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动,你的伤口还未愈合,”莫欢坐在床边,拿着将将洗好的丝帕,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淡淡道:“他有闻人通天照顾,你大可放心。”

    瑶英不能安心,挣扎着要下床,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着的又是那身让人脸红的睡衣,立刻脸红到脖子根。

    莫欢看着瑶英,幽幽道了句:“侍女替你换的。”说着,从架子上重又拿了一套衣裙,将瑶英抱在怀里,细心替她披上,遂轻松的将她打横抱起来,道:“外头天寒。”

    “去哪里?”瑶英怔住,僵在那动都不敢动。

    “你不是担心紫宸么?”

    “……”瑶英心头一抽,想起紫宸,便是一阵难过,遂将头埋在莫欢肩窝里,任他抱着走进了别院。不同于正殿的清寂,别院里人头攒动,侍女端着一盆盆血水进进出出,人人面上都是愁云惨雾,凝重不堪。说到底,魔界之人伤人容易,救人倒是不甚擅长。

    瑶英挣扎着想要下地,奈何却被莫欢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不要去添乱了,有通天在,阎王爷也不敢轻举妄动。”

    瑶英不听,饶是无论如何也要进屋,莫欢无奈,只得抱着她进了屋。

    屋子里站满了人,见宫主驾到立刻便让出一条道来,闻人通天以及另外两名巫医围坐在床边,仔仔细细一点一点清洗紫宸身上的每一片刀伤,而他的眼睛已经缠绕了几层厚厚的纱布,可还是能依稀看见点点血红。

    莫欢将瑶英放下,她立刻便蹒跚着上前紧紧握住紫宸的右手,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得温暖,脉搏正常,她这才放下心来,泪水夺眶而出,忍不住趴在床边大哭。莫欢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五味杂陈,紫宸背上密密麻麻的刀伤触目惊心,也不怪她会哭成这样了罢。

    “身上的伤多是皮肉伤,只是这眼睛……”

    “把我的剜给他!”瑶英立刻神色激动,打断闻人道:“我的眼睛本就是紫宸的,他替我受了这么多苦,我不能再夺了他的眼睛!”

    闻人恍然大悟,莫欢也猜到了发生了何事。闻人即同情紫宸,又揪心选情月,可是眼睛已经没有了,主子又怎能允许清月没了眼睛?当下便施了法术,让瑶英沉沉睡去,一切还是等二人伤愈了再说罢。

    莫欢上前接过瑶英,便是要离去。

    闻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血鸢尾呢?”

    “不知道,”莫欢这才想起她,淡然道了句:“让她自生自灭罢,只要莫出现在我面前,也便由得她去了。”

    ……

    翌日——

    莫欢正打算给瑶英喂药,不料门外一阵嘈杂。

    “宫主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我是玄清月的亲弟弟,我都不可以探访吗!”

    瑶英正觉得和莫欢在一起气氛有些别扭,听出门外之人正是云漠,立刻如蒙大赦,讪笑道:“我弟弟来了,我想见他,可以吗?”

    “记得喝药。”莫欢放下药碗,打开门走了出去,不多时小皇孙便冲了进来,可莫欢却没有再进来,也是,毕竟现在是重瞑百年一次的盛会,他定是最忙的,又怎可花费太多的心力在自己身上呢?瑶英如是想着。

    “清月——”云漠径直砸在瑶英身上,瑶英胸口吃痛,浑身震颤了一下,云漠立刻闪开,悉心检查她可又有哪里伤着了。

    瑶英回给他一个微笑,他这才放下心来。

    “我好担心你,”云漠眼眶红红的,看着瑶英险些便是要掉下泪来,“我那天施了咒法,听到了她对你说的话还有她对你做的事,我便是着急得不行,立刻便嘱了紫宸去瞧你,还好你现在没事,否则我、我也不想活了!”

    “是你让青容来救我的?”瑶英恍惚,遂怒道:“你知不知道他为了我,生生剜了自己的眼睛,他身上的伤都系我所赐,你……你怎可如此残忍?”

    “那是他该做的。”云漠淡淡道了句,瑶英听不明白,想再问,他却是不看她,径直走到桌旁,拿了那碗药,递与了瑶英,道:“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养好了身子,才能不负紫宸的情,不是吗?”瑶英泄气,伸手接过了药碗,是啊,他为我付出了许多,我又怎可辜负他一片苦心?想着,一口气饮尽碗中的汤药。

    不多时,瑶英脑子便开始昏昏沉沉,片刻后竟全然昏死过去,本已大好的身子,此刻却是没了鼻息。云漠眼中星星灭灭,泪光闪烁,不是伤心的泪,而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是我的,终究是我的。”

    第六章 水陆大会(6)

    三十三重天,离恨天最高,清净天最低。而沙弥陀天则处在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

    不高是因得他与六欲天,夜摩天,化境天同处三十三天的中部,离政/治权力的中心离恨天尚有一定距离。不低则因这里有着天界最发达的水陆交通枢纽,上承碧海下引黄泉,将三界维系在一起,乘船去离恨天也不过几日的功夫。

    可自从上界下令将枢纽移至六欲天后,树倒猢狲散,从盛极到萧条,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光景。千百年来,此处污染严重,已经鲜有适合仙家修炼的洞天福地。如今大有一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态势,着实令人唏嘘。

    慕紫记得,她下界的那日,风很大。她拖着五个月的身孕拎着大包小包,笨拙而又缓慢地走在仙灵道上,沿路皆是黄土,时不时有灰尘吹进眼里,疼得她看不清路。

    她的夫君楚昭为了生计偷渡到夜摩天,她则留在沙弥陀天照顾他的双亲。自从年前一别,二人除了偶尔书信联系,就再也没见过面,而近三月他竟音讯全无,着实令慕紫担忧。自枢纽被废后,从仙灵道去夜摩天要走上一个月,而她却满怀欣喜,并不觉得苦累,只因她希冀着,前路迎接她的将是夫妻团聚。

    到了夜摩天,慕紫并没有在楚昭所说的元君府找到他。元军府的管家听说她找楚昭,就警惕地问她是谁。

    “我是楚昭的远房表妹。前日里去了沙弥陀天才知道楚府也跟着倒了,嫂子告诉我表哥在夜摩天元君府当差,于是我便来投奔他,想借他的府暂住些时日。”慕紫怀孕后法力全无,可防人之心较之从前却有过之而无不及,便出于本能的撒了个谎。

    “半年前楚昭就得了上头提拔,你去六欲天找他罢!”管家闻言显得十分不耐烦,扔下一句话便匆匆将她赶走了。慕紫疑惑了,虽然楚昭信笺愈来愈少,可这半年来从未听他提起过被提拔至六欲天的事。她重返仙灵道,又走了月余才来到六欲天,这一来一去,慕紫的肚子已经隆起,时常要叉着腰才迈得开步子。可就算如此,她也舍不得扔掉从沙弥陀天带来的那几大包家乡零嘴,那些都是楚昭最爱吃的。

    六欲天有着沙弥陀天往日的繁华,若不是路标不同,慕紫还真以为自己回到了沙弥陀天。她拖着笨重的身子跌跌撞撞地走在拥挤的街道上,正不知何去何从时,便看到迎面走来一匹高头大马,马上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夫君楚昭,他的身后跟着一众銮驾,显然地位不菲。慕紫按捺住心中的疑惑退到一旁,并没有上前相认,而是不动声色的看着一众人等招摇过市。

    慕紫一眼就认出,那是白家的车驾。

    銮驾上的女子就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牡丹,惊才绝艳。她的车驾上雕着玉白青鸾,青鸾曾是天君赐予白家的殊荣,昭示着白家幺女比之凤凰,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连她的名号,也与天家公主只差了一个字,白家幺女,号帝锦仙姬。

    路旁的仙人早已见怪不怪,他们的事迹早已传遍了上三天,不出三两句话,慕紫便知道了其中的原委。原来楚昭被天君赐了婚,已经是帝锦公主的准额驸。这些事情,正巧发生在楚昭音讯全无之时。

    慕紫突然明白了,为何这几月在沙弥陀天,人人看她都似乎欲言又止,眼中多少带着几分她看不透的神情。有些是讥笑,有些是同情;讥笑她这个盗取旁人幸福的女人最终将被另一人所取代,同情她这个风光大嫁的大小姐,与公主一比,最终也许只能隐姓埋名过一生。

    她该怎么办?撕破脸大闹一场?这符合她的脾气,但不符合她现在的身份。悄然回沙弥陀天?她又无法甘心。

    慕紫心中愁肠百结。她想起自己扬名离恨天之时,帝锦尚在襁褓之中,而如今,她却根本没法同帝锦相提并论。她,只是个连名字都不能说的通缉犯罢了。她曾经的名字,到现在还横在白帝的通缉榜上,独霸榜首。

    当天晚上,慕紫住进了公主府旁的一家小旅馆。

    在此之前,慕紫从来没有想过楚昭会离开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楚昭时,她便从旁人眼中的鄙夷里看出来,他在家里很受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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