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楚婴心头一跳,她知晓母亲有这样的怪癖,连银票都有标记。莫不是这贱人栽赃给二房?

    果然,下一刻龚青岚拿出楠木雕花匣子的银子,印记与许嬷嬷的一样,咦了一声:“许嬷嬷的银子,怎得与小姑子一样?”

    许嬷嬷扑通跪在地上,连声喊道:“奴婢冤枉,奴婢尽心尽力伺候老夫人大半辈子,怎得会下毒?这银子是大小姐给奴婢,她心底记挂着老夫人,说老夫人上了岁数,要奴婢好生伺候。”说着,便老泪纵横:“奴婢这是遭人陷害!当初真的瞧见大少奶奶去了厨房,不信族长可以请房嬷嬷来一趟,她也是瞧见了的。”

    齐胜让人把厨房里头的房嬷嬷给带进来,房嬷嬷看了眼许嬷嬷,一板一眼的说道:“老奴今儿个忘记将火炉子熄灭,这个月的碳超量,怕被管事的扣银子,老奴便回厨房。瞧见许嬷嬷与二老爷在厨房后门谈话,离得太远,隐约的听到说什么银子、老夫人的字眼。随后二老爷拿着一个包袱塞进许嬷嬷的手中,怕被他们发现,老奴便悄悄的回屋子去了。”忽而,房嬷嬷目光落在桌子上的包袱上,指证道:“就是这个灰布暗纹包袱。”

    许嬷嬷心沉到了谷底,这个作死的老东西,收了她的东西,临阵既然反咬她一口!

    那时候她在煎药,二老爷将她偷拿出去的地契兑了银子,拨了一半给她送去。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有想到,却成了与二房串通一气,谋害老夫人的证据!

    “许嬷嬷,这人证可是你自个找的,可还有话说?”龚青岚脸一沉,厉声喝道。

    齐胜却似乎瞧出了端倪,至始至终,龚青岚被指控都淡定自若,仿佛一切都掌控在手中。隐隐觉得事情不若表面这般……瞧着龚青岚蓄满冷芒的眸子,族长敛去了心思,决定还是不趟浑水,有个交代便可。

    “老奴和二老爷在商量老夫人的病情,二老爷因分家产,得到的很少。怕老夫人有个万一,她的私产都给大房霸去,所以才询问老奴老夫人病的严不严重。”许嬷嬷咬紧牙关,死不认罪。

    房嬷嬷将手绢包裹着烧了一半的纸包拿出来,递给龚青岚说道:“大少奶奶,这是我在她走后,锅炉旁拾到的。”

    许嬷嬷瞳孔一缩,未料到藏进龚青岚床褥里头的药,到了房嬷嬷的手中!

    心霎时凉了半截,当真是好算计!

    “老夫人不曾亏待过你,为何要下毒手?竟然还害得我误会嫂嫂!你这欺人背主的奴才,就该杖毙了去!”齐楚婴见形势不对,立即倒戈相向。若是扯到她与父亲身上,脱不了身可怎么办?为今之计,便是将她与父亲摘清,所有的罪都推到许嬷嬷身上。

    许嬷嬷眼底满是惊恐,正欲辩驳,这时绿水磨磨蹭蹭的走进来,偷偷的睨了眼龚青岚,见了礼,说道:“许嬷嬷,二老爷在外边寻你。”

    话落,屋子里一阵静寂。

    “你出去。”齐胜让许嬷嬷出去见齐松,许嬷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捉摸不透齐胜的心思。他摆明认定自己收了银子,毒害老夫人,又为何把自个放出去?

    可,下一刻她便明白了,金花在身后跟着她,便是要探听她与二老爷说话。

    许嬷嬷惴惴不安的走出门,还不待开口说话,齐松便焦急的靠近她,压根没有瞧见金花,急促的说道:“我交代你的事情办了么?可知道母亲的银子在何处?”

    许嬷嬷有口难言,急忙对齐松使眼色,齐松心里藏着事儿,哪里能注意这些?

    “你倒是说啊!不行你再给我几张地契救救急,兑了银子四六分。”齐松搓着手,双脚不停的抖动。

    许嬷嬷知道他这是犯瘾了,想到自己摊上了黑锅,断然有些话不能与齐松说明白,只得敷衍道:“老夫人被下毒了……”

    “你干的?我今儿个不过随口说说罢,你既然真的下了?”齐松眼底骤然发亮,有喜有悲,毕竟是护了他多年的母亲。可想到那一笔银子,便安慰道:母亲也年逾古稀,活到这岁数也够了。反正活着也是被病痛折磨,他这是做好事,给她解脱了。

    母亲地下有知,怎得会怪罪他了?

    正要问银子的事,便看到齐胜和龚青岚站在许嬷嬷的身后,吓了一大跳,只听齐胜道:“许嬷嬷,你可认罪?”

    许嬷嬷没做,她自然是不认,听了二老爷的话,气得气血翻涌。笃定他是看到了金花,推脱责任。于是反咬一口道:“老奴冤枉,不曾做过断然是不会认。这药确实是二老爷给老奴。可老奴给烧了,并没有下进药里头。”

    “嘿!许嬷嬷,是你提醒我,怎得现在推到我身上来了?”二老爷知道东窗事发,脑筋一转,便急忙撇清出关系。

    许嬷嬷跪在地上,磕头哭喊着冤枉:“二老爷,是你要挟奴婢下毒,怎得是奴婢唆使您?向天借胆子,奴婢也是不敢害主啊!”

    你不认我不义!到了这一刻,她若还不知有人栽赃至她于死地,便是白白活这么些年。见识了齐楚婴与齐松的无耻行径,心中悔恨不已,若她不听齐楚婴的话,想要扳倒大少奶奶,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嘴硬!”齐松怒了,喊人将许嬷嬷给绑了,脸红脖子粗的呸道:“母亲养了一头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龚青岚看着被二老爷的人拖下去的许嬷嬷,听着许嬷嬷的咒骂声,嘴角勾出一抹冷笑。若不是她察觉到许嬷嬷与厨房里的房嬷嬷走得近,拿银子拢络房嬷嬷,将她囚禁老夫人的消息传递出去,给齐楚婴知晓,一同算计她下毒谋害老夫人。给许嬷嬷千算万算,不知晓房嬷嬷是她的人,一转身房嬷嬷便将事情透露给她。她何不来个将计就计?

    更何况,上次玉婆子调换她的墨菊,定然是她院子里有他人的眼线。正巧可以让许嬷嬷栽赃时,揪出安插在她院子里的人。

    齐胜目光一暗,听着护卫传来的话,到底是有几分相信了许嬷嬷的话。齐老爷染上了赌瘾,欠下一大笔债务,如今想着法儿套弄老夫人的私产,自然是有谋害老夫人的动机。可毕竟是大宅内院的事儿,已经有个婆子做了替死鬼,他何必说出来?

    “事情水落石出,老夫便先回去,之前有得罪之处,大少奶奶莫要往心里头去。”齐胜知晓龚青岚是个明白人,便什么也不多说。

    遣人送走了齐胜,回到院子里,红袖奇怪的问道:“大少奶奶,老夫人为何瞧着大小姐,说大少姐要害她呢?”

    龚青岚但笑不语,她之前每夜里都遣人装扮成齐楚婴的模样,折磨老夫人,时日久了,自然见到形式齐楚婴的人,精神错乱,从心底发出恐惧。

    否则,今日的戏,如何唱下去?

    ——

    二老爷在屋里急得团团转,手头的银子都被他输光,连外面分的宅子、铺子都给抵押了,还欠着一些外账。

    今日里,那些放利子钱的人抓住他,若再不还银子,是要将他的手给剁了。

    心里急躁的挠了挠头,想起他的好事,给齐楚婴突然回府打乱,怒火涌上心头,暗自下了决心。

    赶忙与香姨娘商量道:“陈员外腰缠万贯,虽不如齐家,可在燕北也是举足轻重。前些年头死了前头妻子,不久续弦,至今仍未生下继承香火的。他放话,只要能为他生个儿子,便将整个陈家都给他儿子。”顿了顿,眼放光芒道:“我们暂且把婴儿给他做妾,待生下儿子,我们再设法将她扶正了?”

    香姨娘温柔的偎近齐松的怀中,柔柔的说道:“一切随老爷做主。”

    齐松被香姨娘哄的一高兴,便藏不住话,凑她耳旁说道:“陈员外给三万两银子,待生下儿子后,再给我三万两。”外债便能还了。

    香姨娘思忖道:“虽是商贾,可总比嫁给凤公子随从来的好。”

    闻言,齐松更是下定了决心。当即让人给齐楚婴的膳食放了点药,待齐楚婴迷倒时,匆忙给她换上衣裳,装进轿子里,从侧门出,抬到了陈员外府中。

    陈员外的续弦李凤姣,是个厉害的人。三年无所出,其余妾侍,也莫要想抢在她前头。

    齐楚婴幽幽的从睡梦中转醒,浑身酸痛,仿若便碾压过一般。下体更是传来撕裂的痛,猛然惊醒,坐起身来,盖着的被子滑落,露出了布满暧昧痕迹的肌肤,吓得尖叫。

    “齐姨娘醒了。”李凤姣坐在床榻前几步远的凳子上,一身绣金牡丹纹亮缎滚边褙子,玫瑰红绫撒花裙装,头上带着赤金衔红宝石步摇,端着茶水,手上两只赤金一滴油金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念你今儿个刚抬进门,就免了你请安。”

    姨娘?

    齐楚婴一时回不过神来,这是在哪?这个老女人在说什么?为什么她听不明白?

    李凤姣似乎瞧出她的疑惑,掩嘴笑道:“齐老爷将你三万两银子卖给老爷做妾,昨夜里是你们新婚。”说罢,朝一旁的嬷嬷使了眼色。

    嬷嬷会意,端起桌上已经冷却的避子汤,按住齐楚婴,扳开她的嘴一股脑给灌了进去。

    齐楚婴咳嗽着趴在床沿,想要将药汁吐出来。

    “别白费劲了,今后你安分守己,我自是会将你当好妹妹般待着,若是个不安生的,这几万两权当给爷尝个鲜。”李凤姣摆弄着涂满蔻丹的指甲,在阳光折射下,泛着红光。仿佛她敢闹,下一刻那锋利的指甲便要掐上她的脖颈,割破喉管。

    齐楚婴明白她话里头的意思,如木偶一般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她没料到父亲会算计她,把她卖给人做妾!

    三万两!呵呵!她只值三万两!

    拢在被子里的手,死死的掐着身下的褥子,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恨。她不相信龚青岚没有参与,以为这样毁了她,她就会甘心了么?认命了么?

    休想!

    ——

    长青将燕王府那一条街的一栋宅院、燕水巷、长顺坊的地契,如数交到了龚青岚的手中。“大少奶奶,您清点一下。”

    龚青岚粗略了翻了一翻,赞道:“做得好,他可有识破你?”

    长青腼腆的挠了挠后脑勺,不屑的说道:“二老爷想做发财梦,我便提供他场子,如今都要疯癫了,怎得知晓是对他下套?就算知晓又如何?奴才可没有逼他!”

    “他没有找你赎地契?”

    “二老爷嗜毒成瘾,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输红了眼,一直等着翻本。昨夜里得到银子,便去了赌坊,今儿晨便将三万两给输光了,在街上游荡。”长青觉得大少奶奶这一手真够狠,不但毁了二老爷的官路,还将他分走的财产,叫他全都吐了出来。

    “盯紧他!”龚青岚挥退了长青,望着一叠地契出神。

    红玉从祠堂领罚回来,听到二房的事,连忙小跑着回来,与龚青岚说道。

    龚青岚清冷的眸子里无波无澜,指着一叠地契,叫她收好。

    红玉急了:“大少奶奶,陈员外是以狠辣出名,最是护自己人。大小姐给他做妾,岂不是更加嚣张了?日后我们怎得对付她?”

    龚青岚摇了摇头,红玉、红鸢看问题太浅薄。

    陈员外虽狠,却是个惧内之人。否则,以他的身份,为何至今都无子嗣?

    最主要的一点是长宁侯世子不敢庇护齐楚婴。

    长宁侯世子的妹妹下嫁给按擦司李培远,陈员外的续弦便是李培远的嫡妹,是陈员外使了些手段娶回府。

    有了这么一层关系,日后李凤姣对付齐楚婴,长宁侯世子也不好插手。她心中隐隐明白,早在长宁侯世子放齐楚婴回来,便是怀疑是她动的手脚陷害齐楚婴。按理说就算如此,长宁侯世子也不会轻易的放了齐楚婴,让她回来时,自己还疑惑了,直到齐楚婴勾引上凤鸣,便明白世子的算计。

    如今齐楚婴失败,便成了长宁侯世子对付她的棋子。若是她亲自动手对付齐楚婴,恐怕就着了他的道。

    嘴角露出一抹淡笑,李凤姣自小被当成男儿养大,性子直率且火爆,颇有手段。而齐楚婴,没有脑子,却又偏好高骛远,肖想不属于她的。她有些期待二人交手,会如何?

    “大少奶奶,慕小姐已经到了府外。”红袖匆匆的走来,鼻尖冒着细汗。

    龚青岚颔首,后日便是募善会,今日通常要去寺院祈福,在里面住上一晚。披上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叮嘱道:“红玉,今儿个盯紧了大房!”

    红玉用力的点了点头:“奴婢会守好。”

    龚青岚带着红袖一人出了府,看着府门口停着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停住了脚步。这时,车帘子被一只玉白的手掀开,探出一张清丽的容颜,浅浅的笑容,脸颊梨涡深陷:“你可算来了。”

    “一些个琐事绊住了。”龚青岚歉意的笑了笑,踩着木梯,上了马车。

    慕思雨黑白分明的眸子,朝外四处张望,柔声细语道:“大表哥怎得不陪你一块来?”

    “他若来,这一路谁给你解闷?”龚青岚目光落在小几上的瓦罐,上面罩着一个棉布织成的套,套上有数千个洞孔,冒着袅袅烟雾,淡淡的清香扑鼻。深深的嗅了口,绽放出一抹灿笑:“香片茶?”

    慕思雨给她斟上一杯滚烫的香片,里面一小瓣的白色嫩花在茶水里沉沉浮浮,如同翩然起舞的蝶,轻盈蹁跹。“你喜爱的茉莉。”

    龚青岚眼底有着诧异。

    慕思雨用木夹夹着茶杯,放在滚水里头烫,透过云雾冲龚青岚一笑,如雾里花一般,透着朦胧的美。“我这是提前贿赂嫂嫂,姨母将我的婚事嘱托给你,若稍有不慎得罪了,你胡乱一指,我岂不是无处哭诉?”说罢,冲龚青岚眨了眨眼,颇有些俏皮可爱。

    “我可想安生些,胡乱给你一指,保不齐你日后天天哀怨着扎我小纸人,咒我呢!”龚青岚抿了口热茶,享受的微眯着眼,回味甘甜。

    慕思雨羞红了脸,娇嗔道:“岂敢!回头大表哥可得收拾我。”

    二人你来我往,和乐融融。忽而,龚青岚开口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什么?”

    “执着。”

    “傻!”龚青岚毫不犹豫的吐出一个字,看着她微微一愣,垂目道:“你已有中意之人,何苦瞒着王妃?曲线救国,何不破釜沉舟?”

    慕思雨沉默了,她为得齐景枫相助,用了十年的时间,确实绕了一个大圈子,可不是——曲线救国?

    破釜沉舟么?

    苦笑道:“那也得有一把称手的利器。”

    “正巧咱们去寺院祈福,你虔心祈求佛祖给你指点迷津,让你得偿所愿。”龚青岚百无聊赖,马车晃得睡意涌上了心头,打着呵欠,靠在引枕上假寐。

    得偿所愿么?

    慕思雨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目光怔怔的凝视着沉睡的龚青岚,手指摸着棋子,独自对弈。

    到了寺院,龚青岚悠悠转醒,有片刻的迷惘。待听到钟鼎声,意识渐渐回笼。

    “嫂嫂可算醒了,我们快上去吧。”慕思雨踩着木梯下了马车,盈盈望着山巅之上隐约显露的寺庙,有着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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