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景愕然地看向傅寒舟。

    没等苏云景说话, 傅寒舟就把江初年从轮椅上背了起来。

    江初年明显受到了惊吓,他不安地缩着肩膀,连呼吸都放轻了。

    本来江初年胆子就小。

    再加上, 第一次跟傅寒舟见面的时候,他就有点怕他。

    一路心惊胆战被这个漂亮的长发少年背到了三楼,江初年拿着钥匙, 指尖僵硬地打开了房门。

    进了门,傅寒舟就把他放沙发上。

    动作虽然不粗鲁,但江初年还是敏锐的察觉到, 对方不太想碰他。

    没一会儿苏云景搬着轮椅上了楼。

    苏云景刚把轮椅放地上,小酷娇就一言不发地把江初年背到了上面。

    对于傅寒舟难得的热心肠, 苏云景几乎是刮目相看。

    他掀起漂亮的凤眼,问苏云景,“走吗?”

    被小酷娇这么一看, 苏云景很难产生什么反对的意见。

    “如果没其他事,那我们俩先走了。”苏云景跟将江初年道别。

    江初年怔怔地点了点头,放在腹部的手指,悄悄地攥紧了。

    他感觉到了不安。

    这个长相精致的少年,一出现就抢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苏云景。

    苏云景是他唯一的朋友,他有点害怕对方不愿意跟他玩,以后放学也不再送他回家。

    苏云景正要走,他的手被江初年抓了一下。

    “怎么了?”苏云景转过头。

    跟苏云景一并回过头的还有傅寒舟,那双凤眼形状漂亮,尾端像锦紫苏一样艳丽。

    江初年只看了他一眼,就迅速收回视线,心脏疯狂地跳动着。

    “你朋友也要转学过来吗?”他问苏云景,声音小小的。

    苏云景反应了一下,才知道江初年是在说傅寒舟,“他不是,他就是来找我玩的。”

    江初年松了口气,又重新露出了笑容,“那你路上小心。”

    傅寒舟看出了江初年的小心思。

    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明白江初年什么心思,眼底深处渗出森森的寒意。

    -

    从江初年家出来,傅寒舟又开始变得沉默。

    苏云景突然问他,“你胃病看的怎么样?”

    傅寒舟声音清浅,“医生给我开了几包中药。”

    苏云景惊了,“你还真有胃病?”

    “有胃炎。”傅寒舟纤长的睫毛一垂,眼尾的线条都柔和婉约了起来。

    原本苏云景只是想调侃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见他这样,又觉得可怜巴巴的。

    苏云景只得老妈子似的嘱咐,“以后要按时吃饭,尤其是早饭,再困也得先把早饭吃了。”

    “嗯。”傅寒舟很乖,很领情。

    苏云景终于从他身上看见了过去的影子,软乎乎的,特别让人想撸一撸毛。

    “走,回家吃饭。”苏云景心情很好,是那种飘飘然,心里一片柔软的好。

    傅寒舟眉眼弯了弯,嗯了一声。

    走出江初年家的旧小区,门口就是一个露天水果摊。

    苏云景跟傅寒舟刚出来,迎面泼来一盆水。

    要不是苏云景眼疾手快,拉着傅寒舟后退了一步,那盆水就泼傅寒舟身上了。

    脏水四溅,傅寒舟裤腿湿了一片,洇出深色的痕迹。

    寒风一吹,那块沁心的凉。

    苏云景登时就火了,他脸色铁青地问水果摊主,“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谁还没个不小心?”

    水果摊主拎着水盆往门口一靠,摆出了泼妇骂街的架势。

    “倒是你,年纪轻轻的,你爸妈没教过你走路要看道儿?我好好的在泼水,谁让你自个儿不开眼撞上来的?”

    她嗓门很大,声音尖锐。

    很快就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苏云景被她气的上前就要理论,但却被傅寒舟给摁住了。

    “别吵了,我们回去吧。”

    傅寒舟平和的眉目,让苏云景的气消了一大半。

    傅寒舟的裤腿湿了一大截,苏云景怕冻着他,毕竟这人本身就怕冷。

    深吸了一口气,苏云景快速调整心态,对傅寒舟说,“走吧。”

    苏云景都不计较了,身后的女人还在不依不饶地骂他们俩不看路。

    污言秽语,没一句是好听的,苏云景心里的火又被拱起来了。

    但他强行让自己当个聋子,拽着傅寒舟快步离开了。

    傅寒舟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水果摊,幽邃的眸子深不见底。

    走远之后,傅寒舟才开口,“你跟那个女人有过节?”

    那盆水明显是等着他们出来,故意泼上去的。

    苏云景由衷的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感到烦躁。

    但开口时,语气还算平静,“不算有过节,只能说我断了她的财路。”

    江初年的父母平时非常忙,花钱请了她去接江初年。

    她拿了人家的钱,却一点都不上心,经常很晚才去学校接江初年。

    自从苏云景上次撞见江初年被欺负后,下学会顺路把他送回来。

    也因为这件事,苏云景每次路过水果摊,这女人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不过平时她都是指桑骂槐几句,今天却直接动手了。

    要不是苏云景反应快,傅寒舟估计会被泼一身水。

    傅寒舟听完,却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要管他,是因为他觉得很可怜吗?”

    他黑沉沉的眸,在暗淡的光线里,显得极为幽邃莫测。

    “这怎么说呢。”苏云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眉头蹙了起来。

    说可怜不准确。

    “我很反感这种霸凌,就因为他的腿做了截肢,看起来跟正常人不一样,大家就开始排挤他。”

    但这不是江初年的错,他比任何人都想拥有一双正常的腿。

    苏云景以前少年无知的时候,目睹过霸凌,甚至跟随大流,默认了对一个人的霸凌。

    那时他上初中,同班有个男孩家里很穷,妈妈跟人跑了,爸爸得了重病。

    不知道是谁传的,说人家爸爸得的是艾滋病。

    从那以后,全班同学就开始排斥他,仿佛他是个细菌携带者似的,谁都不愿意跟他同桌,也不愿意挨着他。

    苏云景隐约觉得不对,可还是站在大多数那边。

    虽然他没有欺负那个男孩,但他是雪崩前的那片小小的雪花。

    后来那个男孩退学了,初三没读完就出去打工了。

    有一年十一小长假,苏云景从大学回家,无意中看见了那个男孩。

    他穿着建筑工地的脏衣服,晒的漆黑,鼻下有层淡青色的胡茬。

    看起来跟苏云景不是同龄人,至少比实际年龄大了十岁。

    那一刻,苏云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酸,很难受。

    回家后,他跟他妈说起了当年的事。

    他妈听完,问的第一句竟然是,“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事,你们才欺负他的?”

    苏云景默默无言了很久。

    很多家长觉得,如果不是你的错,干什么人家欺负你,不欺负别人?

    但有些人,他就是会无缘无故的生出恶意。

    那天晚上,苏云景跟初中一个老同学聊天说起了这件事。

    他妈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但对方可是一清二楚。

    结果他告诉苏云景,现在在工地干活其实很挣钱,一个月好几千块钱,比他们这些上学党强多了。

    苏云景顿时有种无力感。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一个人的青春。

    那个时候微博上兴起了一个话题,长大后,才知童年是最美好的。

    但对有些人来说,童年是美好的,这话就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言。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泡在蜜罐长大的,那些施暴者毁了一个人本该最美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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