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只留下贾政王夫人二人。

    夫妻俩不和由来已久,一人座一边不吭声。

    不多时,王夫人忍不住了,起身要走。贾政起身赶紧叫住她,王夫人等着。贾政默了半晌,决定还是肯定一下王氏的用处。

    “不管怎么样,这次你的主意还不错。大哥虽然不去,却也能落下个‘不孝’之名了。后宅里该你掌权的时候了。”

    王夫人看眼贾政,脸色唯有松动,点点头。

    贾政本欲邀他同回二房的院儿,瞧她那副苍老病态模样,话到嘴边咽回去了。

    “照顾好自己。”贾政慢慢地吐出五个字,在王夫人失望的目光中迈步离开。

    ……

    老太后病情好转,皇后携宫中嫔以上后妃来慈宁宫拜见。

    提及贤德妃怀孕之事,皇后特意说了说贤德妃有心为太后祈福的孝心。众后妃纷纷表示她们也有念经祈福。

    皇后嗤笑:“干你们什么事,贤德妃妹妹可是要去五台山的,心诚。被我强逼留下来的。妹妹肚子里怀着龙种,切记不宜劳累奔波。”

    “有心了。”太后眯眼扫一下贤德妃,心中自有考量。

    元春忙站出来谢恩,特意说明道:“臣妾去不得五台山,便托娘家人代为去一趟。为太后祈福事大,耽误不得。”

    太后有了兴致,正眼看元春,笑问她:“不知是谁去?”

    元春摇了摇头。

    太后笑了:“瞧我,倒忘了,你传话不方便。”

    皇后见太后有心,事后叫人打听,特来禀告荣府的决定。太后点点头,荣府的老太太身份倒还算上得了台面。只不过老人家一把年纪了,哪里适合去五台山。这个贤德妃心太燥,为了出风头没事找事,娘家人都不放过!

    此时,老太妃正与太后下棋,忽听此话,先开口心疼道:“我的好妹妹哟,一把年纪了要亲自去五台山,可见其心之诚挚呐。”

    太后笑问老太妃多大年纪。听说她与自己的年纪相当,太后蹙眉不语了。

    老太妃眼巴巴的看着太后:“太后?”

    太后恍然,笑了笑,继续跟老太妃下棋,没多说什么。

    三日后,太后突然给荣府下了懿旨,吩咐贾母:祈福可以,去京郊的法华寺即可。

    林如海得了消息,夜里突然登门,二人带着贾琏、账房钱华在花厅内窃窃私语许久。

    ☆、第第76章

    四人嘀咕了半个时辰,一切安排就绪,。贾母去法华寺的日子就敲定在正月二十。

    林如海顺便跟贾母打听宁府的丧事,询问老太太打算怎么处理。

    贾母道:“跟别人家一样,该吊丧的时候去一趟,出殡的时候露个脸。”

    林如海点头,他也打算这么办。

    贾母琢磨着元春在宫里这么闹腾是个麻烦,她怎么作死,贾母管不着,也管不了。怕就怕这货姓贾,犯错了大事,连累族人就糟了。“我还得想法子点她一下。她在后宫怎么争宠我管不来,但朝堂事必不能让她碰。”

    碰了,便极有可能是诛九族的大罪。

    提起这个贤德妃,林如海也头疼。好端端的安安分分的在宫里当个妃子多好,非得闹出这么多事儿来。后宫女人怀孕是厉害了,就算是将来她顺利产下皇子,前头那么多成年的皇子们挡着路,干她什么干系。

    林如海表示他还认识几个宫里的管事太监,会帮忙传话提醒她。

    贾母也有安排,不过林如海帮忙会多些机会,她自然不会拒绝。贾母别的不管,她只确保一件事:元春自己作死,可以!但若连累荣府一家子一起作死,绝对不行!

    “原本呐,我对她不指望别的,能安安分分的做个女官,将来等岁数到了,求个恩典放出来也罢了。如今倒好,眼看着剩下三两年的期限,她‘争气’的封妃了,还有了孩子了。在风口浪尖上不知收敛,掀出什么给太后祈福的噱头。那些老人儿,宜妃、德妃、荣妃都没这个胆子,她却敢!”贾母撇撇嘴,看着林如海骂道,“这世上总有些不知死活的玩意儿!”

    “您息怒,想来娘娘也是想为家人争口气吧。”林如海劝慰道。

    贾母笑了笑,确是赞同林如海的说法。元春倒真是为了家人争口气,只不过这个‘家人’是狭义上的,单指荣府的二房。她此番闹什么祈福,有两个目的。第一,她自己能‘冒头’,意图在太后跟前讨个好;第二,她想算计贾赦夫妇离家去,令贾政和王夫人在荣府有机可乘。

    贾母还猜测元春是故意安排祈福地点是五台山,其目的就是绝了她这个老婆子的动身的可能性。

    贾母岂能让元春如愿!

    元春怎么也没想到,贾母一大把年纪了竟然会坚持要去。

    贾母为人这么久,很珍惜这次做人的机会,而且她是最为爱惜这副老身子骨儿。往日贾母养着黛玉的时候,跟着黛玉借光,养生的法子她就没少试过。舟车劳顿的去五台山,她想都没想过!可元春算计她们,贾母就偏不会让她如愿。她早就盘算好了,只要她答应这事儿,先四处宣扬,再找机会让太后听说这件事。老太太跟老太太容易有共鸣,再加上贾母的好姐妹老太妃在一边帮衬几句,太后必然会于心不忍她一个老婆子离家去五台山。其实就算是老太妃不说,贾母也相信会有其它的后妃说。毕竟元春在宫内得势嚣张太过,必然会惹得人挑毛病。贾母露出这么大的毛病给外人,肯定有人捏住挑刺儿。

    这件事贾母几乎有九成九的把握去不成五台山,故此她才敢这么“得瑟”。

    可怜老大了,贾母白白骗了他一遭眼泪。

    贾母想起他那个便宜的大儿子,不禁翘起嘴角。贾赦混是混了点,但有时候真有股子执着的呆劲儿,让人为之心暖。

    正月十五一过,贾母便让贾赦、贾政兄弟二人带着贾琏、宝玉等几个爷们去宁府奔丧。该送的送,该说的说,吊唁之后就回来。不帮忙,不多说,更不会有女眷去。

    贾珍等了足足二十多天,才看到荣府的人来。他气得不成样了,一见人就气冲冲的扑过来要评理。贾政识趣的退了一步,将贾赦让在最前头。

    贾赦打量正大厅到处挂的白凌,又瞧那些念经超度的僧人道士,啧啧称赞,转头跟贾琏叹道:“等你老子死了,有这一半气派的场面就知足了。”

    贾珍刚近身贾赦,忽听这话,脸色白了白。他这是什么意思?讽刺他家的丧事办大了?贾珍转念一想,心里突然痛快了。办大了好,他就是要办大、办气派,叫荣府那帮鳖孙子气死!

    好端端的一家亲戚,弄成如今这样,你们活该!

    贾珍根本没心思想什么合不合规格,秦可卿身份如何比不了贾赦。

    贾琏机灵,瞟眼贾珍,赶紧附和老爹的话:“这丧事排场大,父亲,我记得我小时候您带我去给老郡王吊唁,也没这个好。可见珍大哥使用了心的,不容易。”

    贾琏故意加重“不容易”三个字的音,充满了讽刺感。

    贾珍得意哼笑,根本没注意贾琏话背后的意义,全当成贾赦父子嫉妒他丧事办得气派,故才说酸话。

    贾珍的怒气微笑,他还得评理算账!她不敢责问贾赦,便赤着脸问贾琏:“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族长,我问你,咱们贾家的族长还是不是我?”

    贾琏勾唇,点头道:“是你。”

    他口上这么说,表情却是一脸的不屑,显然是不想认他了。贾珍恨得握拳,死死盯着贾琏那张白净的脸蛋子,真相一巴掌糊上去。

    贾琏看眼贾赦,意思他该说句话了。

    贾赦咳咳两声,吸引了贾珍的目光,贾赦拉着他故作亲昵关心的问:“对了,好侄子,初六那日北静王过寿,你还记得么?”

    贾珍脑子嗡了一下,惊诧的瞪大眼。

    贾赦推了推他肩膀,隐忍着笑意继续问:“问你呢?”

    贾珍脑子一片空白,任凭贾赦晃荡他。半晌,他眼珠子才动了动,回神儿了。贾珍脸色煞白,双眼暴突,眼白渐渐变红了。

    贾琏扬眉,稀奇的观察贾珍的变化,真是越来越有趣了。这回贾珍想有意见,他也不敢有意见了。

    贾赦可没有功夫带着子弟们陪着贾珍发呆,别了一句,便去正厅吊唁,奉上礼金,随即便告辞。尤氏称病不在,贾珍又那样,只有下人们急急忙忙的来送贾赦等。

    来升送完人,跑来找贾珍。贾珍一见是他,上去就踹了两脚。来升人到中年,身子骨没那么结实,这一摔全身骨头都在响,疼得他实在受不住叫了几声。来往吊唁的人被吸引,都围上前来询问。贾珍这才意识到场合不对,斥来升快起身,随他去。

    众人见贾珍带着一瘸一拐的来升走了。都笑话他无礼,十分怜悯那可怜的奴才。

    真没想到啊,此等钟鼎之家竟如此苛责下人,可见主子们都不是什么好货!与这等人交往,不仅不能往脸上贴金,跟黏屎差不多了。

    切记,以后少与宁府来!

    贾珍领着来升和鲍二去了厢房。一进门,贾珍回身就照着二人的肚子又是一人一脚。来升和鲍二冤枉的很,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儿叫痛。

    “痛你娘个屁!”贾珍破口大骂,冲二人啐了一口。

    贾蓉前来查看情况,一进门便被贾珍连带着骂了。

    “你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你说你,媳妇儿都死了两个了,还一点都不成事,连荣府的贾琮都比过你了!没出息的东西!”

    贾蓉莫名其妙,但他知道父亲这会子不好惹,老老实实地低头不吭声。

    贾珍背着手,急急地在无敌中央来回徘徊。走累了,转头扫向他们三人,吼道:“你们倒说话了,平日话不是挺多的么!”

    三人身躯俱震了一下,更加不敢吭声。

    贾珍气急,目光最终落在四脚高凳上的大青花瓷瓶。他双手抱起,重重的摔在地上。

    三人吓得皆退出数步。

    “一群没用的东西!”

    贾蓉终抖着音纳闷的问贾珍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贾珍听这话更气,背着手冲他们吼道:“我问你们,北静王过寿这样大事你们怎么能忘。有一个忘了就罢了,怎么能都忘了!”

    三人恍然大悟,你看我我看你。

    贾珍踹一脚地上的碎瓷片,咬牙道:“养你们干什么用!”

    “还、还真给忘了,老爷饶命!实在是这些天我们忙着大奶奶的丧事,杂务太多,小的们已是晕头转向,给、给忽略了。”来升磕磕巴巴的磕头道歉。

    鲍二跟着磕头。

    贾蓉帮二人说好话,也是变相帮自己:“父亲,实在是事发突然,那时候的大家都忙于丧事。如今懊悔也没用,咱们该想个法子如何弥补才是。”

    贾珍冷哼:“你说得容易,那你说,怎么办?”

    “这——”贾蓉磕巴了。

    贾珍瞪他:“没用!”

    贾蓉瘪嘴,面上不敢造次,心里却腹诽贾珍:您就出息了?您老不也忘得一干二净,真有脸说别人!

    贾蓉转念一想,跟贾珍道:“不对啊,北静王过寿,荣府那边总该有人记得,咱们没去,总该知会一声啊。”

    “知会了,今天才知会!”贾珍突然反应过来,恨恨道,“他们分明是故意的!若是早告诉我,就算是过寿当天晚上补礼送过去,只要拿办丧事做借口,北静王通情达理,必然体谅咱们。如今可倒好,完了这么多天,怎么说,怎么说!”

    “都怪荣府!未免太无情无义了!”贾蓉附和道。他才不管父亲把怒气转嫁到谁身上,只要不在他身上就成。

    贾珍气得握拳砸桌子:“荣国府,我与你们势不两立!”

    贾珍打发来升、贾蓉等准备给北静王的礼,是往年的两倍,算是丰厚的了。隔日,贾珍便亲自登门送礼赔错。口上说什么怕丧事粘晦气冲撞北静王。

    北静王正在会客,还是抽空来见了下贾珍,笑了笑,温言表示并不介意。他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王爷,当然不会当面失风度。

    贾珍这才安了心,乖乖告辞。

    人一走,北静王便让管家开箱查看礼品。有一尊小金佛,还有一些俗不可耐的金银珠宝之物。

    北静王哼一声,打发管家道:“明儿替我去荣府吊唁,就拿这些去。”

    管家愣了下,突然明白了,王爷竟是要把这些东西以礼金为名还回去。可不是,他们北静王府岂是这般好糊弄的呢。

    该!

    ☆、第7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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