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渊默了默,淡道:“你很清楚,我并未问错。”

    苏静卉浅笑:“父亲跟二叔是亲兄弟,虽气二叔不争气,但到底不愿撕破了兄弟脸面,这虽是好事也在情理之中,可父亲您不愿撕破这张脸,却想让女儿一个小辈出面二叔后院的,像话吗?”

    二叔苏杰那个人,心眼倒不是狠辣歹毒的,也顾念着跟苏渊的兄弟情,要不然这些年苏家不分也不至于只是妯娌之间小吵小闹,他也安安分分蹲个小县令这么多年,但二叔千万好,偏就耳根子软,尤其是枕边风吹的,若再加一点“道理”,他就更扛不住了……

    上次照面,那刘姨娘就显得大方得体颇懂规矩,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苏杰那类男人最受不了的类型,如此之下,与苏杰因那祸事而心生芥蒂的苏桃氏如何跟她斗?

    这时代,发威的母老虎纵然可怕,却到底不如有男人袒护的小羔羊,因而,说那刘姨娘如今在二房看似委屈求全苏桃氏之下百般被苛待,但实则早在苏桃氏头顶之上把苏杰把二房玩得团团转,苏静卉一点不意外……

    而苏静卉那番话,顿时让苏渊有些尴尬,沉默了许久不言语。可他不说话,苏静卉就是不开口,到底还是逼得他不得不出声:“女人家的事,我不好掺和。”

    那刘姨娘到底是个女人,又只躲在苏杰背后吹耳风始终不冒头,苏桃氏玩心计哪里是她的对手,除了跳脚发飙根本拿她没辙,苏渊一个大男人又是苏杰大哥,哪里好出面管这种事,再有就是他也知道那刘姨娘跟忠勇侯府的关系……

    虽然小妾的命不值钱,跟奴婢差不多,可有着这样背景的一个人要是在苏家没了,再加上苏杰那个脑子时不时就糊猪油的,横竖想着只怕都不妥,就怕当中还牵扯别的什么,到时候人一没,枝节就出来了。

    苏渊的谨慎心思,让苏静卉不得不点赞,可点赞之后,又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他还真是不浪费资源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想了想,苏静卉还是道:“相信您也知道,忠勇侯府自老忠勇侯去了之后就明显败落了,一直四处攀关系想再起势效果都不好,最近却是跟郑家走得近了,郑家背后是贤妃娘娘撑腰,而那贤妃娘娘……”

    顿了顿,看了看苏渊的神色,便知他也对贤妃那个人不感冒,才又道:“对女儿和女儿那位都不顺眼。”

    说白了,刘姨娘的存在,是针对她苏静卉和轩辕彻的!

    苏渊不意外还拧眉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也知道了贤妃想争取到九皇子抚养权的计谋,而九皇子的抚养权在太后那里,太后则看中苏静卉和轩辕彻,甚至不惜跨着大步将九皇子托付给二人,如此一来,二人岂不就成了贤妃的眼中钉?

    是,刘姨娘只是个小妾,她就算死了,忠勇侯府也不能明着上门闹什么,可谁敢保证他们不背后捣乱?苏家若是传出什么奇怪的事惹人诟病越闹越大,谁敢担保苏杰不会一个脑子猪油跟苏渊闹起来,小家不宁如何为君安天下?到时候那左都御史会放过苏家放过苏渊?苏渊若是不保,苏静卉直接就失去一大靠山,即便不会立马倒,也会暂时失去平衡,到时候,那些豺狼虎豹会放过她和轩辕彻?

    这时代,活的就是心机心计,就是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免得一步错,说不定就是满盘皆输,也莫怪苏渊如此谨慎,也亏得是他如此谨慎,才不至于一下手惹来这满身麻烦……

    苏静卉想了想,又道:“那刘姨娘也就只能在二房兴风作浪而已,大房这边应是不敢伸手的,若是敢伸,倒是名正言顺拿她了。”

    苏渊愣了愣,瞪着眼看苏静卉。

    “怎么?弟弟妹妹是您儿女,我就不是您女儿了?您都能想着把我推出去,却舍不得那两个?”苏静卉浅浅一笑,略微有点冷。

    苏渊拧眉,很是不满意她这番话和态度,淡淡就事论事的语气道:“不论是灵儿还是云博,都不如你来得聪明。”

    “舍不得鞭打,他们只会原地赖着不动,还怨天怨地怨父母,您信不信?”苏静卉淡道。

    苏渊抿唇,好一会儿才道:“那你又是如何往前的?”

    苏静卉一愣之后,冷哼:“挂脖子呗,一个气不顺血上脑,可不就变聪明了,要不你也让弟弟妹妹学一学,说不定能有奇效,放下来就都便聪明了。”

    苏渊顿时变得面色不好。他还记得,苏静卉当初挂脖子的原因,是因为不愿嫁!她如今旧事重提,在他看来就是她对他默许的安排耿耿于怀。

    好一会儿,苏渊才憋出一句:“平郡王不是待你很好吗?”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苏静卉一听却忍俊不禁的笑了,这老谋深算一步一步爬进官场,又官场上打滚了几十年的男人,到底知不知道他这话有多孩子气?

    苏渊不是笨的,一见苏静卉不怒反笑,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顿时囧囧有神,却又话是自己说出去的态是自己失的,说什么都只是更难看,就只能那么板着脸憋着了。

    如此一来,苏静卉却是更觉这位父亲别扭得可爱的笑疯了。心里明明已经骂了她不知多少坏话脏话,可面上却非要撑着一副“我是大官我为人父我一本正经我很严肃我不跟小孩子一般计较”的模样……

    累不累?

    苏渊本是不累,可看苏静卉笑成那样,倒是更加尴尬难堪的觉得有点累了,不禁板着脸咳了两声,提醒苏静卉不要太过分。

    这时,苏云博和苏静灵来了,书房外嚷嚷着非要见苏渊不可。

    苏渊本是不悦,可听两人声音都不对劲,就不禁疑惑了,看向苏静卉。

    苏静卉一副“你看我干嘛”的样子回看他,还起身就要往外走……

    苏渊一阵无语,直接扬声就道:“在外面吵什么,进来。”

    而这时,苏静卉才站起都没来得及转身……

    一阵无语的看着苏渊,苏静卉又坐了回去,跟着苏静灵和苏云博就争相进门了。

    在门外还小老虎似得姐弟二人,一进门看到苏渊那张黑脸,就顿时怂了,你推我推你,谁都不肯先开口当炮灰。

    见二人如此,再想刚刚苏静卉的话,苏渊脸就是一沉,看着苏云博掌印分明的脸沉声问:“你脸怎么了?”

    苏云博来时是准备告苏叶氏的状的,来到了一见到苏静卉又立马清醒的后悔了,捂着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个因为所以,还一个劲的看苏静灵,盼着她能开口说什么缓和一下。

    苏静灵却又何尝不是一见到苏静卉就后悔了,尤其看到苏静卉“幸灾乐祸”的看过来,更是懊恼得想扇自己和苏云博一耳光,哪里管得着苏云博。

    “到底怎么回事!”苏渊再一问,声音就更是一沉。

    各有心思的苏静灵和苏云博都被吓了一跳,惶恐的看向苏渊,又是一番你推我我推你,却是把苏渊惹得更火了,刚要再喝,就听到苏静卉浅笑着问:“博弟那是被母亲打的吗?”

    姐弟二人一听都是吓了一跳,瞪了她一眼就惶恐看向苏渊,却是更加证明了苏静卉猜得不错,苏渊更火了,沉声就来一句:“打得好!”

    姐弟两人顿时那个震惊错愕的脸,简直是极好的下茶料……

    苏静卉端茶,冷眼旁观不准备再凑热闹。

    人一旦恼火难堪到一定地步,就会口不择言,苏渊也不例外:“不打不成才,不打不成器,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今儿打你都肯定是有原因,有原因就是打得好,打得太好了,你们两个不成器的,早就该狠狠打一顿了,还有有脸跑到这里来嚷嚷,嚷嚷什么?告状吗?受一点点委屈就连你们亲生母亲都要告?那可是你们亲生母亲,生你们养你们宠你们上天,如今不过是个心情不畅打了一个耳光就要告她?怎么?想为父替你们怎么处置她出气?如此下去,再在这个家里受点什么委屈,你们岂不是要连这整个家都毁了!”

    话落还配着一声沉沉的拍桌声,顿时吓得被骂狗血淋头的姐弟二人浑身一颤,差点没跌坐地上去,那有本事闯祸又没本事担当的模样,气得苏渊更是火上头顶:“来人,把这两个不争气的关柴房去,我没说放出来之前,谁都不许放他们出来!”

    “父亲……”

    “父亲!”

    姐弟两人不敢置信的看着苏渊,却听苏渊更加恼火的冲外头因为震惊而没有动作的消失婆子吼:“都聋了还是怎么?还是想杵在外面当一辈子柱子吗?”

    一听这话,外头的顿时不敢再耽搁,赶紧敲门之后就颔首进了来,直奔苏静灵和苏云博而去。

    “父亲,不要……灵儿知道错了……”

    “父亲,博儿也知道错了……”

    虽然父亲严厉,可也从未冲他们发过如此大脾气,又倍受苏叶氏宠爱着长大,两人顿时被吓得眼泪不止,挣扎着不愿走。关柴房?开什么玩笑!他们可是苏家的嫡子嫡女,怎么能被关去柴房,那些墙头草的下人,回头还不知道怎么冷待他们呢……

    越想越怕,苏静灵一瞥见冷眼旁观的苏静卉,也顾不得许多的就一下挣开拉住她的下人,扑向苏静卉:“大姐,大姐救我,求求你救我,替我跟父亲说说好话,我不要被关去柴房,哪里有老鼠有蟑螂,脏死了,我不要去,呜呜,大姐,救救我……”

    见她扑过去,苏云博也不甘示弱的跟上,眼下哪里还记得什么他们跟苏静卉不是一个妈生的他们讨厌她:“大姐,也救救我,求你了,赶紧跟父亲说两句吧,我也不要去柴房……”

    姐弟两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凄惨,又因为刚刚苏静卉和苏渊父女说话,下人一个没有跟在身边,这会儿倒是让姐弟两成功的一左一右抱了只腿嗷嚎,看着好不难看。

    苏渊越看越火,可又到底是自己的骨血,看着历来养尊处优的两人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委屈,又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严厉了点,可话自己已经放出去,总不好自己驳了自己,只好等着苏静卉说两句给他个台下……

    是个人都有弱点,苏渊在外再怎么,到底对自己的骨肉心生仁慈苏静卉一点不觉意外,又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不是苏渊如此,又哪能有苏静卉当初的刁蛮任性林家撑腰?若没有苏静卉的刁蛮任性一怒悬梁,又怎么会有如今的苏静卉?若没有心生怜悯放任林家给苏静卉撑腰,她如今又怎么能从林老爷子那里接手平安镖局得到蓝婆子这些人?

    一连串,都因苏渊为人父那潜意识的仁慈本能,也是他从小吃尽苦头期盼能给子女美好人生的本意,苏静卉又哪来的权利责怪他这时候心生怜悯?不过……

    这闹腾的姐弟两,到底还是要关一关狠狠的给点教训!

    “父是天,他已经出口的话我如何求情反驳?更何况他的话从头到尾都没有错,而我也很早之前就当着父亲的面跟博弟你说过,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一家人,要时刻谨记你们的一言一行。你们倒是好……”

    苏静卉淡淡的问抱着自己双腿的姐弟两:“母亲再怎么都是我们的母亲,还是你们的亲生母亲,从小到大何时不宠着你们纵容你们把最好的给你们,今儿博弟被打也定然是做了什么惹她大动肝火的事情才失了手,你们倒好,不体谅她一片苦心,还跑来这儿想告状?你们对待亲生母亲尚且如此,日后对待父亲,对待我,对待这整个苏家又将是如何?如此之下,你们又让我怎么求情?又怎么求情,才算打父亲母亲的脸?”

    这番话,不但说得姐弟两哑口无言,苏渊也是一愣,而一愣之后,就面色微妙得有些复杂的看着苏静卉了。

    闻讯赶来的苏叶氏已经赶到,恰恰好听到这番话,不禁刹住了步子静听下文,却屋子里半天只有苏静灵和苏云博的哭泣声,苏渊和苏静卉都不再说话……

    等了好一会儿,苏叶氏还是耐不住的敲了敲其实已经敞开的门:“老爷,平郡王妃,是我。”

    ------题外话------

    感冒一夜之间进化成重感冒小发烧,喉咙痛鼻水不止,头昏头痛还因为怀孕不能吃药只能撑着,昨天躺了一天,今天睡死半天,不是有意不更的,么么大家哈~

    ☆、134 缠,各上手段

    即便苏静灵和苏云博那般哭嚎,苏静卉也早听到了苏叶氏来的脚步声,因而这会儿听到她出声,还真是一点不意外,可苏渊却是这会儿才听到的……

    听到苏叶氏的声音后,苏渊直接就看向苏静卉,却见苏静卉也不管脚边两个弟弟妹妹的兀自低头喝茶,压根没听到苏叶氏的声音似的,摆明让别指望她的意见。

    苏渊有些无语,默了默后还是开口让了苏叶氏进来。

    听此,苏静灵和苏云博赶紧撒手放了苏静卉的腿,却是忘了起来,抹泪低头不敢看向门那边。

    虽然苏叶氏进门前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进屋看到一屋子的下人围着苏静灵和苏云博旁边想要将两人拉出去,而姐弟两人又一左一右的还跪在苏静卉脚边……

    那一瞬,苏叶氏两眼发黑,险些没气晕过去。

    两个没骨气的东西,刚在她那儿还骂苏静卉挺凶,转头到了这里受些责罚就给人家跪了下去了,特别是苏云博,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他呢?这就是她宝贝了十几年的儿子!真是……

    不说苏静卉,就是苏渊也是一步一个脚印才慢慢走出如今这身份的,朝堂上伴君如伴虎,朝堂下各种豺狼虎豹阴狠狡诈,哪能没点看人脸色的眼力?苏叶氏那明显未收敛的表情,自是入了父女眼底就立即明白了她在想什么。

    苏渊又不由的斜了斜苏静卉,却见她起了身来,道:“父亲若是还有什么事要说,就等一会儿再说吧,女儿先出去走走。”

    说白了,就是这事她不掺和,就算苏渊转头耐不住苏叶氏求情而放了苏静灵而苏云博,她也不追究,但即便她不追究也到底是听到了,苏渊作为父亲,更自问素来严厉不偏袒谁,又哪里有那个脸驳了自己之前的话?更何况,如今苏静卉是郡王妃,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苏家往后指不定多得是要靠她的地方……

    苏渊面色微妙的点了点头,苏叶氏也为此而回过神来看着苏静卉,却见她冲自己微微颔首便直接出门去,而后便是她和她的人脚步声走远。

    ——

    苏静卉才离开书房没多远,就被苏桃氏拖儿带女的堵住了。

    “快,给你们平郡王妃大姐磕头行礼。”苏桃氏催着几个孩子给苏静卉行礼的同时,自己也欠身下去。

    苏静卉一个眼神,香儿等人立马利索的上前扶人。

    “自己家里,二婶何必这么客气,让人瞧见了传出去还以为我回娘家来是为了乱端架子。”

    苏静卉淡淡说着,也不给苏桃氏张嘴的机会就又道:“祖母让我与父亲说完话就过去陪她聊聊天,这会儿正要往祖母那边去,二婶要不要一起?”

    这话题岔得远,分明是变相的提醒不要跟她说二房的事了,她不相管也不会管,苏桃氏不是笨的哪能没听出来,心里咯噔就是一阵失望后,却又到底还是觉得苏静卉好说话,她这个做二婶的若是当着孩子们的面说出口了的话,苏静卉不至于当面驳了她。

    咬咬牙,苏桃氏还是道:“平郡王妃可愿去郁翠园之前拨点时间给我?我有要事跟您说。”

    苏静卉淡淡看着苏桃氏:“我若说不愿呢?”

    苏桃氏一怔,不禁抬眸却就对上了那双冷淡的眸,心一凛险些就要吓退了,可想到自己的处境二房如今的糟心,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却也还是要低下头去不对上那双眼才有勇气说出口:“平郡王妃不刚还说是一家人么?我确是无权无势,可到底论起来也是您亲亲二婶,您这样,传出去不太好吧。”

    苏静卉笑了,轻轻问:“传出去什么?”

    苏桃氏一窒,张嘴就要说话,却就听到苏静卉不高不低却冷冷的道:“二婶自作主张收人贿赂害得二叔气极败坏嚷着要休妻?还是二婶惹祸就逃累得荣升四品的二叔大病一场不得不暂停职务回京疗养?”

    这番话,顿时惊得苏叶氏惊恐抬眸,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二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苏静卉淡淡道:“念在您是我二婶的份上,念在您为苏家为二叔教养了这么多个孩子的份上,您过往那些花花绿绿的肠子我和父亲都统统予以包容不计较,还在二叔跟前替您求了情保住了您正妻的地位,您,还想要如何?您真就觉得我们是一家人就该替您做牛做马?您闯了祸我们就理所当然要给您收拾残局?甚至,您如今斗不过一个小妾还指望着做侄女的我给您出面下令休了她?您真的以为,您过不下去了我们也会跟您一起万劫不复?”

    “您真的这么确定的话,就试试看。”

    淡淡说罢,苏静卉扭头就走,也不怕苏桃氏和她那几个孩子记恨她什么的,反正她上辈子这辈子被记恨的已经不少了,也不差这么零星几点的,若是那刘姨娘察觉什么想跟苏桃氏联手,那也得苏桃氏脑子真进水了才成。

    离着苏桃氏母子有些远了,水仙才抱怨:“真是,本来还以为回来苏府能够清静点,不想个个都这么不让人省心。”二房的事,二夫人也好意思让平郡王妃一个做侄女的插手,脑子没被驴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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