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告退。”

    ——齐梓玉!

    秋衡心念一动。

    这人声音依旧清寒,落在他耳中,却是格外熨帖,犹如春风拂面般透着股温存。他赧赧地回过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皇后,你怎么来了?”

    梓玉福了福身:“来看看陛下闹到什么样子。”

    秋衡哼了一声,又背过身去,不理她。

    梓玉威胁道:“陛下若再如此,臣妾便请太后来。”见那人没什么反应,她又道:“陛下若再如此,臣妾再请你那两个表妹过来……”——这几个人撞在一起,准没什么好事。

    又威胁他!

    秋衡恨恨回过身,委屈道:“朕还不能生生闷气了?”

    梓玉面无表情道:“陛下似乎已经不是闷气了,砸东西的动静,臣妾在咸安宫都能听见……”

    秋衡:“……”这人果然一开口就拿话噎他!

    “陛下既然心底这么不痛快,又这么介意,那就更应该留着楚氏,好查个明白!”

    听她提这茬,秋衡偏过头,烛火拢在他白皙的脸上,微微泛起些温暖的黄晕,他的眸子却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今日下令仗毙楚氏,一则,他确实有些恼恨,二则,也是最重要的,身为一个帝王,看惯了阴谋诡计,秋衡当然知道这事背后不简单,可他不想再闹大了……所以,他才狠了心。

    梓玉还想说什么,见他这样心事重重,她轻轻叹了一声,还是那么安慰道:“陛下尚且年轻,夜夜辛劳,自然会开花结果,听内务女官禀说陛下近来并未招幸,今日,不如翻个牌子?”顿了顿,梓玉又道,“还是,陛下已经看腻了,要……”新鲜的?

    秋衡闻言,偏过头来,怔怔望着眼前这人,内心愤愤,这人就知道替他翻牌子!

    望着望着,忽然,他就脸红了,像是轻轻柔柔浮着的一抹朝云,透着一股子羞赧。

    这些日子,只要闭上眼,他就会想起汤池边的那一幕,那一弯清冷无瑕的背,他不自觉地想和这人亲近,比之以往都强烈的念想……谁都替代不了这种蚀骨的滋味。

    秋衡心尖颤了颤,招招手,难得做哀求状:“你过来坐。”

    梓玉白了一眼:“陛下看来已经消气,臣妾告退。”

    见她要走,秋衡连忙翻下床,三两步到她跟前,顾不得其他,直接将她整个人扛了起来,笑道:“朕今晚翻你的牌子。”实在是孟浪又轻佻,让人恨不得踹上两脚。

    梓玉使劲挣了挣,却哪儿抵得过他的力气,她被丢到榻上,一下子栽进柔软的被褥里……

    梓玉觉得自己被这阖宫的主子奴才给骗了。

    两人贴的极近的时候,秋衡俯身望着那双眸子,乌黑发亮,很是耀眼,却还是冷,冷到没有温度,像是冬日里的寒雪冰在心窝子里,冷到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别说□□,就连怨愤都没有……他心里挫败万分,又有些说不出的难受,他问:“你不想朕碰你?”

    梓玉直勾勾盯着上头明黄的小穗子,淡淡回道:“陛下就是要臣妾去死,臣妾也绝不皱眉!”

    ——还是这句伤人的话!

    秋衡叹气,翻了下来,和她并肩躺着,这仅有的触碰让他稍稍好受些。看着上头微微晃动的小穗子,他道:“睡吧。”

    话虽如此,秋衡睡不着。直到身旁那人呼吸安宁又清浅,好似熟睡了,他才偷偷起来,单手支头,侧卧着,静静注视着她。见有些发丝纠缠在梓玉脸上,他小心翼翼地拨拢好,又低下头,在她侧脸轻啄了一口,才不甘心地道:“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别人?”

    自然无人应答,只有帐幔外的红烛轻轻啵了一声,烛火摇曳之间,秋衡又道:“不许有别人!”

    翌日,众人都听闻皇后昨夜宿在皇帝寝宫的消息,心里酸溜溜的,可又畏惧皇后威严,无人敢说什么。

    百无聊赖,正准备散了,梓玉忽然唤住如贵人,抱歉道:“本宫想抄份经书,劳烦贵人……”

    作者有话要说:一周的榜单终于要过去了,再次感谢看文的亲,还有留言的各位~谢谢!

    ☆、第39章 洞悉世事

    “本宫想抄份经书,劳烦贵人代笔,不知是否合适?”梓玉笑眯眯问道。

    众妃嫔本来恹恹的,已经准备行礼告退了,此时听见这句话,不觉精神一震,纷纷舔着脸留下来看好戏。遥想皇后初进宫那会儿,他们就被这一招整过,没想到,如贵人也没逃掉,估计以后的嫔妃都会有此经历了,也算皇后借机立下马威,可给如贵人的下马威是不是来的太晚了些?

    众人心底里绕了几绕,有点想不明白。

    想来想去,思路只能回到皇帝在咸安宫前为了如贵人与皇后争执的那件事上,女人间争风吃醋很正常,也解释得通今天皇后的发难。

    如贵人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那件事后皇后还没找过自己麻烦。

    “皇后言重,这是嫔妾应当应分的。”她连忙福了福身,又柔声问道,“娘娘,你想抄哪一卷经文?”

    梓玉颦眉,思量半晌,讪讪笑了:“不瞒诸位,本宫对经文一知半解,也没怎么念诵过,如今提起来皆是因为楚氏。”梓玉顿了顿,抚着胸口道,“昨日发生那样的事,本宫心悸的很,想念念经压压神。”——其实,她说这么多,只是想找个合理的借口,要如贵人的字迹罢了。

    听皇后忽然提起楚氏,再联想到那人临死前的百般哀嚎,还有身为帝王的翻脸无情,一干人心里一时间百转千回,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无奈也好,孤苦也罢,好似漫漫人生一下子迷惘了许多。只有当时狠踩楚氏的那几位脸上挂着笑,比如娴妃,再比如后来加入的德妃等人。

    如贵人回道:“既然如此,娘娘不如念诵心经?”

    梓玉点头,又赏了许多东西给她,比如千年红珊瑚的镯子,碧玺玉佩,嵌宝石的金簪也有好几支,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令人眼红。如贵人谢了恩,皇后忽然又道:“差点忘了,昨日娴妃揭发楚氏有功,也该重赏。只不过,这事到此作罢,诸位还需引以为戒。”言罢,梓玉微微颔首,后头的人又捧出来一堆的好东西。

    娴妃见自己比如贵人还多几个头面,心里十分舒坦,也谢了恩。

    皇后分赏到兴头上,于是大大小小又赏了好些东西,其中不乏今年新进贡的好东西。

    每个人都笑呵呵地,心里却好奇,皇后为何这么高兴?

    后来,他们又齐齐转过弯来:之前楚婕妤有了身孕,对皇后而言,是很大的威胁,现在楚婕妤没了,那这事最大的受益者,其实是皇后!

    以上这个效果,正是梓玉期望达到的,因为,她不想打草惊蛇。

    众人从咸安宫出来,如贵人依旧独自一人慢慢走着,德妃特地停下来,道:“恭喜妹妹,今日得了不少赏赐。”德妃很早前就发现自己空有妃位,实际上并不受皇帝宠爱,她心里便有些着急,之前得罪了太后和娴妃,她于是想和皇后拉拢关系,偏偏皇后不吃她这一套,所以,德妃看准了性子软弱的如贵人,想找同盟。

    如贵人喏喏回道:“都是皇后娘娘抬爱。”

    娴妃在一旁听见这话,只觉得格外假惺惺,她哼了一声,斜斜睨了眼德妃二人,这才施施然坐上肩舆离开。

    德妃看见这人颐指气使的讨厌模样,曾经受过的气一股脑又通通冒了出来,她愤愤对如贵人道:“你别看娴妃现在趾高气扬的,她可是被皇后治得最惨的一个,先是借着抄书为由苦整了好几次,又受了皇后掌掴……”

    如贵人微微一愣,有些好奇:“什么抄书?”

    “你不知道?”德妃惊诧。

    如贵人摇头。

    其实,谁会跟一个后来进宫的、位份又低的贵人提自己曾被皇后罚抄书的事呢?谁都不愿回顾这份屈辱,也就德妃这样缺心眼之人无意漏了口风,乱了梓玉的安排!

    德妃将皇后命他们抄女诫的事说了,又说娴妃替宫中所有的嫔妃都抄了一份,现在她宫里还留着呢,娴妃后来还替皇后描了万寿纹样云云……说着说着,德妃自己掩着嘴乐不可支。

    如贵人静静听着,勉强笑了笑,又问:“姐姐,你们每个人都被罚抄了?”

    德妃点点头,又压低声道:“咱们的皇后可厉害着呢。”

    如贵人只是虚虚笑着,并未再接话。她从来不会落人口舌,怎么可能给德妃留把柄。不过,德妃的这些话倒给她提了个重要的醒——皇后那儿有所有嫔妃的字迹!

    今日,皇后让她抄写经文,是有心,还是无意?

    回到淑景宫,就见楚婕妤住的主殿已彻底空了,金乌洒在廊檐下,衬得空荡的殿内愈发暗沉,好似个能吸人魂魄的黑洞。她只望了一眼,心里便冒出来个念头——皇后此举定然不简单!

    “皇上下朝没?”

    听宫女答说快了,如贵人道:“将心经抄本拿上,咱们去太后宫里坐坐。”

    秋衡下朝后,按例到太后宫里请安。未免惊扰太后,他惯常不让人通传,今日亦是。走进次室,秋衡便看到太后倚在软榻闭目养神,而软榻旁摆了张案桌,如贵人正伏案抄写着经文。

    “母后——”皇帝上前见礼。

    室内本来极静,他突然一出声,如贵人骇然,她赶紧起来见礼,匆匆忙忙之际,手中的墨笔就弄污了宣纸,直接糊了一个字。

    她“呀”了一声,秋衡微微蹙眉:“不过毁了一卷经文,朕命人替你抄一份就是了。”

    她低垂着眼,摇头道:“这是嫔妾替皇后娘娘抄的,本来就写得不好,再写一份就是了。”

    秋衡视线随之落在案上那份污了的宣纸上,他抽了过来,两手拈着,举到眼前,淡淡扫过一眼,道:“如妹妹的字……比之以前娟秀许多。”

    “嫔妾在静心庵修行时,曾跟着姑子们学过一些,想来太过纷杂,看着四不像了。”

    将纸搁回案上,秋衡又问了一句:“这是皇后让你抄的?”

    如贵人点了点头,答是。

    指尖在案桌上轻轻敲了敲,秋衡轻笑:“那确实应该好好的抄,皇后眼里可容不下沙子,朕也是。”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如贵人拧眉,实在捉摸不透皇帝的意思,这才微微抬眼望向眼前这人,皇帝也正在望着她,敛着眉,薄唇抿着,透着天子的威严,让人打心底里害怕,而他的视线更是冷,好似能将自己彻底看穿一般。她心底一颤,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可笑,因为她在这个人面前已经无处遁形了。

    “皇帝,你俩跟打哑谜似地,说什么呢?哀家听着都费劲!”太后这时睁开眼,刚刚好解了这份尴尬。

    “没什么,母后多虑了。”秋衡回道。

    太后叹气:“哀家现在最想的就是含饴弄孙,皇上,你……”

    这话正好又戳到秋衡的伤疤,他随便糊弄了几句就想走了,熟料如贵人唤住他,又道:“陛下,嫔妾有些话想对你说。”

    秋衡愣了愣,笑道:“好。”

    从雅韵斋出来,正好是御花园,如今春光正好,春意盎然,处处透着生机,两人身形掩映在柳条花枝下,模样倒也般配,只是一个负手沉默无言,一个垂眸静静跟随,格外冷清。

    绕过千步廊,走到听春阁外的杏林处,秋衡顿住步子,缓缓道:“此处无人,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如贵人低着头,入目正是那人明黄的衣摆,十分刺眼,令她心头发虚,身子发软。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何对眼前这人坦白自己的心思,煎熬之下,只能绞着手绢。

    “你不说,那朕来问你话,你答是或不是。”

    她点点头,熟料皇帝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楚氏宫里的信是不是你写的”!

    不期然皇帝会突然这样问,如贵人唬了一跳,脸色登时吓得苍白,只怕连喘气都忘了——她原本只是怀疑楚氏与那侍卫有私情,后来她才发现自己弄错了,可当时娴妃已经暗查此事,还买通了那几个证人,没有人会收手,所以,她一不做二不休写了那纸信函,送娴妃一个大礼,坐实了楚氏的罪证。

    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秋衡又继续道:“你今日引朕知晓皇后怀疑你字迹一事,无非就是希望朕帮你继续掩着,是不是?”

    又被戳破一个,到了这时,她再也招架不住,只能无力地点点头。

    “这么说,楚氏腹中的……真是朕的子嗣?”秋衡问这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不自知的发颤。

    其实,昨日他知道事有蹊跷,但也不大确定,毕竟依婉儿的心性做事是不会这么滴水不漏的,可他更不愿相信这是性子柔弱的如妹妹谋划的,直到今天见她特地在自己面前提了皇后,还有那字迹,秋衡才真的相信……原本他想提个醒,熟料这人欲跟他坦白,继续寻求他的庇护,那秋衡索性借机问个清楚。

    眼前这人没再答话。

    秋衡紧攥着手,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心底的怒意,他冷冷道:“在这宫里,朕可以庇佑你一时,却庇护不了你一世……”

    听了这话,如贵人眼中的泪再也噙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掉了下来。

    “陛下,我错了……”她仓皇无措,只能苦苦哀求,却也笃定这人必然会出手救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不让我愉快写文了,今天一刷新,从头到尾居然有九个章节在网审,根本不能看,焦躁啊~~

    ps:最近暗搓搓的发现自己作收小涨了几个,也不知道是谁,在此一并感谢!

    特别感谢逍遥mm打赏的地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我刚刚才看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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