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笑。

    王熙凤想起黛玉,笑道:“得空该请林妹妹来府里小住。趁着迎丫头没嫁,你们姊妹们还都能聚在一块呢,常聚一聚。”

    “好是好,可我——”探春又想提她孝期的问题。

    “你林姐姐是自家亲戚,算不得什么忌讳。”王熙凤叫探春到身边来,突然用指关节瞧了瞧探春的额头。

    探春被打得一愣,不解的看着王熙凤。

    王熙凤皱眉问:“你近来怎么了?小心这小心那的,往日咱们的三丫头最是巾帼英雄了。”

    探春不好意思的瘪嘴,低下头。迎春拉着她哄了哄,跟王熙凤道:“还不是赵姨娘,竟给三妹妹心里添堵。”

    二房出了这么多变故,爹在外不能回,又被撤职了;亲娘是个姨娘,极为不争气。纵然骨头再硬,这光景也得软了。

    惜春叹气,怨道:“你这样算得什么,还有我呢,我给你垫底。”她才是有爹跟没爹一样,娘早没了,剩个哥哥嫂子根本就不记得有她这个妹妹。打从荣宁两府闹掰了之后,惜春不求能回去,好歹希望听个响,珍大哥能提她一嘴之类的。可到现在,她连大哥一声“呵呵”都没听到。

    探春好歹还有兄弟依靠,还有厉害的哥嫂,更厉害的祖母、伯父。她呢,什么都没有。

    惜春本欲是拿自己的事劝慰探春,不曾想真落泪了,泪水竟在她好无知觉得的情况下流了这么多。惜春用手擦了下脸,看着满手的湿漉漉的,呆了。她以为自己不会伤心,麻木了,她的身体到底给了她最诚实的反应。

    探春哭了,抱保住惜春。惜春愣了愣,反保住她,也哭了。

    王熙凤见姊妹俩这般,也难过,她与迎春都跟着抹起眼泪了。

    “鸳鸯来了。”平儿一进门通报,见这光景,愣了。

    鸳鸯带着端点心的小丫鬟们进门,心里没个准备,看着人人脸上有泪,也愣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鸳鸯嗓音发抖。在坐的看着都没事儿,唯有莜哥儿不在,难道……呸,别瞎想!

    王熙凤赶紧守住泪,笑了:“没什么事,你来作甚么?”

    鸳鸯松口气,脸色恢复正常,笑着让丫环把六个小瓷盅端了上来。每人一个,余下两个是给巧姐儿和贾琏留着的。

    王熙凤打开来瞧,里面是白白的像奶一样的颜色,凝成冻似得。闻一闻,有股子奶香,还有点淡淡的酸甜味儿。迎春等也打开看了,是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酸奶。”鸳鸯道。

    王熙凤用小勺子舀了一口,奶味香浓,却没羊奶那么腥,酸甜适口。“极好吃,可又是老太太最近琢磨的新法子?”王熙凤笑问。

    鸳鸯点头,有命人呈上了几味小点心,配着吃。鸳鸯送完东西,又将留下的三份差人往林府送。这些办妥当了,才去贾母跟前复命,顺便说了说姑娘们落泪的事。

    贾母笑:“她们姑嫂亲近些,挺好。”

    亲近?鸳鸯腹诽,人家明明是抱团哭。

    “这酸奶好容易发酵成功了,底子一定要留,以后要靠这个做呢。”

    鸳鸯点头。

    “一会儿琏儿回来,叫他去选个合适的铺子,装饰的奢侈些。这东西我要限量发售。”贾母美滋滋道。

    鸳鸯继续点头。

    “这回不打123言情记的旗号,换个名儿。”一个产业太大,容易树大招风。创立几个子品牌是不错的。

    “老太太不如先趁机起个名儿?”鸳鸯笑问。

    贾母觉得在理,想了想,还就是那个名字:“那叫碧水吧。”

    “碧水?”

    鸳鸯心中又腹诽:这个名儿貌似跟奶没什么干系啊,连颜色都对不上。

    最终,底没人敢对这个名字有异议。一个名儿罢了,老人家高兴,小辈们自不会去计较。事实证明,这个“文不对题”的店铺开起来,不仅吃食引起了京城内不小的轰动,连并着名字也引起了人们的热议。大家纷纷猜测此名的意义,编排出不同的解释。

    酸奶成了贵族们的奢侈品。二两银子一盅。

    贾母要坑就坑富人,这些年挣来的钱,多半以123言情书局的名义捐给各地受灾的官府。钱够花就好,多了便容易引起别人的记恨。舍得拿出来,不仅保全了自己,还能给123言情书局和荣府落下个清贵的名声。123言情书局在贵族之间口口相传,倒渐渐成了文人骚客切磋才学的圣地。

    贾政突然被撤了职,被母亲打发出府的消息也传遍了京城。朝中的同僚没个愿意帮他的,遂贾政一直不知道撤职的缘由。他能唯一想到的就是那天他找过元春,之后元春便死了,他也被撤职了。这个元春,帮忙不成反扯了他的后腿。当初花大价钱送她进宫,真真是白费了!送了还不如不送。

    贾政心里埋怨个不停,又不敢随意出门,担心元春惹怒皇帝后还有什么余波到他这。所以他在家老实巴交的呆了数日,见风声平静了,又不见荣府那边来什么人关心他。贾政心里又气又恨,把荣府上上下下骂了个遍,最终却还要腆着老脸回荣府求助。

    ☆、第494章

    荣府正门肃穆庄严,门口站着四名高大的小厮守门。个个面生的很,贾政都不曾见过。

    贾政坐在轿子里,隔着窗纱看着有些陌生的荣府大门,迟疑了下。转即,他拿出老爷的架势,大步从轿子里走出来,仰着头,翘起下巴,让胡子迎风飘扬。贾政从鼻子里哼了两声,背着手带着四名小厮,大摇大摆的上门。

    他这么气派,守门的小厮应该怕死他了吧。

    门口的石阶还未上完,两小厮拿着木杖就挡住了前路,厉声问:“什么人?”

    “张开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这谁,你们的二老爷!”贾政身后的小厮站出来吼。

    守门的小厮打量贾政一圈,收起了木桩,退到大门前,挡住了大门。

    贾政起初以为小厮们在给他让路,好一顿牛气的扬脖子。这会儿看他们还是没让路,蹙起眉头,火了。

    “你们什意思?本老爷都不让进么?”

    “这位老爷,我们都是新来的,您别糊弄我们。琏二爷说了,府里头能进出正门的爷只有一位,便是赦大老爷,其余的皆走侧门。大门唯有贵客临门时才会开的。”

    “你,什么意思!”贾政指着那厮的鼻子尖骂道。

    小厮们都不认识贾政,也都不惧怕。上头就这么讲的,他们照规矩办事才有钱拿。何惧!

    贾政要硬闯,脚一动,前头四位壮汉就掀起棍棒,齐声喊“哈!”,棒子头直冲贾政。贾政吓得退了进步,幸亏身后有小厮托着,不然他非得从石阶上摔下去不可。

    贾政气得吹胡子瞪眼,抖着手骂这几个小厮,让他们一会儿等着受罚后悔去。贾政转路去西角门,角门总该让他进了吧。贾政带着人往里冲,却没想到跟正门是一样的结果。这回他不能忍了,喊身后的小厮上,就是打也得打进去。今儿个他非要跟老太太评这个理不可。

    周瑞被折腾来做主。

    贾政一见他,更没好脸色:“你来的正好,你是怎么做管事的?啊?自家老爷都不认!养你们的都不如养条狗!快让他们滚!”贾政骂的吐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周瑞退后了一步,憋着嘴用手擦了擦脸。“二老爷,您骂够了没有?”

    “没有!”贾政吼道。

    周瑞吓了一跳,又退了几步。

    贾政瞪周瑞:“快带我去见老太太!”

    “你就别为难小的们了。再者说,二老爷是读书人,是正人君子,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君子一言什么四匹马都难追。言而守信,对吧。老爷您当初可是选择走了的,荣府这里势必不能再回了。老太太不许啊,老太太就是许了,老爷您为了自己的脸面也不好意思回来不是。”周瑞圆滑的说道。

    贾政眯起眼,被周瑞说的臊红了脸,真恨不得当场掐死这货。分明看他回来了,还拿那种话讥讽他。变相骂他没脸是吧?贾政气死了,抬脚照着周瑞就是一踹。幸好周瑞离得远,反应快,再退一下。贾政的脚扑了空,他劲儿使得大,腿收不回来,身体前倾,这一落地,两条腿劈叉了。

    “嗷——”贾政一把年纪,身体硬的要命,这一下子,两条腿并着男人那地方都不像是自己的了。筋扭扒的让贾政有种错觉,总感觉脚的方向扭反了。两条腿像被扭成麻花,又松开了,天旋地转。

    贾政在小厮的搀扶下,走路一高一矮,忽左忽右。

    “二老爷,您这样,还是先回去养腿吧。”周瑞一脸为难道。

    “你耳朵聋了?我要见老太太!”贾政嘶吼道。

    周瑞抖了下,“二老爷,您怎么不听劝呢。老太太不想见您,您也该遵守当初的诺言才是。”

    “滚,老爷我不用你说教!”贾政歇斯底里。

    周瑞撇撇嘴,越发不喜欢政二老爷。狗屁读书人,瞧不起他们下人,素质低下,还脏话连篇。大老爷书读的不多,可比他文雅多了。

    周瑞或许是太不满,最后一句不小心用嘴嘟囔出来了。

    贾政听见这话,彻底暴躁了。扭着腿朝周瑞扑去,周瑞赶忙机灵的躲。贾政腿脚慢,身子一扭一扭的往前去,地上原来放着一块堵门的石头。贾政一只脚绊了一下,整个人头朝下摔了个狗啃屎。

    “唔!”贾政气得要张嘴骂,又吃了一口土。

    众人彻底囧了,想笑笑不得,憋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老爷,要不咱们先回去吧。”跟贾政来的小厮看不下去了,二老爷太丢脸太丢脸了!

    “唔——”贾政想说‘不’,却没说出来,吐了满口的土。

    小厮们就当贾政答应了,抬着贾政回去。他们就算是下人、是奴才,也丢不起这人啊!

    周瑞等松口气,真怕拦不住人,在老太太跟前丢脸。周瑞理了理衣裳,便去跟贾母汇报。“这头一次来闹,算是混过去了,怕只怕二老爷不甘心,还会再来。”

    周瑞的话音刚落没多久,便有人来报,那个张姨娘又来跪了,这回跪的是正门。

    “这不明摆着想给咱们荣府惹麻烦么。”周瑞家的拍手埋怨道。

    王熙凤也道:“咱府门口有不少的官眷来来往往,她这样闹,岂非害得咱们落人话柄?”

    “打了,送官府去。”贾母道。

    王熙凤愣了下,老太太上次不说要把她卖进窑子里去?

    贾母明白王熙凤所想,解释道:“给弄混了,这丫头跟她姐姐不同,咱们没卖身契,她算是良妾。”

    王熙凤反应过来,打自己脸一下,“瞧我,也把这事儿给忘了。所以说,爷们就少纳什么良妾,真犯了错,处置起来麻烦。”

    “她无非是做戏给老二看得,惹老二心疼好扶正她。想得美!”贾母冷哼一声,冷笑,“她为人是有问题,但我干不出毁人名节的损事。照规矩办了,冲撞官家,送官府打板子去。老二自会拿钱去赎人。”贾母道。

    周瑞家的领命照办。张姨娘被拍得屁股红肿,抬回了小宅院。

    周瑞提了两包药来,笑嘻嘻的送药。

    贾政吼他:“你还敢来!”

    “老爷,我对您什么心您不知道?如今府里是老太太的天下,小的们这些做奴才的哪敢不从。”周瑞嘿嘿笑了两声,将跌打打损伤奉给贾政,“老爷,您也不容易,好生照顾自己。”

    贾政命人将药送去张姨娘那里,虽说他不喜周瑞,但他此刻有更多的事想从周瑞口里得知,只能暂时忍下脾气了。

    贾政叫人给周瑞上了茶,贾政皱眉问他:“府里消息多,你知道我因何撤职么?”

    “怎么,二老爷您还不知道?”周瑞故作惊讶的问。

    贾政脸火辣辣的,咳了两声:“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消息跟我的是否有出入。”

    “啊,”周瑞不想拆穿贾政,笑着回道。“奴才也不知道,不过大老爷也来了,二老爷何不去问他?”

    “他怎么——”贾政话没说完,就见贾赦进门,四处打量屋里的环境。

    贾赦最终总结三个字:寒酸,小。

    “是翰林院长官参了您,说您编修做的不尽职尽责,连个错字都查不出来。掌院院士参书到吏部,吏部核准,一并交由皇上批阅。这一路来都没有异议,二弟便被降职了。”

    “这怎么可能,我的官当初还是皇上特意册封的,皇上若是看见我的名字,怎会不多问一句?”贾政觉得好不可思议。

    贾政还真质疑了。贾赦眼珠子转了转,低声跟贾政道,“还真说了,我听宫里传的消息是这样:皇上批到您这里,特意问了问,院士说您三句话出四个错字。皇上就说你太不像话了,这般不能尽忠职守,就该永不录用……”

    贾政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上身全堆在椅子的靠背上,他呆了呆,有气无力地问周瑞:“你、你说什么,皇、皇上说,永不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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