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姨娘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每隔一刻,便是呻吟一声。体内仿佛憋了一团火,燥热的她坐立难安,即使是躺着,都感觉烧心烧肺。

    浑身越难受,对龚青岚便是恨的愈发咬牙切齿。

    忽然,肚子一阵阵的绞痛,季姨娘手忙脚乱的爬下床,由丫鬟搀扶着去出恭。

    可半个时辰过去,却是依旧解不出来。肚子胀气涨得厉害,咕噜咕噜的响,折腾她直想一头碰死。

    “姨娘。”龚青雅忧虑的看着面色蜡黄的季湘云,想不通姨娘怎得成了这副模样?“可要熬些汤药缓缓?”

    “吃了也不见效反倒是越严重,哎哟~”季姨娘痛的在床上直打滚,满目狰狞,愤恨的说道:“都是龚青岚那个贱人,让桂枝那贱婢给我每日参汤鹿茸羊肉,补得火气旺盛,无处疏通。”否则,她何须受这个罪?老爷都不曾来她房里,天天去秦姚那贱人房中。

    龚青雅嘀咕了一句:“谁叫你眼皮子浅?倘若不是你发生这件事,说不定我都成了大少奶奶,这点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何至于想这辈子没见过好东西似的,也是你活该!”听着夫人讨体己银子,便装病,这会子真得病了吧?

    季姨娘气得直瞪眼,恶声恶气道:“有本事你现在做个少奶奶给我瞅瞅?”

    “倘若不是你贪吃,我兴许已经是了!”龚青岚面色青白,冷哼了一声,直接走了。

    “站住!”季姨娘见龚青雅一走,连忙喝住。可龚青雅头也不回的离开,气得伸手掀了小木几:“来人啊!来人啊!我要出恭!”肚子里翻江倒海,季姨娘顾不上生气,慌忙抱着肚子。

    来回跑了几次,依旧无用,人整个瘫倒在床榻上。

    “姨娘,莫不是要吃些个通气的药?”丫鬟香桃献计道。

    季姨娘哪里管那么多,只要能帮她排泄,吃巴豆都行!

    却不知,香桃所说的通气药,便是用巴豆粉,泡进茶水中,喂季姨娘喝下去。肚子一响,季姨娘来不及起身,便是便溺了。

    恰好,龚青雅离开,想着姨娘难受,想来是愿意见父亲,便将龚远山请了来,一进屋,臭气扑鼻。

    龚远山看着呆坐在床边的季姨娘,脸色铁青,甩袖走了。

    季姨娘哪里顾得上龚远山,肚子里又一阵的造反,来来回回,倒真的虚脱病倒,得了癔症。

    虚弱的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说道:“香桃,写封信给我兄长送去。”

    一想到是龚青岚害得她落到这个下场,恨不得将一口牙咬碎了去,眼底淬着狠毒的光芒。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而满脸嫌恶的龚远山,晦气的回到书房,看着秦姚在里头等着他,动了动眉心,沉声道:“你身子不好,来这作甚?”

    秦姚的病好了七七八八,蜡黄的脸色养的白嫩泛着红,恢复了往日里几分姿色。

    “这是齐府递来的信,老爷您瞧瞧,看可要回复?”秦姚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说话嗓音和风细雨。

    龚远山脸色稍霁,拆开信封,看着里头的内容,眉头紧蹙,犹豫不决。他只有两个女儿,还有一个尚且只有八岁。若都嫁进齐府,可不值当。

    “老爷,信里头说的是什么?”秦姚目光微转,笑道:“可是说岚儿的事?”

    龚远山没好气的说道:“她嫁人了,哪里还惦记着娘家?这是齐府为二房二少爷求娶。”龚远山头痛,他心里向着龚青雅,希望她攀龙附凤。可终究是个庶出,身份上差了一等。何况,又是季湘云生的。

    秦姚思索的说道:“老爷,这是好事啊。齐府根基庞大,听岚儿说大房二房已经分家,若是雅儿嫁过去,又是嫁给嫡子,生下二房的嫡长孙,家业定然是不会旁落了去。而且,与岚儿又是姐妹,兴许可以相互扶持。”

    龚远山听出了弦外之音,齐府拢共只有两个嫡孙,一个是齐景枫,一个是齐少恒,如今一分为二,若是他再嫁个女儿过去,到时候齐家的产业,可都是他龚某人的外甥!全都掌控在龚府手中了么?

    可,一想到季湘云说的话,已经给龚青雅相好了亲事,不禁迟疑。季湘云虽是妾,可是个眼高于顶的人,择的婆家,定然也是不差的。

    秦姚知晓他的顾虑,担忧的说道:“季氏病的那样重,断然是没有心思打点雅儿的婚事,眼瞧着雅儿到了说亲的年龄。若是耽搁了……”后半截却是不说,有些话,说的太直白,倒是适得其反。

    龚远山霎时想到季湘云,病得极重,都失禁了,怕是也没有几个日子。

    “你去口信给亲家,说我们同意了,择个日子交换庚帖。”龚远山松了口。

    ——

    齐府

    海棠苑里,龚青岚披着皮草,斜靠在软塌上。今日里天气有些个冷,她便受不住,与入冬一般,要穿极多。

    手上捧着一杯热姜茶,微眯着眼,喝了一口,直暖进胃里,驱散了心底的寒气。

    “大少奶奶,姑奶奶来了。”这时,红鸢进来禀告。

    “快请姑母进来。”龚青岚忙要下榻,却是被进来的齐蝉被制止:“侄媳妇儿,身子虚,还是好好将养着。”

    龚青岚含笑道:“姑母,今儿个您笑的喜庆,莫不是府中喜事将近了?”

    齐蝉坐在绣墩上,笑吟吟的说道:“可不是,我与母亲替二哥与二侄儿各寻了一门亲事,相隔两个月。”

    “是哪家的姑娘?”龚青岚放下茶杯,饶有兴致的问道。自从那日事发之后,齐景枫便是不爱理她,心底结有郁气。

    “你二叔的妻子,是相中老夫人娘家的一个侄女。至于你的妯娌,是你的三妹妹。”齐蝉当初觉得不太妥当,可替齐少恒说了几户人家,没有一人同意,有的甚至将媒婆打了出来。于是,母亲便让下帖子给龚府,却不想立即给了答复。

    龚青岚一怔,龚青雅前世,便是嫁给了齐少恒。如今,有了变数,依旧还是嫁给了他。只是不知,这一世,她还能如何猖狂?

    “这……不太妥当吧?毕竟小叔子,他是正经的嫡子……”后半句话,龚青岚并不说出口,齐蝉是个通透的人,她岂会不懂?

    “侄媳妇儿是个聪慧伶俐的人,这一身气度,可见龚府教养极佳,比得上京都的那些个闺中小姐。想来,你三妹妹也不会差到哪儿去。”齐蝉笑着转移了话题:“这次我来燕北,是京中发生了大事。你二老太爷在京中任文渊阁学士,今年要提拔,迁至礼部右侍郎,从二品到正二品。”顿了顿,仔细看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才压低声音道:“这官儿越到后面越难升迁,二老太爷在内阁十年,这次机会难得。只是要打点不少的银子,在宫中内廷外官疏通。”

    龚青岚又不懂这些官场的事儿,齐蝉说与她听,无非是对牛弹琴,但是却明白她的用意,想要她们大房给二老太爷送银子。

    “姑母,你也知晓,夫君要开采盐田,里头投了不少银子。又逢分家,手头没有几个闲钱,怕是杯水抽薪。”龚青岚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出了心中的话。

    齐蝉怎会因她一句话,就打退堂鼓?

    “侄媳妇儿,我与你明说了。齐家过不了几年,便是要迁至京都。景枫在四处做生意,断然是少不得要走关系。便宜别人,何不走通自己家的门路?毕竟是一脉嫡出,二老太爷自然会向着景枫。”齐蝉接着道出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若在京都没有过硬的关系,根本无法立足。“如今,二老太爷也照顾着齐家的生意,这官场上打点好了,也花不了多少银子。等升迁成功,那银子不是雪花儿一般滚进来么?”

    龚青岚心中冷笑,齐蝉这是给她画饼充饥。

    官场上沉沉浮浮,谁知下一刻是什么样的变数?

    何况,分家数十年,谁知他们是否记恨着老夫人?

    龚青岚敛眸沉思,二老太爷官拜内阁大学士,与皇帝最为亲近,却是没有多大的实权。若是升迁礼部右侍郎,这正二品的官职……心念一动,打算将这事交给凤鸣。

    “姑母,这事儿我做不得主,等夫君回来,我与他商量商量。”龚青岚便打着太极,齐府迁不迁另说,这事儿可大可小,不能胡来。

    齐蝉见此,叹了口气道:“这事儿侄媳妇儿可要好好想想,机会难得,你们这会子雪中送炭,断然是天大的恩情。”

    “晓得了。”龚青岚应下。

    齐蝉心知不能太急,便寻了个借口,走了。

    没过一会子,徐娘来请龚青岚去一趟梧桐苑。

    龚青岚一怔,这几日着实没有空闲去请安,便耽搁了。不知母亲突然遣人过来,有何要事?

    稍稍收惙了一番,龚青岚捧着鎏银百花香炉掐丝珐琅的手炉,随着徐娘一同去梧桐苑。

    徐娘眸光闪了闪,看着龚青岚气色不好,又穿着比寻常人多,不禁深思。

    到了梧桐苑,徐娘让龚青岚进去,她便离开了。

    龚青岚掀开帘子进去,屋子里清清冷冷,使她打了个寒颤。

    大夫人看着龚青岚的穿着,眉心一突,略带关切的询问道:“可是身子不适?”

    “儿媳感染了风寒,让母亲见笑了。”龚青岚欠身行礼,在大夫人手边的绣墩坐下:“母亲今儿个请儿媳来,可是有要事?”

    大夫人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第一次主动的握着龚青岚的手,亲切的说道:“你可不是个实诚的孩子,枫儿给了我口信,你解了他的毒。可应了当年那高僧的话,枫儿会娶一个贵人,解了他的病灾。”

    龚青岚正色道:“母亲,夫君替儿媳撑起一片天,儿媳为夫君治病,也是应当的。”

    夫妻就该相互扶持。

    大夫人满意的颔首,从匣子里摸出一封信:“这是你京都二太爷来的信,上头有意思将他提升,可手头缺点银子打点。倘若你们有闲钱,便给二太爷送去。”

    龚青岚一怔,不曾料到大夫人也是说这件事。沉吟道:“母亲,方才姑母来与儿媳商议这件事儿,当时儿媳回绝了她。”倘若她转身,便将银子拿出去,兴许又和齐蝉结仇了、

    大夫人眼底有着诧异:“她回府了?哼,将主意打在你们的头上了。莫要听信她的话,你们将银子给了她,到时候功劳都归她,不但讨不得好,反而会得罪了二老太爷。”大夫人皱紧了眉头,端着桌上的茶水浅抿了一口,道:“你二老太爷是个好的,当初属于他的那份产业,老夫人死活不肯给他。说他有官职傍身,何必与他们这白身抢银子?你二老太爷一直秉承家族和睦,便不要了家产,将家产给了你……父亲。严明属于他的那份,传嫡不传庶,带着他微薄的家私,去了上京。如今,他来信求助,断然是遇着难事,你们能搭把手,便帮扶一把。二老太爷是个重情义之人,若无意外,你们到时说不准得投靠他。”

    龚青岚了然,那时大老爷已经将庶子小妾接回府。怕是那份财产,留给齐景枫的。“如此,是该帮扶一把。”

    大夫人见龚青岚明事理,很欣慰:“枫儿娶着你,是他的福气。”

    龚青岚笑了笑:“母亲可要搬出去,与我们一同住?二叔过不久,便要娶妻。”顿了顿,补充道:“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女。”

    大夫人脸色沉了下来,摆了摆手:“待你们给我生个胖孙儿,我再出去。”

    “母亲!”龚青岚娇羞的垂了头,苍白的脸上,并没有浮上两抹红霞。

    闲聊了几句,便散去了。

    ——

    过了几日,晋阳王府世子妃,递来了请帖。

    龚青岚略微思索,便收惙了一番。穿着水红撒虞美人花亮缎粉紫镶边偏襟长,桃红色貂皮皮袄,映衬着苍白的脸颊,面若桃李,却又因眉宇间那一抹病态,而楚楚动人。

    坐着马车,到了晋阳王府。

    今日是晋阳王二子楚潇然之子满月之酒,素来并没有往来,今儿个突然寄了请帖,龚青岚适才有些疑惑。

    一下马车,便看到世子妃朱巧慧的丫鬟在门口守着,龚青岚心中了然。怕是世子妃的主意吧?

    二人穿过垂花门、夹道,来到了渌水亭。里面坐着七八个世家小姐,大约十四五岁,相谈甚欢。

    待走近时,龚青岚才发现,自己是话题的主人。

    “姐姐弹得一手好琴,莫要谦虚了。就算你什么也不会,肚子里塞的是草包,有这张花容月貌,也不打紧。人家齐府大少奶奶,可不就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还不是得夫君宠爱?”少女的声音细腻,说的话,却泛着酸。

    “可不是?当年齐府大少奶奶,不要脸面的爱慕燕北第一美男子齐二公子,可不就是遭了嫌弃?最后竟是嫁给了二公子的大哥。若是我啊,早早的一头碰死!”

    “你们说说,这一个府里头,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们二人见面,可有红脸?”说罢,又是一阵娇笑。

    “罢了罢了,你们这些个不知羞的,倘若齐府大少奶奶来了,捉你们个现行,瞧你们可还笑得出来。”一位紫衣少女,戳着她身旁黄色衣裳的女子,笑骂道:“你这张嘴儿,最是伶俐,可如何相中夫家?”

    “倾儿姐姐,这么多年不曾见,你一回来便是数落我。妹妹这不是替你抱不平?当年齐大哥身子不好,可是你在身后伺候。如今,倒是便宜了别人。若是个才女倒好,可惜是个草包,样样不如倾儿姐姐。”黄衣少女是成国公府的小女儿成冉,口气里充满了对龚青岚的鄙夷不屑。

    柳倾娍无奈的笑了笑,眼底闪过一抹黯淡的光芒:“休要胡说,齐少夫人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景枫的眼光,断然是不会差。”

    不知为何,龚青岚听到那女子唤景枫,心里莫名的发堵。

    敛去了眼底的复杂的神色,看着丫鬟满脸尴尬之色,笑了笑,轻移莲步,缓缓的走入亭内。

    亭内霎时一片安静,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龚青岚身上,错愕的瞪大了双眸,旋即,又是一阵羞恼:她到底来了多久?

    龚青岚清浅的一笑:“倒是我扰了众位姐妹的兴致。”顺着丫鬟的指引,恰好落座在紫衣女子对面。

    察觉到她的打量,龚青岚大方的抬头,由着她看个够。

    同时,也打量着她:墨发如瀑的散落,斜插着一支金步摇。杏眼柳眉,鼻子小巧而挺翘,樱桃小嘴如娇艳盛开的玫瑰,红而莹润。一袭紫色散花如意云烟裙,手挽着薄纱,清丽脱俗。

    柳倾娍微微一笑,冲龚青岚颔首。

    龚青岚回了一礼,看着她们拘谨的模样,不禁失笑,方才那番八卦劲儿去哪了?

    “方才我远远的听到姐妹们说笑,怎得我一来,便是不吭声了?莫不是我在,你们不自在了?”龚青岚青葱玉指碰了碰脸颊,手上出了一些个汗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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