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子根本就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覃秀芳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虞姐,我知道你没吃过苦,身份可能也比较敏感。以后国内的这情况只会越来越复杂,你跟姐夫走吧,你们应该攒了些钱,还有这些衣服能带走的就带走,不能带走的通通换成小黄鱼和美金银元,还有旅馆也一并处理了吧。”

    “噗嗤,你都给我安排好了呀。”老板娘笑了出来。

    覃秀芳拉着她的胳膊说:“你别笑,虞姐,我认真的,你要是三代贫农出身,能吃苦耐劳,我怎么都不可能劝你走。你现在赶紧走,多带点钱,去了外面日子也好过一些。”

    这个时代说不好也不好,还有很多陈规陋习,封建保守,局势也很动荡。但这也是最好的时代,男女同工同酬,离婚自由,妇女能顶半边天这些先进的观念和举措都是在这一时期提出来的。

    女性的地位也是在这时期慢慢崛起的,这个年代涌现出了许多杰出的女性,是她们以及千千万万的妇女用自己辛勤的劳动和聪明的智慧证明自己并不比男人差。也是她们积极努力,争取到了跟男人一样工作的权利,平等的权利。

    但这些的前提你得是贫苦出身,工农出身。老板娘娇惯的生活和出身就注定了她适应不了接下来三十年的时代。

    老板娘还以为这些话是覃秀芳从她娘那里听来的内幕,放下了衣服,看着覃秀芳:“真有这么严重?”

    覃秀芳不知道该怎么说,叹了口气道:“虞姐,你走吧,听我的,跟姐夫一起走,去海外,去港城都行,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你看去年咱们乡下的地主老财,跑了的逃过一劫,留下的如今都被没收了财产,□□,接受劳动改造。我觉得这股风气也迟早会波及到内地。”

    沉默了稍许,老板娘握住覃秀芳的手:“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秀芳谢谢你,我会跟阿荣商量这个事,尽早做决定。”

    覃秀芳想着距□□、公私合营还有一两年的缓冲时间,也不急着这一两天,道:“嗯,你好好想想吧,早做打算,早点走,免得节外生枝。”

    她也只是从后世的报纸、书本上窥见过这个时代的冰山一角,乡下闭塞,信息落后,城里具体是个什么样子,她没有亲眼见到。但乡下凡是成分有问题的人,后面基本上都没好果子吃,甚至还有城里人被发配到他们乡下劳动改造住牛棚,覃秀芳实在不想以后那种情况发生在爱美爱干净的老板娘身上。

    “成,我明白了,你小小年纪别操这么多心了,免得头发掉光光,就不漂亮啦。”老板娘捏了一下覃秀芳的脸,笑着说。

    该说的她也已经说了,希望能引起老板娘和阿荣的重视吧。覃秀芳没再继续提这个,她帮老板娘将屋子收拾干净后就回了自己家,准备好调料,然后拿去了饭馆里,收拾好后就开始做饭。

    饭做好后,秦旭然第一个来。

    这是父女俩头一次单独相处,覃秀芳有点不自在,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好。

    秦旭然性子相对内敛,不像毛政委那么会说,父女俩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覃秀芳打破了沉默:“你要不要喝点酒?我这里有高粱酒,还有点咸胡豆和酥花生米可以下酒。”

    “那来一点吧。”秦旭然默了两秒,跟着覃秀芳进了厨房。

    覃秀芳干脆递了一个盘子给他,让他端出去,自己倒好酒再出去。

    秦旭然坐下后,指了指自己对面:“秀芳,你也坐。”

    “好,参谋长。”覃秀芳坐到他对面,两只手老老实实地摆放在桌子上,乖巧得像个小学生。

    秦旭然见了,努力挤出一个最和蔼的笑:“听你娘说,你想去妇联?”

    覃秀芳点头:“嗯,我有这个打算。”

    “也好。听毛政委说,你要继续学习,对吗?”秦旭然显然是没话找话。

    覃秀芳配合地表示:“对,毛政委说部队会开设新的课程,定下来了吗?”

    秦旭然点头:“定了,很快就会开课。这个班是为了给咱们的部队和国家培养人才,教的内容会复杂很多,需要的时间精力也要多得多,不能像扫盲班一样几百个人上大课,目前初步规划开两个班,各六十个人。具体的,先看报名的人数,最后才确定,到时候课程估计会延长时间。”

    说着秦旭然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推到覃秀芳面前。

    覃秀芳诧异地看着他:“给我的?”

    “嗯,以后学习的强度完全不是扫盲班能比的。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早餐你就别卖了,太辛苦了。过去16年,我们都没给过你压岁钱,今天给你补上。”秦旭然指着信封说。

    覃秀芳打开看了一眼,全是今年才发行的500元券,崭新崭新的,粗略估计,这么一叠得有几万块吧。

    一见面,她爹就这么阔绰,覃秀芳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说到底,还是她跟秦旭然有距离感,不像跟潘沁雯那么亲近,拿了觉得不自在,不拿吧又怕伤他的心。

    看出她的为难,秦旭然放下了筷子:“怎么,在生爹的气?怪爹没早点认你?”

    覃秀芳赶紧摇头:“没有的事,谢谢参谋长,我收下,你以后别提这个了。我知道,你这是谨慎,是对大家都负责的做法。”

    秦旭然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丢进嘴里:“不错,你这手艺比你娘强多了。她每次给我酥花生米,不是糊了,就是不脆。你这花生米还有吗?”

    覃秀芳莫名地看着他:“有的,不够吗?我再给你添一点。”

    秦旭然摆手:“不是,你给我装一袋子,回头我带回去跟毛政委下酒,省得每次喝酒都要去他家。”

    “成,咸胡豆也要一点吧!”覃秀芳问道。

    秦旭然点头:“都要。”

    覃秀芳各给他装了一包,各一斤左右。这种纸袋子不是很防潮,多了时间长了没吃完会发潮,就不酥脆了,味道也会大打折扣:“先给你拿两袋,要吃完了,回头你再来拿,放在坛子里密封能防潮。”

    “成,听说你还做了不少小吃,回头也给我装一饭盒呗,我早上下稀饭。”秦旭然这下说得很自然了。

    覃秀芳当然应下,父女俩就吃的打开了话匣子。不多时,秦渝和潘沁雯也来了。

    一家四口第一次单独坐在一块儿吃饭。夫妻俩看着长大成人的一双儿女,心里感概万千:“这一天,咱们家等了十几年,今儿个高兴,秦渝,你陪我喝两杯。”

    秦渝只得举起了酒杯。

    吃过饭后收拾好后,潘沁雯今天还有事要做,便没跟覃秀芳去她那儿,跟秦旭然一起走了。

    关上门后,秦渝送覃秀芳回去。

    路上,秦渝跟秦旭然一样,性子内敛,不会什么花言巧语,关心人都硬邦邦的,问的还是覃秀芳接下来的安排。

    覃秀芳又照实说了一遍。

    把她送到门口,秦渝没有进去:“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我找到了两本小学的课本,还有一本字帖,明天吃饭的时候带给你。听爹娘的,别卖早餐了,有空多学习,你去了妇联,以后要给人做思想工作,那更得学习,不然跟不上,这工作就更难做了。”

    “我知道了,谢谢秦营长。”覃秀芳含笑点头,然后进了屋关上了门。

    秦渝站在门口抽了一支烟才走,但也并没有走远,而是到了旅馆斜对面的树林里站着吹风。

    等了一会儿,见沈一飞的身影出现在路边,他才现身。

    黑乎乎的,乍然出现一个人挡在面前,沈一飞手都摸到了木仓,才听到对面传来秦渝低低的声音:“是我。”

    沈一飞收了木仓,跟他进了小树林里。

    秦渝闻到他满身的酒味,皱了皱鼻子:“你到底喝了多少,还记得你是去执行任务的吗?”

    沈一飞白了他一眼:“你当我想喝。余天锡那老贼,狡猾得很,想跟他谈点正事吧,他就派他手下那群人糊弄我,天天带着我在城里兜圈子。吃喝玩乐一条龙,就是不谈正事。”

    秦渝皱眉:“余天锡这个人老谋深算,没抓到他的把柄,目前还不宜动他,查云狐要紧。”

    “不然你以为我在干什么呢?”沈一飞轻嗤,“你当我陪他们好玩?”

    “你的意思是云狐跟余天锡有关?”秦渝拧起了眉头,思索半晌,“还有其他证据吗?”

    沈一飞说:“有点线索了,你回去给毛政委说,让他准备一下,清点一批人组成特别行动小组,分为两队,十天后,等我信号通知,届时动手,具体的计划,我到时会发给你们。”

    太突然了,一点征兆都没有。秦渝不赞同地说:“你现在都说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也没给上级报告,等待批准,你就突然要咱们配合你,这不符合规矩。”

    沈一飞睨了他一眼:“你把话带回去就行,毛政委会明白的。这个事我也不用向你汇报,你帮我传话就可以了,省得我还要去见毛政委。余天锡那老东西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滑不溜秋的,我得盯着他。”

    秦渝还想说什么,沈一飞已经戴上了绅士帽:“走了,没事别找我,免得引起旁人的怀疑。”

    走了一半,他又回头,添了一句:“给毛政委带句话,务必将周家成加进特别行动小组里面。”

    这都什么?周家成算什么东西,他都要转业了,怎么能参加这种机密活动!

    要是换了个油滑的人,可能就直接把沈一飞这话给忘了,瞒报或者不报。但秦渝性子一板一眼的,不会弄虚作假,次日,见了毛政委他就将沈一飞的话原封不动地带到,然后说:“毛政委,沈一飞同志目前来了江市就天天跟人出去吃喝玩乐,也没带什么报告回来,就说找到了云狐的线索,这……”

    毛政委伸手制止了他:“你不用再说了,上一次沈一飞同志已经向我汇报过了。这个情报比较机密,为以防传出去走漏了风声,引起敌人的警惕,所以我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就这样,按照沈一飞同志所说,挑选一百名信得过的同志,组成特别行动小组,一旦收到信息就动手。”

    “那周家成同志怎么办?他提出了转业,如此机密的行动还让他参与吗?”秦渝问道。

    毛政委说:“让他参与。他对你有芥蒂,待会儿我让小张去请他过来,我来告诉他这个事。”

    秦渝点头。

    等他出去后,毛政委让警卫员小张去把周家成叫过来。

    自打覃秀芳的父母出现后,周家成就度日如年,每一天的时间似乎都拉得无比漫长。现在他走到哪里都怀疑这些人表面对他客客气气的,背后肯定在笑话他,笑话他有眼无珠,把到手的参谋长千金给抛弃了。

    生活在这种苦闷的气氛中,老婆又回了娘家,每天他回去也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空荡荡的房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如今他唯一能期盼的就是转业申请快点批复,这样他就能离开这儿开始新生活了。

    盼了好几天,总算盼到毛政委找他了,周家成激动极了,赶紧过来,行了个军礼:“报告!”

    “进来,这里坐。”毛政委让周家成坐下,然后他自己坐到周家成对面说,”周家成同志,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事情要跟你商量。”

    周家成见他面前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心往下沉,焦虑地问到:“毛政委,是我的转业报告有什么问题吗?你说,我改。”

    毛政委摆手,笑道:“周家成同志,你不要急嘛,不是转业申请的事,转业申请暂时不能给你批。“

    听到这话,周家成仿佛挨了一记闷棍,整个人的情绪都低落了下来,什么都不想说了。

    毛政委见他这副样子,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还是带着和煦的笑容说:”周家成同志,组织现在要交给你一项重要的任务,所以暂时不能批你的转业申请,希望你能理解。”

    周家成心里很忐忑。组织上能派给你任务,那是信任你的表现,但他都提出转业了却接到这种任务,太不合理了,莫非是秦家父子记恨他?故意弄个任务给他穿小鞋子?

    各种好的坏的念头在周家成脑子里打转,他很不安,攥紧手说:“我听组织的安排,毛政委,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什么任务。”就是死也让他做个明白鬼。

    “很好,小同志觉悟很高。目前,有一项特别的任务需要组成一个特别行动小组,秦渝同志任这个小组的组长,你待会儿去找他,具体的听他安排就是,他会告诉你怎么做。”毛政委说道。

    听到要去找秦渝,周家成的脸都变了。他觉得心里的怀疑得到了证实,秦家父子就是要挟私报复,而毛政委显然是他们的帮凶。

    他咬了咬唇,不甘心地问道:“那,毛政委我的转业申请什么时候能有批复?”

    毛政委这样的人精焉能猜不出周家成这点小心思,不由好笑,这人也未免把老秦父子俩想得太龌龊了,针对他一个小兵还不至于,真想整他,用得着秦渝亲自出面落人口实吗?

    “这个任务完成后,你的退伍申请就会批下来。”毛政委给了他准话,免得他疑神疑鬼的。

    周家成的心这才稍微放下来。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就能走,那好歹有点盼头,熬一熬吧,熬过这段时间就行了。秦渝要出气,那就让他出便是。

    但等他去找秦渝后发现,吴峰、石大头等熟悉的面孔也在这个特别行动小组里。

    他似乎猜错了,这个任务不是什么大坑。吴峰、石大头等人跟覃秀芳关系那么好,秦渝不可能害他们。

    只要不是去当炮灰,他就放心了。

    特别行动小组总共有一百人,秦渝将他们集中起来,分成两队开始训练。

    这个小队除了训练任务重一点,有意在对抗活动中培养大家的默契外,并无其他。日子没周家成想的那么难,不过唯一搞不懂的是,训练了两天,他都不清楚这个任务到底是要干什么。

    不敢问秦渝,他私底下问过两个跟他关系还不错的士兵,但对方也一问三不知,只说让训练,具体干什么完全不提。

    周家成怕秦渝报复他,没得到准确答案,还是不大放心。

    转眼间到了周六这天傍晚,周家成训练完满头大汗地回家,准备先洗个澡换个衣服再去吃饭。

    到了家门口却看周小兰俏生生地立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耐烦,应该是等了一会儿了。

    不想搭理她,周家成直接越过她打开了门。

    周小兰气冲冲地跟了进去:“怎么才回来?”

    “你当我跟你一样,天天闲的没事干,就只知道逛街?”周家成看着她身上的新裙子就来气,他娘最近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宠周小兰宠得没原则了,三天两头给她买衣服。他倒要看看他们那点钱够他们祸祸到什么时候。

    周小兰撇嘴:“我逛街怎么啦?又没花你的钱。”都是她自己挣的,她不该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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