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这样,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时辰。

    待将席面撤下,已经申时。

    金色的余辉从窗口透进屋里,照在连草的身上。

    她摊开掌心,看着光一点点的暗下去,心中划过一丝伤感。

    她要走了。

    连风似乎也注意到了她情绪的低落,便抬手轻拍她的肩膀:“小妹,去吧。”

    连草垂下眼眸,没有言语,站起身往外走。

    赵从和连风在她身后跟着。

    待走到了大门口,要上马车,连草忽然转身,飞扑进连风怀里,眼角含泪道:“大哥哥,我会时常去看你的。”

    说完这句话,大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白皙稚嫩的脸庞滑落,浸没在他胸前的锦袍里。

    连风低头,抱着她,眼圈也有些发红。

    她再懂事,也才十五岁,她本应生活无忧,有父母家人相伴,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如今却只能孤身一人待在皇宫里,给贵妃解闷,就连和自己的兄长见面都成了奢侈,实在是可怜。

    即便连风平日大大咧咧惯了,此刻也不免伤心。

    他扶着连草的肩膀,将她推开,抬手抹去她两颊上的泪珠,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来:

    “你放心,大哥哥定能闯出一番功业来,不会叫你失望。在宫里,记得多顺着点姑姑,别耍小孩子脾气。”

    他低头笑了一下,改口道:“瞧我,说的什么话,小妹最是懂事,从没叫人操心过的。”

    连草破涕为笑,带着浓浓的鼻音,道:“你照顾好自己。”

    连风点头,瞧见一旁一直注视着他们的赵从,松开连草,对他道:“殿下,小妹年幼,还望多加关照,在下感激不尽。”

    说着,郑重地对他弯身行礼。

    赵从垂首:“大公子相信我?”

    连风道:“自然。”

    赵从的心里渐渐升起一股复杂的情感,眼前这个人,前世处处与自己作对,到死前还在想着怎样杀了他,如今却一脸真诚地请求自己照顾连草。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沉沉,道:“好,你放心。”

    “多谢殿下。”

    连风起身,对连草笑笑,捏了下她的脸:“去吧。”

    连草红着眼,手提裙摆,踩着脚踏上了马车。

    随后,赵从看了连风一眼,跟着上去。

    阳光的余辉将连风的身影斜斜照在地上,逐渐拉长。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瞧看不见了,连草还没收回探出去的脑袋。

    长长的发带被风吹在鼻尖上,有些发痒,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身上突然被披了一件衣服,她低头,瞧见上头的金色花纹。

    她放下帘子,伸手就要将它拽下来,双手却被身边的人给紧紧扣住。

    “放手!”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瞪着他。

    赵从被她瞧得心柔成了水,前世今生,她鲜有好脸色给他,他竟不知她哭起来是这样的惹人怜爱。

    他滚了滚喉咙,不自觉收拢指节。

    连草的手指纤细娇嫩,他这一用力,手骨处立即滋生一丝疼痛,她微微皱眉,开口喊道:“疼......”

    赵从叹了口气,手劲放缓,道:“方才你兄长叫我照顾你,你听见了的。”

    连草道:“他只是顺嘴一说而已,他还托过宫里的孙公公照顾我呢。”

    孙和志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托他照顾,自然是好的。

    赵从笑笑,自顾自地将连草身前的的披风带子系好。

    “那不一样。”

    他终于松开手,眼神中有着藏不住的执妄。

    连草撇过脸,冷笑道:“是不一样。”

    孙公公可不会照顾她照顾到见死不救。

    赵从听懂她在说什么,呼吸窒了窒,手不自觉捻起:“还在记仇?”

    连草冷哼一声:“臣女怎么敢?”

    赵从有些无奈,但老天偏偏没有叫他重生在他们第一次见面前,最开始的过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了。

    他看着连草的侧脸,静默片刻,抬手便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这掌扇得极重,脸上立刻留下五个通红的手指印。

    他似是不觉得痛似的,抬眼温柔地看着一脸震惊的连草,笑道:“够吗?”

    他见连草没有开口,抬起手又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直接将他的嘴角扇出血来,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衬得他的脸色愈加苍白。

    连草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在做什么?堂堂皇帝的儿子,为了求得她的原谅,竟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

    她缓了缓呼吸,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两个响脆的巴掌声率先惊动了马车外的护卫。

    只听外头急道:“二姑娘,殿下,敢问发生了何事?”

    不会是七殿下打了二姑娘吧?

    出宫前贵妃娘娘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让二姑娘有任何闪失?

    若是七殿下真的打了二姑娘,他们该如何跟贵妃交差?

    可要他们此时掀起帘子,他们又不敢,七殿下性情捉摸不定,又得了陛下喜爱,若他们得罪了他,也是没有好果子吃。

    一时间,他们竟陷入两难境地。

    “无事。”

    连草终于缓过气来,扭头开口。

    然而她刚将头又转过去,徒然瞥见赵从左手放在案板上,右手不知何时拿出一把冒着冷光的匕首,扬手就要刺下去。

    连草瞳孔猛然一缩,身体先反应了过来,伸手挡住他的手腕,跟着脱口而出:“你疯了!”

    匕首在离赵从左手一寸的上方停下,他能感到连草的手在微微颤抖。

    赵从慢慢转头,直视着她那双盛满后怕的双眼,脸上渐渐浮现一抹笑意。

    他重复着方才的话:“够了吗?”

    连草的牙齿直打颤,她深觉自己惹上了一个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的大麻烦。

    他是个疯子!彻彻底底的疯子!

    他的手仍在使力,仿佛若她一说出一个不字,他便会立刻刺下去。

    他是皇子,还是一个近来陛下甚为喜爱的皇子,这里只有他们二人,若他出了事,那么自己......

    连草闭了闭眼睛,慢慢张口,缓慢吐出那两个字:“够了。”

    话音刚落,她便觉得手上一松,赵从已经收回了匕首,一把将它插在靴子里。

    随后,顶着一张布满红痕的脸对她笑了笑,摸着她的头发道:“我就知道,你还是舍不得我的。”

    第16章 做梦

    到了宫里,连草立刻甩开赵从,跑着回云溪宫,将自己关进了屋里。

    面对钱氏的关怀,她只微微笑笑,便脱掉鞋子上床,拉开被子,完完全全地将自己裹起来。

    钱氏见她这样,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儿:“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大公子跟您说了什么?”

    她可从未见过连草这样,就算前些时日摔着了,也只是撒娇掉几滴眼泪而已,似这般将头裹住,不愿见人的样子从未有过。

    连草在被中摇头,闷声道:“奶娘,我想好好睡一觉。”

    随后,便闭上了眼睛。

    钱氏犹豫再三,还是出去了。

    听到关门声响起,连草将紧握的掌心松开,翻了个身,脑中一片混乱。

    她强迫自己背起最不喜欢的《道德经》,果然,不一会儿困意便袭来,沉沉睡去。

    ......

    恍惚中,连草总觉得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她抬眼去看,见是一个笑容满面的英俊男子站在桃树下,正低头拉着自己的手,同她讲话。

    他声音温柔,看着她的眼神专注又认真,似乎眼前的女子是他最喜爱的珍宝。

    连草低头瞧了瞧身上,见自己身量高挑,身子凹凸有致,显然是已经长大的模样。

    她心里惊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而对面的男子,似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仍自顾自地说道:

    “二姑娘,国公爷已经答应了咱们的亲事,你高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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