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些不透明黄褐色斑块,不似这一支,通体都是。”陈府医放下红参,替龚青岚切了脉,笑道:“你体质经过雪莲的改善,这痴儿药与你无用,比较嗜睡,断了药过几日便无碍。”

    龚青岚看着红参若有所思,虽然猜到他们会在母亲给她的药里下毒,却不得不让她慎重,母亲的药里,是否也容易遭毒手?

    “劳烦陈府医。”龚青岚谢礼,随即让人将陈府医送出府外。

    “大少奶奶,您知晓是谁么?”吕宝儿望着桌子上的红参,眸光微闪,将她来府中两日来打听的消息串联起来,隐隐有了数。

    龚青岚浅笑,在萧笑拿走齐景枫的玉佩,她便有了锁定的目标。“宝儿,你给我去做一件事。”龚青岚在吕宝儿耳侧叮嘱了几句,吕宝儿眸子晶亮,转身跑出了院子。

    “大少奶奶,交给宝儿,不会办砸了吧?”红玉有些担忧,相处不久,不知她的禀性。

    “她是个聪慧通透的姑娘,只有十一岁,便有这股灵气,不是那些腌臜之人。”龚青岚在她入府时,观察过她一日。院子里没有事儿做,便去马房,替马夫做事。帮忙带着她节省下来的膳食,送给住在破庙里的母亲。

    存有孝心的人,想来也坏不到哪里去。

    “大少奶奶……”红玉嘴角翕动,欲言又止。

    “你请个大夫去十里坡的土地庙里,给藏在菩萨后的妇人看诊。”龚青岚挥了挥手,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红玉无奈,只得照做。

    ——

    夜幕降临,万籁俱静。

    城郊通往进城的必经之路,出现几道鬼鬼崇崇的身影。

    为首的女子,藏在半人高的草丛中,压低嗓音问着身侧的丫鬟:“芹儿,看到火光了么?”

    丫鬟伸长了脖子,望着坡下的官道,摇了摇头:“没有。小姐,我们来早了么?”

    “不会,今夜是个难得的机会。”龚青雅说话时,微微侧仰着头,惨白的月光倾洒在她的脸上,娇柔的面庞,布满了算计。“注意看一辆黑色平顶四方的马车,经过后,你学布谷鸟叫一声。待看到有侍卫举着火把的马车经过,你就叫唤两声。”

    芹儿应了一声,就走开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辰,一辆黑色平顶的四方马车缓缓的在官道上驶过。

    “布谷。”

    龚青雅听到了叫声,示意身旁另一个丫鬟,将她的衣裳给剥了,在脖子、胸口、手臂上掐成淤紫色。

    阵阵的刺痛点点的散布开去,痛得龚青雅差点呼出声,紧紧的捂着嘴,催促道:“手脚麻利一点。”

    丫鬟吓的手一抖,这一下正好掐在丰盈上,失了手,重重的力道,掐成了乌紫色。

    “唔——”龚青雅忍受不住的失声痛呼,反手一巴掌扇在丫鬟的脸颊上:“作死的贱人!你要掐死我?”

    丫鬟怯怯懦懦的捂着脸,不敢吱声。

    “快滚!”龚青雅满脸怒火,揉着胸口,缓解着疼痛。

    “布谷、布谷。”

    “滚回来!”龚青雅一惊,连忙将丫鬟唤回来,探出头看坡下,一辆朱轮华盖车不缓不慢的驶来,前后各有六名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可见里头之人的身份不凡。

    “快,快点撕。”龚青雅手忙脚乱的把发髻弄斜,衣裳撕烂,露出半边春光。杏色的肚兜挂在胸口,龚青雅用力扯断了细绳,倒在草丛里滚了几圈,忍受着荒草扎刺肌肤的疼痛,滚完最后一圈,后背抵在尖锐的石子上。刺骨的痛,让龚青雅眼底泛着泪花,大声的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不——不要过来——”

    “救命——救命啊——”

    龚青雅满面泪痕,双手在空中挥舞,双腿不断的踢蹬。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转,竖着耳朵听下边的动静。

    果然,尖锐凄厉的嗓音传到马车内的人耳里,低沉浑厚的嗓音说道:“可有人在唤救命?”

    马车停了下来,侍卫张望了几眼,恭敬的说道:“回将军,山坡上有女子的呼救声。”顿了顿,赵默警惕的说道:“将军,您此次秘密来燕北,并没有声张。这女子出现的太过巧合,恐怕有诈!”

    沈长宏锐利如鹰的眸子,望了眼车帘,闭着眼靠在引枕上,摆手道:“你去查探!”

    赵默犹豫了片刻,翻身下马,阔步朝山坡上走去,便看到一名女子哭红了双眼,双手捂着胸口坐在地上,满身狼狈,楚楚可怜的极惹人心生怜惜。

    龚青雅见到来人,吓得朝后一退,惊恐的瞪着赵默,喃喃的说道:“别过来,你别过来……”

    赵默停驻脚步,看着她肤若凝脂,上面却布满了暧昧的痕迹,眸光微闪,却是明白方才发生了何事。

    “姑娘,你先将衣裳穿上。可有记得方才歹徒的样貌?”赵默背转过身,冷静的询问道。

    龚青雅微微一怔,啜泣的说道:“我……我不曾看清楚他的样貌,依稀间瞧见他穿着月牙白的锦袍,身上有着淡淡的药味……”说到此,龚青雅捂面痛苦,伤心欲绝的说道:“多谢这位公子的救命之恩,倘若不是你及时赶来,我,我的清白恐怕不保。只是,没脸苟活,只愿一死了之,来世再报答爹娘养育恩情!”

    龚青岚跌跌撞撞的起身,俯身就要朝坡下跳去。

    赵默快速的抽出剑鞘,挡在她的身前,制止道:“姑娘,莫要轻易寻短见。歹徒若是方才逃走,我们往前追,还来得及。”

    “我,我不知,我是被一辆黑色的马车掳来……”龚青雅垂着眼角,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喜色。等的就是他这句话,等人追上前面那一辆黑色平顶马车,齐景枫这辈子休想甩掉她!轻薄女子,本就要对她负责。若是他不愿意,马车里的那位定然也会要他许她名份!

    赵默见她不似方才那般激动,便先下坡回禀将军。脚下踩着一块物件,抬起脚,脚下是一块羊脂玉,正面上刻着一片枫叶,中间一个楷体的景字。翻看玉佩,背面是齐家图腾。

    心中一沉,赵默加快了脚步,并没有看到龚青雅眼底闪过得逞的精芒。

    “将军,山坡上有位姑娘被轻薄,属下在草丛里拾到一枚玉佩。”赵默将玉佩递了进去。

    沈长宏摩挲着手中温润细腻的玉佩,沉吟了片刻,便亲自步下马车:“赵兵,你去前方追赶歹徒。”手背在身后,上了山坡。

    这是插手管了?

    赵默不敢耽搁,立即跟了上去。

    龚青雅看着来人大越四十左右,面庞线条冷硬,五官端正俊秀,一袭金色滚边的黑色锦袍,整个人散发出冷冽威严的气息。

    往那随意一站,便给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龚青雅吓的忘记了哭,怔怔的看着俊美不惑的男人,虽然与她父亲同岁,丝毫不显老态。比年轻的男子成熟稳重,饱含沧桑。更加的迷人!

    沈长宏眸光一凛,迫人的寒气,直逼龚青雅。

    龚青雅浑身一个激灵,浓烈的煞气,使她四肢冰凉,猛然发觉她看的是何人!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将头埋在胸口,她怕多看一眼,便会露了陷。

    沈长宏出生寒门,一举进京考上了武状元,得到前朝贵族千金的青睐,身份水涨船高。在前朝覆灭后,远赴边关。从一个先锋,爬到了如今正一品大将军的位置。却是至今未娶!

    其中什么缘由,外人不得知。有人传言,沈将军心爱的女子病逝,他便终生不娶。最是痛恨玷污女子清白,却不愿负责的男子。

    正是看中这一点,龚青雅才奋手一搏!

    “齐景枫?”沈长宏低低的吐出几个字,有些意味难明。

    龚青雅浑身一颤,抽泣道:“小女不知……恳请大人为小女做主……”

    沈长宏不再开口。

    不到片刻,便是有人将一辆黑色平顶的马车拦截回来。龚青雅心中狂喜,可看到掀帘下来的人,浑身一震,见鬼一样的瞪圆了眼。

    龚青岚搀扶着红玉的手下来,遥遥望见龚青雅眼底的震惊之色,嘴角勾着一抹冷笑。走上山坡,惊讶的说道:“妹妹,怎得是你?方才侍卫说这儿有个姑娘出事儿,歹徒坐着黑色的马车。我这心里头古怪,却也不好强行走了,便随着侍卫来一遭,不曾想是你!”说着,龚青岚满脸的担忧之色,关切的问道:“可有找到歹徒?”

    “姐姐,没有找到,倒是找到了姐夫的贴身玉佩……”龚青雅泪水滚落,绝望的说道:“妹妹没脸活下去了,失了清白,苟活在世,平白辱没了龚府门楣。”龚青雅说罢,浑身被抽去力气一般,瘫软在地,空洞的目光里,没有一丝求生的*。

    这时,一个满头大汗,浑身狼狈的丫头走来,抱着龚青雅嚎啕大哭道:“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芹儿……”龚青雅唤了一声,主仆两便抱头痛哭。

    沈长宏望着龚青岚纤细的背影,听着她们姐妹两的对话,心知这女子是齐景枫的妻子,那么便是龚府的大小姐龚青岚,被污了清白的女子,则是龚府三小姐龚青雅。

    “这麽晚,齐少夫人坐着马车进城?”赵默从只言片语中,察觉到了问题。齐景枫的玉佩落在事发现场,受害人指控轻薄她的人坐着黑色的平顶马车离开。而他们拦截的正是龚青雅所描绘,里头却没有嫌疑人,反倒是坐着嫌疑人的妻子。莫不是为了替嫌疑人遮掩?

    “前方不远是我陪嫁的庄子,前两日摘了几筐葡萄不曾带回府。今日里特地去挑选葡萄酿酒,谁知马车坏了,待修好后,已是到了这个时辰。”龚青岚缓缓的回答,目光淡淡的扫过沈长宏,却定住一般,怔怔的望过去。

    沈长宏看着龚青岚的样貌,也是浑身如雷击,紧绷僵直。

    龚青岚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常,忧心忡忡的说道:“我想那歹徒见有人来,断然是不会坐马车离开,那定然是会在坡下碰见了这位大人。可能是在这背山躲藏了起来,劳烦这位大人差人去找。”顿了顿,龚青岚看着沈长宏说道:“大人,可否将玉佩给我瞧瞧。”

    “自然。”沈长宏将玉佩递给龚青岚。

    龚青岚看着玉佩,惊道:“这块玉佩可不是我昨日里弄丢的玉佩么?”

    “姐姐,妹妹并没有想要嫁进齐家,姐夫如此……如此待我……我也从不曾想要他负责。你不想我嫁进齐府,也莫要如此污蔑我!”龚青雅面容凄楚,声泪俱下的辩白。

    赵默看了眼龚青岚,觉得她着实不该如此说。她夫君做出这等龌蹉之事,她不去替妹妹讨公道,反而狡辩,暗指她妹妹偷拿了玉佩,诬陷齐景枫。若是诬陷,龚青雅身上的痕迹做何解释?

    “妹妹,我何时污蔑你了?昨日里玉佩丢了,我便报了官,就怕有人拿着这贴身的物件做些触犯律法的事儿,栽赃给夫君,十张嘴也说不清。”顿了顿,龚青岚看了眼沈长宏说道:“与这玉佩一同丢失的,还有一个碧玉美人镯。正是因着这手镯贵重特殊,我特地与知府大人着重说了,是魏太妃给的见面礼,极为贵重,让他仔细为我找找。”

    闻言,龚青雅脸上的血色尽失,隐隐明白,她这设局人,掉入了猎物布置的陷阱!

    “你说谎!”龚青雅陡然拔高嗓音,跪求着沈长宏:“大人,不是这样的。小女被轻薄时,隐隐有所察觉,却不敢断定是姐夫。怕没有证据说出来,伤了姐妹和气。可如今……姐姐为了姐夫,将脏水尽数泼在我身上,我便忍不住辩白几句。虽然姐姐是龚府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维护夫家实属应该。可我是龚家的女儿,就算以死明志,也断然不能叫人给污了龚家清誉。”

    龚青岚见她说的大义凛然,心中冷笑连连。“妹妹,你不是不知是何人么?那登徒子若要将你轻薄了去,定是不会让你见到他的样貌。你在惊慌恐惧时,怎得就知晓这样清楚?”

    “这……”龚青雅一时答不上话来,索性破罐子破摔,嘤嘤抽泣道:“姐姐是在怪妹妹么?妹妹再如何,也是齐府二少爷的未婚妻子,为何要诬陷了姐夫?”

    赵默对龚青岚有些不满,妹妹被她夫君轻薄了去,还如此咄咄逼人的逼迫。不是不给龚青雅活路么?

    “妹妹,你是在怀疑你姐夫的人品么?上次你入住齐府,替姐姐照顾你姐夫,三更半夜,替你姐夫铺床送宵夜,若他要轻薄你,为何要等现在?看到这块羊脂玉,我便怀疑可是有人偷了他的玉,轻薄你陷害他。”龚青岚眼底有着被误解的伤痛,盈盈含泪的看着龚青雅,满是委屈。

    赵默适才明白龚青岚话中的意思,原来她一直不是说龚青雅诬陷,而是另有其人冒充齐景枫?

    可她出现的太过巧合,不得不让人生疑。

    “若是大人不放心,便让人去府中传夫君来对峙。”龚青岚看向赵默,赵默沉默了片刻,让赵兵快马加鞭去齐府。

    就在这时,赵远在附近搜找到一名穿着月牙白锦袍,身上熏满药香的男子出来。

    龚青雅见到男人,震惊的张大了嘴——萧生?

    怎么会是他?

    错愕的看向从容不迫的龚青岚,她笃定这一切都是龚青岚的安排。凄惶的一笑,哈哈!污蔑人偷了碧玉美人镯与羊脂玉,待在萧笑身上将碧玉美人镯搜找出来,又在玷污她的现场找到萧生,谁不相信是萧生所为?

    赵默看了萧生一眼,果真如龚青雅所描述,对龚青岚的话,信了八分。且隐隐从龚青岚前一句话中察觉,龚青雅是个不检点的女子?

    “龚小姐,这水落石出,他若愿意娶你,便将这事回禀龚府,倘若不愿,你这辈子便青灯古佛。”沈长宏从谈话中,察觉出龚青雅有些地方破绽百出,虽然掩饰的极好,却很难在他面前糊弄。

    龚青雅神魂俱裂,嫁给这个市井地痞?否则青灯古佛?

    不!

    她不要过这样的日子,她要做齐家的主母!享受荣华富贵!

    她哪点比不上龚青岚,为何她得到的一切那么简单,她却要自己不断努力的争取,最后落得一败涂地?

    “不是的,不是他,他是被人陷害的。你们看,他身上药味这么浓,是被人刻意熏染上去的。”龚青雅六神无主,急切的在萧生身上找出违和感。

    龚青岚左右打量了萧生一眼,轻声道:“他既然能偷夫君的玉佩,自是要模仿他的穿着打扮,恐怕是没有把握好,适才弄得满身药臭。”

    萧生瞪圆了眼,眼底布满了狰狞的恨意,仿佛有话要说,却是说不出口,将脸色憋得酱紫。

    “他不能说话!”龚青雅惊喜的说道:“他肯定是被人陷害,怕他辩解,把他给毒哑了!”

    沈长宏看了萧生一眼,冷笑道:“不必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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