情况的。”他一顿,朝着皇后询问,“老臣冒昧问娘娘一句,这次王爷发作,可还如以前一般?”

    温琤道:“这次可以沟通,且意识尚存。”一顿,又说:“这次发作不是无缘无故的,是因为那食盒里的羊奶蜂蜜茶,那东西是蛮族的特产,他是看见了这之后,才发作的。”

    张御医眯着眼睛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好消息,说不准以后可以改善王爷的病症。”

    彻底根除之法是没有的,慢慢治疗,倒还有一线生机。毕竟这是近半年来萧寻第一次发作,还是因为杨天媚带来的羊奶茶,由此想到了自己在蛮族那会儿的事情,受到了刺激,才会发作。

    温琤让张御医留在太和宫照料着萧寻,让宫人退下了几个,又让杨天媚跟着自己来到了正殿里。

    杨天媚低着头跟着温琤后面,见前头温琤的步子停下,她便也停了下来。哪知下一刻耳边猛的响起“啪”的一声,她脸上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疼,耳边嗡嗡作响,眼睛也有点花。

    平儿被吓得腿软跪在了地上,杨天媚往后退了几步,也跪了下来。

    温琤冷颜肃容,“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杨天媚垂头不语。

    ☆、第15章 蒙羞

    温琤冷冽扫了她一眼,“本宫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在本宫玩这些小伎俩。”

    杨天媚吞咽下一口口水,闭眼道:“妾有罪,妾认罚。”事到如今,她只能这样说。

    温琤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你确实有罪,方才本宫就应该让瑞王杀了你的!”冷冷一句,“瑞王静养,太和宫常人不得靠近,要不是瑞王心善,怎么会给了你行事的机会!”

    杨天媚心头一颤,不敢言语。

    “若不是看在江太妃的面子上,本宫是真不想救你!”温琤将江太妃搬了出来,拔了拔腕子的玛瑙珠子,“好在瑞王无事,你尚且能保住一命,若是瑞王有个差池,任是江太妃也保不住你!”

    温琤就这样说着,半点不提其他,让杨天媚心里愈加没底,她现在是知道了瑞王发病是因为她带来的羊奶茶,但是温琤却不提这事。是不是已经认定了她是故意的?这个时候她若是解释的话,说不定会越描越黑,而且她之前已经说了她认罪了,是不是已经将羊奶茶的事情包含了进去……

    “你记住,今天你能活着,是因为本宫看在江太妃的面子上才将你救了下来。”温琤说着,一脸肃穆,“本宫自会前往江太妃那里将今日的事情详细说明给江太妃听,你最好收起你的那点小心思,别逼本宫对你出手。”

    杨天媚低着头深吸了口气,叩头下去,“妾多谢娘娘救命之恩。”一动口,扯的脸上伤处疼。

    “把你主子扶起来。”温琤斜睨了一眼平儿,“平平安安的把她送回临华宫去。”

    平儿浑身一哆嗦,抖着嘴唇颤巍巍的应了一声,站起来,扶起了杨天媚。杨天媚低着头,掩住了她眸里的不甘思绪,对着皇后欠身之后,就被平儿扶着,出了太和宫。

    平儿被吓得腿软,扶着杨天媚走路都踉踉跄跄的,杨天媚捏住她的胳膊,两人互相扶持着走在一起。

    十二上前来,“陛下还在议事,金宝不敢贸然进去,就侯在外头等着了。”

    温琤点点头,“再派一个宫女过去,告诉金宝,事情已经了了,瑞王无碍且已睡下,让陛下勿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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