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皱眉吹着胡子,不高兴道:“眼看过年了,整个丧事出来,真晦气。”

    “大哥,好歹是自家亲戚,死者为大,人家都死了,您怎么能背后说这些话。”贾政道。

    贾赦瞪他一眼,不满的嘟囔道:“我爱说什么我愿意,干你什么关系。”

    “大哥,我好心劝你,您怎能不讲理呢?”贾政不忿的看眼贾赦,扫一眼王夫人,不指望她什么了,贾政转而望向贾母,希望她老人家能说句公道话。

    王夫人看眼贾赦,抿起干巴巴的嘴,垂眸不说话。这个家早没她说话的份儿了,不如不讨嫌。

    贾母端量俩兄弟,故意做出纳闷状:“你们兄弟俩到底为什么吵?死的是人家的媳妇!你们哥俩在自家人跟前说说也罢了,出了门就别丢人现眼。”

    “母亲!”贾政、贾赦同时叫唤道,口气里满是无奈。

    老太太又开始不慈,毒舌了,谁关心他家死去的媳妇儿了!

    不过想想也是,宁府不就是死了个媳妇儿么,真不至于让他们俩老爷们为此吵起来。贾政臊红了脸,不敢再争论了。

    贾赦想想还得为自己争辩一下,争吵才不是他的本意呢!他撇嘴跟贾母道:“儿子倒没什么,倒是二弟,一心向着人家媳妇儿说话,也不知心里想什么。”

    贾政大怒,横眉冷对贾赦:“大哥,你在说什么。”

    贾母瞥一眼贾政,没吭声,算是默认了贾赦的意思。

    王熙凤见人多,老太太似乎有些烦了,赶紧颔首岔开话题,问贾母:“此事咱们该怎么办,还得请老祖宗您做个主。”

    贾母见屋子里站着黑压压的一片,宝玉等几个孩子们也在,着实闹腾。她揉揉太阳穴,打发人道:“宁府这丧事我看不简单,等个半月再去想都不成问题。夜深了,你们都各自安歇去吧,明日再议。”

    次日,贾母派人去宁府打听来消息。

    贾珍已经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预备停灵四十九天,七日后开丧送讣闻。秦可卿死在年底,三日后便过年了,丧事按理说该从简办理。但贾珍并不甘心,要等到年后正月里去发丧。大过年的,大正月的,宁府一家子要守着死人过两节,触碰了多少人的忌讳!

    王熙凤早早的就来贾母这里候命。

    今儿个一早,她接着东府尤氏悄悄传来的话,说是希望她能过去帮忙料理丧事。单就论这丧事,王熙凤倒有这个心思锻炼锻炼。不过侄儿媳妇死的时候太巧,大过年的她抽不开身,也不敢触碰老太太的忌讳,又恶心尤氏的两位妹妹,尤氏来求她必定要回绝掉。

    王熙凤昨儿傍晚迷糊睡一阵,梦见侄儿媳妇秦氏与自己告别。梦中,秦氏说与自己的话颇有些道理。王熙凤念在死人的情面上,微有动容。她转念想想,正月里破五就可以发丧,她那时候去东府帮忙,是不是不算太忌讳?

    王熙凤其实多半想试炼自己的能力,要强的心十足。

    此诗,她凤眸闪烁,打眼看着贾母。心里盘算着一旦她老人家有所动容,她倒不妨问一问有没有这个可能。

    “珍老爷请了一百单八僧人在大厅念经,另外天香楼上另设一坛,有九十九位道士去解冤洗业醮。”小厮接着回道。

    “好大的排场!看来你珍兄弟没少费心。”贾母挑眉看着王熙凤,冷嘲道。

    贾母早瞧出王熙凤苗头不对,没想到凤辣子也有动容的时候!贾母知道她在暗观自己的神色,索性直接表明态度暗示她。贾母就是却不喜她提这事儿,更不想跟宁国府再沾什么干系。简直是懒得费一点的口舌!贾珍那厮淫荡的事儿都干得出,垃圾一个,压根没什么改造的可能。至于其他子弟,贾蓉贾蔷之类都“淫”出花边了,贾母才懒得沾骚。

    “正是。”王熙凤本没有多想这个,闻得贾母这么一说,思量秦氏生前那些风流传言,心里咯噔一下。人家贾珍已经把事儿办得这么轰轰烈烈了,公公跟儿媳妇儿的事儿早说不清道不明了。她跑去横插一脚作甚么?想想就觉得恶心。她垂眸不敢看贾母,羞愧的脸红了。

    不去了,不去了!宁国府当真没一块干净的地方!

    贾珍安排停灵在芳园中,另有许多杂事要处理。儿媳妇儿死的不是时候,碰见过年,这例子他以前没遭遇过,虽说开丧的时间是避免了外人忌讳的期限。可如今家里头的,他却不知怎么办了。好儿媳妇儿去了,悲从心中来,他断没有喝酒吃肉过节的心思了。可家中其他人怎么办?难道真不让他们过节了?

    府里的管事婆子们有不少来回话问贾珍的意思的,年节的那些礼品要不要准备了,年夜饭的菜品是改还是减。

    事情太棘手,贾珍不大会管这些,再者说平日他从不管这些杂务。偏尤氏这时候病了,起不来。贾珍着忙找不到人手,就把贾蓉、贾蔷叫来帮忙。

    俩小爷整日就爱在外纨绔,合适经历过这种阵仗。不出半日,府中事就被弄得乱七八糟,管了倒不如不管来的顺溜。

    贾珍气得暴跳如雷,照着贾蓉的后屁股就是一脚。“你媳妇儿去了,你最该上心,瞧你办的什么烂事儿!”

    贾蓉挨了揍,躲到一边不吭声,心里却骂:我媳妇儿死了,您老人家这么激动做甚么?生怕别人不知你二人的不伦关系!

    呸!都不是好鸟,为何偏他被骂?

    贾蓉不服气,出了门气呼呼的四处踹墙撒气。

    贾蔷劝他不好,眼珠子一转,倒想来一个主意。他挑眉奸笑道:“我有一法子,保你免了这些苦,还不被你爹说。”

    贾蓉一听,忙拉住贾蔷白嫩的手,他一边摩挲他的手背,一边笑嘻嘻的的问他:“还不快说与我?”

    贾蔷看眼贾蓉的胸口,抿嘴道:“看你怎么谢我!”

    “好兄弟,咱俩什么关系?我的不就是你的,以后要什么尽管给你就是,全依你。”贾蓉道。

    贾蔷乐了,对贾蓉附耳说了几句。贾蓉大赞:“好主意!”

    隔日,贾蓉贾蔷二人因一同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拉的虚脱,下不得床了。小厮请了大夫,本该隔天就好的,却因夜里着凉,双双发热生病了。府中事,自然由不得二人去管。

    贾珍瞧尤氏的时候,见其还是脸色惨白的卧床,没法子了。他出了门就骂:“病病都病了,家里的事谁管!”

    贾珍勉强熬过了年,红包都不曾发,府中人怨声载道。偏此时荣府那边传来消息,老太太因今年的庄子收成好,每人得的红包是往年的双倍。就是个烧火扫地的,还有五两银子可拿。宁府的人正在饥渴的时候,听这话,一盘算五两银子的用处,一日三餐顿顿肉管饱,怎么也够吃两月的了。

    宁府下人怨念更深,都不正心干活,得空就躲起来三五成群的摆酒,偷偷补偿他们不能过年的损失。有时灵堂内的长明灯都会忘了及时换,不过只要珍老爷不在,倒没人爱管这事儿。

    宁府过年办丧弄得乌烟瘴气的,越发不可收拾。王熙凤听说此状,更恨自己当初蠢,险些在贾母跟前招惹麻烦。她与贾琏说了此事,怨自己不争气。

    贾琏没客气,就骂她:“你确是个不知轻重的!”

    王熙凤诧异的看着贾琏:“你还真这么说我。”

    贾琏嗤笑,坐在王熙凤身边,伸手不客气的捏了王熙凤脸蛋子一把。

    王熙凤惊诧的半晌没回神儿,贾琏竟跟她‘动手’了。往日只有她动手的份儿!王熙凤不满的揉脸,骂贾琏不是东西。

    贾琏把手放在王熙凤的肚子上,半开玩笑的骂她:“就你最不是东西!忘了你肚子里有什么了?乱操心,敢伤了我儿,我就休了你!”

    王熙凤恍然,捂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泪眼婆娑,她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瞧我,这几日养闲,就想着怎么伸手弄件大事风光自己,竟把这事儿给忘了。该打!你快多捏我几下,叫我把这教训给记清楚了。”

    贾琏一笑,在王熙凤红润白嫩的脸蛋子上亲了一口。“我听说女人一怀孕就容易变笨,还真这样。放心,有我体谅你呢。”

    王熙凤被亲的吓了一跳,转即捂着脸笑了。

    贾琏把王熙凤搂在怀里,叹气道:“我媳妇儿呢,就爱好强,一见着事儿忙得连自己都忘了。这就是你的本性啊!咱们不急,这事儿慢慢改。以后有我看着你呢,再犯错,下次可不是捏一下这么简单了。”

    王熙凤嗔怪他一眼,问他:“那你想怎么罚?”

    贾琏笑起来,一手握住王熙凤胸前的白肉团子,色眯眯的挑眉,把嘴凑近了王熙凤的唇,轻声吐气道:“你说呢?”

    “二爷,你做甚么呢。”王熙凤臊红了脸,拍打贾琏的肩膀,“这回我记得了,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贾琏收住欲望,坐在原处冷静半晌,方恢复自如的神态。

    王熙凤知他的‘艰难’,笑道:“去平儿那吧,又或者改日我给爷身边再提携一个?”

    贾琏伸手点王熙凤的额头,笑了笑:“倒不用,怕我家的醋坛子生气。”

    “爷!”王熙凤撒娇似得叫了一声,扑进贾琏的怀里,心里暖暖的。

    贾琏也怡然自得,娇人入怀,心情分外爽快。她们夫妻有今日,真真是多亏了老太太的点化。以往,他自觉在王熙凤跟前低一头,干什么事儿都怕她,怨念多。他原本以为自己好色是天生的,原来竟是被压迫所致的。如今王熙凤服他,越发温柔贤惠,他倒不愿去外头找人了。任凭外头的娘们怎么风骚,哪比得过家里这位神仙妃子!

    ……

    过了年,正月初六,便是北静王生日。

    当初贾赦得官,多亏他的引荐,贾母趁此时机备重礼回谢他。

    近来,北静王与直郡王关系越走越近。直郡王如今虽手握兵权,气焰嚣张,但看先前王子腾之事,只怕他羽翼未丰就要飞,是个早晚被人‘射掉’的命。贾母未免将来荣府因北静王与直郡王扯上什么干系,决计趁早了了这份情。老王妃病重,北静王素来是孝子。传闻天山红莲可保命续命。贾母凭着腹内资源作参考,利用了书中各种寻物的办法方得了两朵传说中能保命续命的红莲。

    贾母初见这两朵莲花也觉得稀奇,不过这是红楼,连仙人都有的地方,两朵奇异的花反倒不算什么了。算上林如海送给她的两个千年灵芝,贾母为凑数,便借花献佛了。两样东西一并装盒,由贾赦奉到北静王府。

    北静王府。

    礼盒一开,震惊四座。

    主人家最需要的东西便是好礼,更何况这两样东西世间难求。北静王见了这两样东西,热泪盈眶,险些抱住了贾赦。

    当初引荐之恩情必定是还上了。贾赦在心里舒口气,赞母料事如神。

    众人纷纷赞叹荣府厉害,谁不知这红莲有价却难求?

    提起荣府,在场人不免会连带想起宁府。不禁便有人好奇宁府会送怎样出彩的礼物给北静王。

    北静王一听便笑了,一扫人群,却不见有贾珍的身影,倒是连他的儿子贾蓉都不在。北静王是个温和之人,料想宁府有丧,必是人家怕他忌讳不来。人不到,礼也会到。北静王便笑着吩咐身边人去看看宁府的礼是什么。

    不多时,小厮回来,囧着脸跟北静王低声道:“回王爷,没有。”

    ☆、第74章

    北静王面色未改,呵呵笑了两声,对众人道:“礼品众多,若找须得费些时候,也罢了。”

    众人哈哈笑着附和,心里都个个明镜着。谁家没有礼多的时候,为官礼尚往来最注意这事儿,中、大户人家尚且有人专门记录此事,就算是送根针找起来都不会费劲儿,容易得很。北静王府可是正统的王府规格的贵族,下人们是依着宫里奴才们的训练程序教导出来的,王府下人的办事效率会比不上他们这些当官家的?谁信,鬼才信!

    可有的笑了,宁国府竟然连北静王的礼都敢忘!

    众人面上笑意绵绵,装成毫不知情的样,心里却把宁国府笑话了八百遍。大家还顺道瞟了荣府赦大老爷两眼,这位却是个比贾珍强百倍的人物。往日他们眼拙,竟将二人当成一路货色放在一起了。

    看礼,观人,便知,荣府可交,将来裨益诸多;宁府,当断则断!

    “直郡王到!”

    众人闻言,瞬间安静下来,各自站成左右两排,自动让出一条宽敞的路来。

    直郡王身高体壮,着一身紫袍,头箍宝石明玉发冠,英姿飒爽。直郡王上唇留着小八字胡,一笑,风采奕奕,两口白牙尤为显得光亮。众人却都不敢看,直郡王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惹不得。

    直郡王拍拍手,命人送上合理。八尺长金丝混织的红锦盒,气派异常。

    众人一瞧这盒子,便知道里头的东西不简单。

    “今日虽是你的寿诞,我的礼明着是送你的,实则送的是老王妃。”直郡王声音朗朗,话语中掺着意味不明的笑。

    北静王挑眉,倒不惧直郡王,“哦?那我要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讨不得祖母的欢喜,王爷可得重新送个才行呢。”

    直郡王敛住笑,瞥一眼北静王。众人都跟着提心吊胆,替北静王捏一把汗。

    盒子一打开,里面装着的竟是十个近女子手腕粗细的人参。人参个个‘肤白’,真像个初生的婴孩似得。众人看得咋舌,还从没见过人参长得这么鲜嫩诱人的。

    “千年人参,北边进贡来的。一共就这十棵,父皇因我立了功问我要什么,我特意为你讨来这个。”直郡王微微勾起唇角一边,歪嘴浅笑,有股子坏劲儿,更有股子浓浓的危险味道。

    众人都放浅了呼吸,不敢造次。

    北静王谢了直郡王,顺便提了嘴:“算上王爷的人参,我今日可算是凑齐三味难得的‘起死回生’灵药了。”

    直郡王一听是三味,而自己只是其中一味,有些惊讶,还有人比他厉害不成?“另两味是什么?叫我见识见识。”

    北静王故此引荐贾赦与直郡王,将他送来的两样东西呈给直郡王瞧。那两个灵芝,直郡王倒是听过出处,是父皇赏给林如海的。这天山红莲,倒是难得,是个连皇宫里都弄不得到的东西。

    “哪弄的?”直郡王睃一眼贾赦,面无表情。

    贾赦慌了,强迫自己稳住情绪,声音却还是发抖:“是家母想法子弄得的,试遍了多少办法,最后在昆仑山白云老道那里得了指点,用了一年之久。”

    “她倒有心。”直郡王轻笑,一语双关,语气很不上。

    贾赦嘿嘿笑两声敷衍,低着头,不敢多说。贾母嘱咐过她若是在王府不小心碰见了直郡王,一定要装老实。

    直郡王本以为贾赦会飘忽的说两句显摆显摆,就是夸他母亲的厉害也成,总归该表现一下他想借机攀机会跟他拉亲近的欲望。没想到这厮倒是意外的安静了,没趣的闷葫芦!这点察人观色的出息都没有,将来能指望他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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