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不知

    我迷迷糊糊的听着我爷让我磕头,不能停。我就听他话拼命在那磕头。我也不知道自己磕了几个头,就躺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等我醒过来,我爷才告诉我,入门酒不论谁喝都会晕头撞向,入门点七盏灯之后磕头是问天意。诡杀门一共有七绝,磕几个头就能学几样。要是没等点完灯就睡过去了,那就是祖师爷不收我,别合计入门的事儿,可我竟然磕了九个头。他从来就没听说过。

    我这九个头磕的,我爷都犯了难了。别说诡杀门之后七绝,就算他自己都没把七绝学全了,有些个东西还得看着书教我。可是规矩就是规矩,他也只能按规矩来,不管我能学多少都得把七绝全教我,然后让我自己有机会再去学两样补上。

    我跟我爷,学了八年艺,学却没怎么正经上,到了二十那年,我爷看着我在家里晃荡不是那么回事儿,就把我送去当了兵。

    我退伍之后,我爷想让我继续干摇小鼓的行当。可我拉不下来那个脸去满大街的收破烂。可又扭不过我爷,干脆就在文玩街上租了一个门脸儿干起了收旧货的买卖。

    我的店叫“白灯号”店门口挂着一盏白灯笼,只要店里有人灯就不灭。

    白灯笼在东北叫“死人灯”,我那灯一挂出去,周围几个同行就不干了,堵着我大门让我摘灯,我也没惯他们毛病,一人一个大耳刮子,全都扇没了动静。

    为了这事儿,我爷没少数落我:说我要脸不要命,有了窝儿,你遇上什么事儿想跑都跑不了。又说我:办事儿太霸道,坏了街坊感情,让我去给人家道歉。

    可我不这么想。

    第一,我太爷他们摇小鼓,不就是为了收一件东西么?我开旧货店也一样能把东西收上来。这都什么年代了?靠朋友圈赚钱的年代。谁没事儿摇个大号拨浪鼓满大街吆喝?多找人转发一下朋友圈,不比你吆喝来的快。

    第二,我做我的买卖,我挂我的灯笼,碍着别人什么事儿了?我跟他们好说好商量,他们以为我年轻,跟我摆上谱了,给脸不要,我就扇你脸。

    我爷被我顶得没话说了,指着我鼻子来了一句:“你小子要是捅了娄子,别找我救命。”就气哼哼的走了。

    我|干上这行才知道,我太爷他们为什么能花上几个小钱儿,把别人手里的东西收过来。

    按我爷的话讲:越老的物件就越有灵性。尤其是“三不知”的老物件更如此。

    这“三不知”是说:不知道原来的主人是谁?不知道有人拿他干过什么?不知道这东西具体来路?

    “三不知”听上没什么,却条条都能要命。

    常玩老物件的人,都知道那些东西沾着人气儿。越好的东西,主人越喜欢拿在手里把玩。玩得时间长了自然也就带着主人的人气儿。传到下一个人手里时,就把人气儿给带过去了。玩老物件的人,在入手之前都讲究个“扫净”,就是把上面的人气儿扫干净。

    可有些东西不止沾着人气儿。好东西沾血带邪的事情并不少见。甚至,有些玩意比邪气儿还要可怕。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说清的事情,一般人也扫不掉上面的邪。

    多数人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有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了事儿,他们才往这方面想。当年,我太爷他们能去手到擒来的弄走那些老物件,就是因为他们能看准那些东西上的邪气儿,三言两语就能点出东西的来历,低价拿了人家东西,人家还得感恩戴德。

    我刚干这行的时候,就收过一方砚台。砚台虽然是极品,但是那砚台里面盛过血,也不知道,它当初的主人,蘸着人血写过什么玩意,弄得那东西邪门儿的厉害。

    后来,砚台被一个玩收藏的糊里糊涂收到了手里,还拿着练字,结果,他家连着死了三个人,个个都是死在砚台边上,嘴里淌出来的血全都进了砚台里面。

    就这,那砚台主人还死抱着东西不放,还怀疑我想骗他东西。被我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你家死人还是死得少了,等哪天快死绝了,你再来找我,老子还特么不伺候呢!

    介绍我过去的人,好说歹说,加上我又是头一次开张,我才给他留了一盏白灯笼。告诉他:把灯笼点上,在屋里灯笼底下坐一宿,明天一早,你不怕死就来砸我招牌;怕死就跪着来求我。

    第二天一早,那人来了没进门就跪在了地上,哭着喊着找我救命。半条街的人都出来看热闹。我当着全街的面儿,把砚台扔在门口:“我做买卖,跟大伙不一样。不是要命的玩意儿,我不收。谁要是能收了这个砚台,我绝不二话。”

    当时,有几个识货的人,动了要砚台的心思,可他们都怕我揍人,谁也不敢出来伸手。

    最后,一个叫王乐安的老板出来了,那家伙在文玩街干了十多年,各路朋友都有,也没把我放在眼里,走出来拿着砚台看了两眼:“这东西我要了,我出三倍价钱。”

    那个货主看着我不敢吱声,我告诉他:“那砚台,你只要能脱手就行。肯定不会回来找你。但是找不找别人我也不敢打包票。”

    货主一听,赶紧拿着钱跑了,王乐安得着砚台还挺高兴,特意在店里摆了桌酒跟狐朋狗友的喝到半夜不说,还把白酒倒砚台里了,说是敬敬神。把神送走了砚台就没事儿。

    结果,他家当天晚上就出事儿了,跟他喝酒的朋友,直接死在他家店里。第二天,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硬了。那死人像是端着盘子一样,两只手死死掐着砚台不放,从他嘴里滴出来的血,满满滴了一砚台。

    警察验尸说是内出血,可是在场的人谁都不信。好好一个人,还练过武,怎么就能忽然内出血?

    再说,他掐着砚台又是怎么回事儿?那人掐砚台的手指头都已经僵了,不把手指掰断了,别想把砚台拿下来。那得是出了什么事儿,他才能用那么大劲儿掐砚台。

    王乐安看砚台拿不下来,就说:要给兄弟留个全尸,砚台不要了。其实,谁都知道,王乐安那是害怕了,想把砚台跟死人一块儿烧了。

    王乐安不要的砚台,可是砚台却没打算饶了王乐安,第二天就回来了,是警察送回来的。警察说,那人到了殡仪馆就撒了手,他们觉得砚台挺贵重得物归原主。

    王乐安捧着砚台的时候,手都直哆嗦。

    要说,那王乐安还算有几分胆子,没吓得六神无主,连夜就带着砚台出去找人救命。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找了谁,总之是两三天没露面。等他回来的时候,像是一下老了几十岁,头发白了一半儿,胡子拉碴的领着一个老头儿往我店里走。

    到了店门口就跪在地上:“陈野兄弟,我有眼不识泰山,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求你看在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救我一命吧?”

    我刚要说话,那老头也跪下了:“小兄弟,我这儿子这个性子随我,买卖做多了,心思小……我给你跪了下了……”

    我一看那老头跟我爷岁数差不多,让他跪着求我,我这心里却不落忍:“王乐安,你有个好爹,要不然,老子就看着你死。滚起来。拿砚台进屋。”

    那次我从砚台里面抠出来一只蛊虫,救了王乐安一命,也在文玩街上出了名,打出了“白灯号”的招牌,现在,那砚台就摆在我柜台上。

    本来这事儿,我还挺高兴,结果我爷专门跑来骂了我一顿,说我张扬,不知道收敛,照你这么下去,早晚得嘚瑟出事儿。

    我笑呵呵的告诉我爷:“我不这样,谁知道我|干啥的?谁能把东西往我店里送?没人过来,我还收个锤子啊?”

    我爷让我噎得半天没话,最后骂了我一声小瘪犊子,起来走了。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来我店里。

    我的店开了两三年,倒也应了那句话“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平时,我没生意的时候就爱发发朋友圈。

    那天,我刚写了一条“白灯号”的朋友圈,还没发出去,王乐安就来了:“陈老板,我给你带来一桩大买卖。”

    我顺着王乐安背后一看,他身后跟着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对方岁数不大,却带着一种极为干练的气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保镖打扮的人。

    王乐安让那个女孩坐下:“沈小姐,这位就是陈老板,不对,按行里话,应该叫陈掌柜。他那本事在文玩街是头一号。”

    “陈野,这位沈小姐……”

    王乐安的话还没说完, 就被那位沈小姐强行打断:“如果,我们之间没有生意往来的话,就没有互相认识的必要了。这位陈先生,你能否证明一下你的个人能力?”

    我脸色顿时一沉:“我没有必要向任何人证明自己,信得过我,你可以留下。信不着我,麻烦你出去,我还得做生意。”

    第7章 老友重逢

    沈小姐脸色顿时一变,王乐安也急了:“兄弟,有话好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这是怎么话说的?”

    沈小姐拍案而起:“一个江湖骗子装什么高人?你想通过这种伪装出来的可笑的高傲证明什么?证明你是高手?”

    我伸手往门口一指:“滚!”

    沈小姐紧盯着我看了半晌,咬牙站起来转身就往外走,她身边那个保镖走到门口才转过身道:“小子,你记住祸从口出。”

    我冷眼看向对方:“你能活过三天再回来跟我说这话。”

    那个沈小姐听见我的话,脸色微微一白,还是抬脚走出了大门。

    我做买卖这几年,各式各样的人看得多了,什么人没见过。自然也就没拿对方当一回事儿,又继续发我的朋友圈。

    隔了一天,王乐安就又找上来了:“陈野,我弄到一个买卖,你给看看。”

    王乐安说这话打开了一个红布包,从里面拽出一副被砍成四块的罗盘。

    罗盘这东西,除非是新的,否则没有人会去收,就算师父传徒弟,也是重新刻盘面,绝不会把自己用过的罗盘传给弟子,不然的话就是传下了因果,是福,你得接着。是祸,你也得受着。

    不管是文玩行,还得古董行,都没人会收用过的罗盘。况且,王乐安拿出来的,还是一张铁罗盘。

    九成以上的罗盘是木制的东西,也有少数罗盘的材质是黄铜或者玉石,却没人会用铁打造罗盘。因为木能安神,铁本身就带着杀伐之意,杀气一出,不能安神,只能惊神。更何况,那只罗盘还被破成了四瓣!

    我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罗盘:“这东西,你从哪儿弄来的?”

    王乐安跟我打了个马虎眼:“你先别管这东西是哪儿来的,你就说这活儿,你能不能接吧?”

    我把四瓣儿罗盘拼在了一起,指着罗盘中心道:“这里面的针哪儿去了?”

    罗盘中心叫做天池,也叫海底,其实就和指南针是一个道理。天池里的磁针没了,罗盘就不算完整。

    “这针……这针……”王乐安支支吾吾的道:“来的时候就没有吧?”

    “没有?你小子最好别跟我打马虎眼。你要是说不明白这东西怎么回事儿,别说生意做不成。你还得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我眯着眼睛看向王乐安:“我还就实话告诉你。老物件上沾邪气儿,碎的东西比好的更厉害。这块罗盘都被砍成四瓣儿,还能出来害人,你自己想想它没碎的时候得多厉害?还有,天池是罗盘的核心,天池里都不全。还能沾着邪气儿,你还不怕死敢往我这儿拿?你活够了?”

    我就是在一本正经的吓唬王乐安,从他进来,我就觉得这家伙憋着坏,说不清楚磁针的去处,就能说明这东西跟他没啥关系?以他这德行,说不定这罗盘就是从白天过来的那个小妹子手里拿来的。

    王乐安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陈野,你可得救救我,这东西它不是我的啊!我就是想赚俩钱儿,谁知道能惹祸上身啊!这东西是沈衣玉的,就是白天那妹子。”

    王乐安看我脸色不对,赶紧说道:“陈野,你先别生气,那人给的那个价儿高啊!你要是接成了……”

    王乐安话说到这里发现我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改了口:“陈野,你也别怨那妹子说话不招人听。她其实是让人给骗怕了。你也知道,现在有真本事的人能饿死,招远撞骗的人能撑死。那妹子前前后后的遇上三个大师,白花了钱不说,还耽误了事儿。所以说,她现在遇上谁都这么问。”

    平心而论,王乐安的话没什么毛病。不管什么买卖都讲究个亮货看价,可术士这一行偏就什么都亮不出来。

    邪气儿,这东西普通人看不见,摸不着。等你真能看见了,估计也就离玩命不远了。就算是真正的术士想混江湖都得先靠嘴,后看手。更何况,现如今的术士九成都是骗子,那些个自封的大师,自称的高人,真要上了真格的,得在雇主前面尿裤子。

    王乐安看我不说话,赶紧说道:“陈掌柜!你下午这个脾气也忒急了点。人家很正常一个要求,你就让人家滚?换我都得抽你。”

    我向王乐安摇了摇手指:“那个女人没有诚意,我不是说,她想让我亮底的事儿。我是说,她身上的邪气是沾过来的,撞邪的人不是她。还有……”

    我伸手敲了敲桌子上的罗盘:“这是内盘,外盘和磁针在什么地方?”

    很多人都觉得罗盘是一个整体,实际上,罗盘分成了天池,内盘和外盘三个部分。内盘为圆,外盘为方,三者合一才是完整的罗盘。王乐安给我拿来的只是一个内盘。这只铁罗盘另外两个部分哪里去了?

    “这个……这个……”王乐安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道:“兄弟我跟你说,你要能搭上这条线,已经在上流社会就吃得开了。你自己不想想,一般老百姓有几个玩起古董的?真正的好玩意,还不是都在有钱人的手里?你要是能帮上沈衣玉,以后还愁没有生意么?兄弟,我跟你说,做生意得把眼光放长远……”

    “再说,人家妹子也知道自己错了,这不是好言相求的,让我来找你了么?”

    王乐安后来嘚啵了什么,我没听清楚,但是他这几句话的确让我动心了。

    我陈家从我太爷开始经历劫数,都是源于一件神秘的物品,那样东西究竟是什么就连我爷都不知道,他只是隐约听我太爷提起过,那是一件能引动白灯冒出绿焰的东西。

    我太爷的失踪,我爸的死,一直都是我爷的心魔,解不开这个谜团,我爷死不瞑目,我也会遗憾终身。可是,光凭我的白灯号,想把那样东西找出来无异于是大海捞针。如果,真能开辟一条新路出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我犹豫再三,才从柜台下面拿出背包,跟着王乐安去了沈氏庄园。

    可我却在沈氏庄园当中见到了三个道士。单论服饰的话,三个人应该是来自于同一个道观。可他们三个人却坐在不同的方向,彼此之间,不但没有任何交流,而且半闭着眼睛,似乎连看对方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客厅里的四张沙发,被三个道士各占了一张,沈衣玉自己坐着一张,如果我没有跟其中一个人同坐的想法,就只能站在客厅里。

    客人来了不安排座位,反倒让人站在地中间。沈衣玉着明显是要给我难堪。

    我转头看了王乐安一眼,意思问他怎么回事儿。

    王乐安只能给我赔了一个笑脸,自己一路小跑儿着到了沙发中间:“沈小姐,我把陈掌柜给请来了,你看……”

    沈衣玉看向我道:“陈掌柜是打算站在远处跟我谈生意么?”

    沈衣玉说话的时候,我正好站在客厅门口,离着她大概还有五六米的距离。

    沈衣玉是想让我过去,站着跟她说话?

    站在沈衣玉身前的王乐安一个劲儿给我打眼色,意思是让我赶紧过去。我却冷声开口道:“我不聋,你说的话,我能听见。”

    沈衣玉的嘴角上掀起了一丝冷笑:“上次见面,你不是让我滚么?现在怎么主动来找我了?我还以为术士多有骨气,没想到一样得为五斗米折腰!”

    我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转身就往外走,王乐安几步追了上来:“陈野,你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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