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秀芳从敞开的袋子里看到了她准备买给老板娘的旗袍,赶紧说:“我就要这件旗袍,其他的就算了,袋子给我,我去付钱。”

    沈一飞不给她:“付什么钱,这是白东家送你的见面礼,走了!”

    冤大头白东家也笑着说:“区区几件衣服,姑娘不嫌寒酸就行,就别提钱不钱的事了。”

    一两万的衣服,还让她别嫌寒酸,果然,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

    沈一飞也说:“走了,你再啰嗦就是不给白兄面子。”

    他话都这么说了,覃秀芳也只得受了。

    两人出了白家的铺子,稍微走远一些后,覃秀芳问沈一飞:“你都答应他什么了?”不然干嘛这么大方送她衣服。

    沈一飞笑嘻嘻地说:“也没啥,就是谈了笔生意。”

    说着将袋子递给了覃秀芳,还得意地扬了扬眉说:“怎么样,不花钱的,拿着吧,不要白不要。”

    名义上是不花钱,但实际上还是冲着沈一飞的面子才送的,覃秀芳没接:“人家是因为你才送的?”

    “然后呢?都是女人的衣服,难道我还能穿?”沈一飞挑眉。

    好有道理,覃秀芳无法反驳,接过了袋子:“回去我把钱给你。”

    上辈子是上辈子的事,上辈子两人再亲密,关系再好,但都是过去的事了。这辈子于他们而言都是新的开始,她对沈一飞来说还只是陌生人,相识仅仅几天,拿他一两万的衣服不合适。

    虽然挺心疼钱的,但一码归一码,尤其是这里面最贵的那件是她准备送老板娘的,就更不能占沈一飞的便宜了。这是她对老板娘的心意,应该她付钱。

    真是够倔强,沈一飞气笑了:“随便你!”

    察觉到他的不高兴,覃秀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迟疑了片刻,她解释道:“那件旗袍是我准备买来送给虞姐的,虞姐帮了我不少忙。而且那天晚上还差点因为我出事,我心里很过意不去,看到这件旗袍觉得很适合她,所以准备买来送给她。这是我的心意,用你的人情,这不合适。”

    沈一飞停下了脚步,掀起眼皮看她:“那成,你把旗袍的钱给我,其他就算了,别再说了,再说我要生气了。”

    他不笑的时候挺严厉的,覃秀芳对上他咄咄逼人的视线,认怂了,默默地点了点头。

    沈一飞这才高兴,大步往前:“走吧,说好带你去练习木仓法的,待会儿找个地方,换上那套学生装,春天来了,穿那套衣服最合适!”

    练习木仓法跟穿什么衣服有什么关系,这是什么歪理。覃秀芳觉得自己认识了一个全新的沈一飞,说一出是一出,不按牌理出牌。她有点理解一板一眼的秦渝为什么跟他不对付了,这两人的性格一个严谨,一个跳脱自我,南辕北辙,怎么合得来。

    人总是会变的,二十岁跟六七十岁的时候必然是不一样的,她不能以过去的老经验来看沈一飞,就当重新认识他吧。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从初见沈一飞的震惊中完全清醒了过来,以客观的态度去看待他这个人。

    这么一想,覃秀芳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不管现在的沈一飞有多陌生,但他过得开心,神采飞扬,这不就是最好的结果吗?

    覃秀芳扬起笑脸喊道:“沈一飞,你好!”

    沈一飞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这整的又是哪一出。

    覃秀芳没有解释,反而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还记得刚才咱们在白家的铺子里遇到的那个姑娘吗?”

    “你说那个脸画得像猴子一样的?”沈一飞问。

    覃秀芳觉得要是周小兰听到自己精心化的妆被人这么评价,估计要气哭。

    覃秀芳笑了笑:“她叫周小兰,是周家成的妹妹。哦,你不知道周家成是谁吧,他……我十岁那年去了他们家做童养媳,后来周家成成在城里娶了个女老师。”

    说到最后一句话,覃秀芳的声音有点低,眼神随时留意着沈一飞的表情。她不知道这个时候的沈一飞会不会介意这点。

    “早说嘛,兄债妹偿,你该用木尺揍她的。”沈一飞的反应出人意料,“下次别犯傻了,记得找个武器,实在不行就把你口袋里的木仓掏出来砸人。这是个铁疙瘩,砸人挺疼的。”

    覃秀芳什么担心什么伤感都没有了。

    果然,不管怎么变,沈一飞善良护短的本性还是不会变的。

    覃秀芳心情转好,继续跟他说:“周小兰跟着父母进了城来投靠周家成。但跟周家成的老婆合不来,所以他们单独出去租房子住了,他们都没有正式工作,靠周家成爹出去打零工,周小兰母女俩在家糊火柴为生。而且前一阵,他们还惹了麻烦,在医院欠下了一笔不小的债务,所以周小兰他们是没多少钱的。”

    “但刚才周小兰想买那件2800的大衣,而且我还听伙计说,三天前她来这家店买了一件一千多的针织衫。今天她还想买一条浅碧色的裙子,要不是咱们今天出现,她这几天买衣服就得花好几千。周家成每个月发到手顶多万吧块吧,可没这么多钱供她买新衣服。”

    沈一飞听懂了她的意思:“你是怀疑她的钱来路不正?”

    覃秀芳点头:“上回我还看到她们母女打算去租房子,她们看上的那套房子,一次性付半年租金,得差不多两万。而且你看周小兰身上的打扮,没个几千块根本不可能。这些开支远远超出了她们的收入。”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沈一飞扬了扬眉,“你该去跟秦渝说啊,肯定是他手底下的兵在外面捞外快了。”

    覃秀芳……

    他爱装就装吧!

    覃秀芳干脆不提了。反正她已经提醒了,沈一飞肯定不会不管这事。

    这次,沈一飞将覃秀芳往郊区带。走了一会儿,沈一飞就喊苦:“这没有车子,没有黄包车,真的太累了,都快累死爷了!”

    妥妥一没吃过苦的纨绔大少爷。

    覃秀芳简直没眼看了,这才走多久啊,顶多四五里地。她一个女人都没喊累呢,他至于吗?这里又没外人,他装什么装?

    短短几天,沈一飞已经完全打破了她过去对他的敬仰和尊敬。

    “你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覃秀芳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沈一飞竟然还真的一屁股坐到了路边的石头上:“好啊,歇会儿,咱们再等等,说不定待会儿就来个车子搭咱们一程了。”

    覃秀芳想说你想得美,当这是新世纪,出门到处都是车子呢!结果不曾想,下一刻就有一辆黑色的福特从后面开了过来。

    沈一飞站了起来,摘下绅士帽挥舞着手,车子还真停了。

    “这位先生,去西香山庄吗?捎我们一程呗,路太远,我家姑娘走不动了!”沈一飞自来熟地说。

    闻言,覃秀芳侧眸瞪着他,太无耻了,明明是他自己喊累的,竟然全推到她身上。

    司机没说话,后面拄着拐杖,穿着黑色西装,蓄着八字胡,头戴黑色绅士帽的中年男人隔着玻璃窗打量了沈一飞稍许,朝司机点了点头。

    司机说:“我家先生请你们上来。”

    沈一飞先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朝覃秀芳一努嘴:“上车。”

    事到如今,覃秀芳也不能拆他的台,只得坐了进去。

    沈一飞关上了门,然后拉开后门,坐到车子上,笑嘻嘻地跟后座的男人打招呼:“这位先生,你好,谢谢你捎我们了。对你,您怎么称呼?我叫沈一飞,禹州来的。”

    中年男人听到他最后几个字,眉梢稍动:“禹州沈家?”

    “没错,这不来找白家采购点棉纱吗?事情谈完了,带我们家姑娘去山庄练练木仓。”沈一飞不等中年男人发问就笑嘻嘻地将底全露了。

    覃秀芳有种直觉,这个中年男人才是他的目标,绕这么大圈,他是冲着这个男人来的。

    至于她,估计就是他的掩护吧,带个看起来本本分分朴实无华的女人,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而且去西香山庄也有理由。

    不知道中年男人信了没信,他表情不变,说话斯斯文文的,很慢,身上有种儒雅的老绅士的作风:“原来是沈大少爷,我是余天锡。”

    “余会长,幸会幸会!”沈一飞惊喜极了,“我可从小就听着你的事迹长大。我老子常说,我要能做到你的一半,他就知足了。”

    余天锡淡淡地笑了:“令尊过奖了,不过混口饭吃。”

    两人你来我往,说的都是些没有营养的客套话。覃秀芳摸不准沈一飞的目的,心里不禁有些不安。

    不知不觉,车子停了下来。覃秀芳抬头从窗外望去,发现外面是一个绿草如茵的庄园,庄园门口站着四个穿黑衣的男人,个个表情严肃,也不知是保镖还是保安,覃秀芳觉得他们身上肯定带着木仓。

    门口往下是几阶白玉台阶,台阶左侧停了好几辆小汽车,不少男女出门,步上台阶,一个个都打扮得非常时髦,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人物,难怪沈一飞要让她换身衣服呢!

    第55章

    在女人的打扮方面, 沈一飞到底是没经验,只顾着让覃秀芳换衣服,却忘了准备鞋子。覃秀芳脚上穿的还是自己做的黑色灯芯绒布鞋, 配洋装、旗袍肯定不合适,不伦不类的,也就那套学生装马马虎虎。

    覃秀芳进了更衣室, 换上了衣服,对着镜子拽了一下衣服, 这件上衣有点短, 刚刚到腰的位置, 她还没穿过这么短的上衣,总有点不习惯, 好在裙子够长, 到小腿, 里面套上黑色的长袜保暖又挺好看的。

    穿这样的衣服再留一条长辫子似乎有些不合适,覃秀芳解开了辫子,问侍者要了两个夹子,将头发盘了起来,这才出去。

    外面沈一飞无聊地踢着石子,听到脚步声, 他抬起头, 看到覃秀芳穿着蓝衣黑裙, 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儿, 宛如荷叶中露出粉红尖尖角的荷苞,单纯美好。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 覃秀芳不自在地拉了一下衣服的下摆, 眨了眨眼:“怎么, 很奇怪?我还是换回去吧。”

    “不用,这样就挺好的,走了。”沈一飞收回了目光,转过身,走出更衣室。

    覃秀芳紧随其后,走出来后才发现这个山庄极大,放眼望去,湖光水色小别墅,马场射击场齐全,还有温泉汤池,丝毫不逊色于后世电视里演的那些奢华vip会所。

    果然,无论哪个时代,都有纸醉金迷的生活。

    到底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覃秀芳有点紧张,她悄悄瞄了一眼沈一飞。

    沈一飞倒是自在双手插兜,微微偏着头,姿态闲适,仿佛在逛自家后花园,不知情的铁定以为他经常逛这种地方,实际上他带笑的眼珠子一直在转,分明是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射击场在哪里?我朋友想练练木仓。”沈一飞伸出食指朝一个路过的侍者招了招手。

    穿着白衬衣黑马甲,打着领结的侍者立即停下,朝他鞠了一躬:“先生,这条走廊直走到底,左转再往前行三百米左右就到了。”

    沈一飞从口袋里拿出两张五百的元券拍到了侍者的手上:“谢了!”

    侍者高兴地接过:“谢谢先生!”

    等他走远后,覃秀芳忍不住说:“你钱真多!”

    烧得慌,小费都一千块,抵得上很多普通家庭好几天的收入了。

    沈一飞似乎没听出覃秀芳的嘲讽,笑嘻嘻地说:“我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端端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要是覃秀芳不知道他的底细,还真会被他糊弄过去。

    算了,他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缘由,自己就别跟他抬杠了。

    覃秀芳跟着沈一飞去了射击场,这是个露天的射击场,分为了好几个区,初级区,中级区,高级区。初级区就是最简单的打靶,以十环计,属于新手和木仓法普通的人玩的区域。

    隔壁的中级区花样要多不少,靶子除了死物还有活物,至于高级区,远远望过去,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究竟高级在哪里。

    沈一飞将覃秀芳带到了初级区,然后叫侍者:“拿把勃朗宁m1910过来。”

    侍者应声,很快就端着托盘过来了,上面有一把崭新的勃朗宁和相配套的子弹。沈一飞拿起木仓,上了膛,递给覃秀芳:“试试!”

    第一次正式的实靶练习,有明确的目标,覃秀芳不可避免的紧张,但除此之外还肾上腺素急剧飙升,有种说不出兴奋感。她举起木仓,对准了靶心,扣动扳机。

    砰!子弹打偏了,直接脱靶,连靶子的边都没碰到。

    沈一飞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抬了抬:“用力,保持平衡,手不要抖,再来!”

    砰!又是一木仓,这次稍微好一点,子弹擦过了靶子边缘,虽没中,但好歹也算沾边了,有进步。

    “继续!”沈一飞抱臂站在一边,沉声说。

    此刻,他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昔的笑容,嘴唇紧绷,语气严厉,仿佛一个最严格的老师。

    覃秀芳深呼吸了一口气,继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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