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诧异看了秦砚一眼,不知他这么说所为何意,却还是解释道:“父亲虽然征战沙场,功勋无双,却到底上了年纪,近些年苏家军基本都交到了大哥和二哥的手上。二哥你也知道,还在边关戍边未归。而大哥本就是豪放不羁的性子,若要让他见见外人,摆出一副严肃端正的态度尚可,可时日久了也就原形毕露了。因此苏家校场的苏家军自大哥接手之后,军风确实变了许多。”

    “可是这样不会造成军纪散漫,人心不齐?”秦砚难得皱眉,似是不太同意苏逍的做法。

    “仅仅是治军风格与主流不同而已,遥想当年前朝常胜将军耿刻手下的金陵军以军令如山而闻名天下,可在与我朝太~祖皇帝夺取皇位的背水一战时,他却因为战术失误却无一人驳斥而惨败,因此才有了今日的大宁朝。”苏玉长出一口气,慢慢道,“苏家军这几年军风是没有往日严苛,甚至可以说成是你口中的散漫。但治军之道,每个军营本就不同,若硬是要分出个三六~九等,还需战场之上才能见真章,不能只因不随于主流而沦落为下等。”

    秦砚听到苏玉的一席话,一副有所顿悟的表情,温声道:“听得苏二小姐一番真知灼见,下官受益匪浅。”

    苏玉脸上有点烧:“灼见没有,拙见倒是确实。二哥苏逸一向不同意大哥的治军之法,这番歪理若是被二哥听到,一定会被他驳斥许久,也亏得秦大人有耐心,愿意听我啰嗦。”

    “秦砚本就是个文官,于治军就算有所涉猎,也只止步于书本,就像苏二小姐方才所说,只有战场之上,才能评价治军之道好坏,方才倒是下官武断了。”

    苏玉侧头,深深望向秦砚,一双潋滟的眸子流波婉转:“你到底还是总喜欢让着别人,就算心中所想南辕北辙,嘴上还是先一步认错。”

    “苏二小姐可有见过我这般让过别人?”秦砚容色清华,笑意温柔。

    苏玉依旧保持侧头的动作,左手食指微曲伸到额前轻敲了两下,竟与方才秦砚在苏玉出了军帐之后做出的动作如出一辙,苏玉放下手,口中慢慢念道:“平日里你只要见人,都是一副悠然自得笑意盈盈的模样,却也没见你和别人起过争执……”秀丽的眉毛不自然皱起,“对了,上次见你与太医院的老学究李思大人争论过药方,依稀是他说你用药过于激进,而你说人都要翘辫子了,再坏也坏不过没命……结果却是你赢了。”

    “如此来说……”苏玉总结道,“你倒也真没多让过别人,只是你这人平日里太爱笑,总让人觉得好欺负罢了。”

    “好欺负?”秦砚忍不住失笑道,“好欺负便好欺负罢。但能让我心甘情愿让的……”

    秦砚一双如玉的眸子定定凝视苏玉,压低声音轻轻道:“怕是也只有你了。”

    第七章

    “能让我心甘情愿让的……怕是也只有你了。”

    苏玉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脑中一直在回响今日秦砚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

    白天听到秦砚说这句话时,苏玉只觉得脑袋里像灌了浆糊,一面有人在说这人又说谎话哄你了,当初他为了将如今的皇太后送入宫中,对你说尽了谎话。可一面又有人说秦砚对这几天你的好是真,两人之间的暧昧也是真,就连说这句话时的表情,也是真的不能再真。

    苏玉在柔软的榻上打了个滚,心中忍不住哀嚎一声,秦砚的人她看得见摸得着,但是他心中的想法她却从来不懂,这人真真假假,到了最后,让人都看不清楚他究竟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什么时候又是在客套敷衍人。

    苏玉恨不得将他那张笑意悠然的面具接下,仔细看看他究竟除了微笑之外,有没其他的表情。

    又是一个难眠的长夜。

    而就在苏玉在床榻上翻滚的时候,秦砚也仰面躺在软榻之上,只是不同于苏玉的心烦意乱,秦砚悠悠然枕着右臂望着床顶帷幔,左手把玩着床榻上的一只玉枕,心情颇好。

    勾起唇角,笑意不同于白天的温润,带着些狡黠与算计,却让这个人看起来比什么时候都更加真实。

    还是早些睡罢,明日还要起个大早去苏府门口候着。

    秦砚翻了个身,将玉枕摆回原来的位置。

    那个位置,原本是苏玉的。

    第二日清晨,当苏玉一脸疲惫之色走出苏府大门时,果然又看到秦砚一身月白锦衣立在门口,容颜清爽,气质淡雅。

    苏玉忍住打哈欠的冲动走到秦砚身前:“秦大人今日好早。”

    “苏二小姐也不晚。”秦砚悠然道,近身看到苏玉两个大黑眼圈,关心道,“昨日又没睡好?我为苏二小姐开得药方可是不管用?”

    昨日临走前,秦砚确实为苏玉开了一副安神定气的药方,可苏玉一回苏府就心烦意乱的扑在了榻上,哪有心思命人煎药。那张药方现下怕是还在昨日换下的衣袖中,也不知会不会被冬儿拿去和衣服一起洗了。

    “甚是管用。”苏玉一面回答,一面扶着秦砚的手上了马车,“是我睡得晚了。”

    秦砚挑眉,却也没有挑破苏玉的敷衍,跟着苏玉进了马车厢,安稳坐了下来。

    苏玉趁着秦砚还未坐稳之际让旁边座位移了移,避免一会儿与秦砚面对面直视,可谁知苏玉刚坐稳,便见秦砚仍是坐在她正对面。

    秦砚施施然理了理衣袖,淡然道:“今日衣角倒是没有沾灰。”

    苏玉:“……”

    马车慢悠悠前行,车厢也随着凹凸不平的道路发出“嘎吱嘎吱”的轻晃声,苏玉在这样令人觉得昏昏欲睡的沉闷中越发觉得困倦,看秦砚只是单手托腮看向窗外并不说话,苏玉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上了眼睛。

    “咚!”马车突然一晃,苏玉的后脑一下狠狠撞在了窗梁上,发出一声闷响。

    苏玉吃痛眨了眨眼,觉得眼泪都要被撞出来了。

    “呵……”对面出来秦砚一声轻笑。

    苏玉心里尴尬,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却毫不犹豫地瞪了回去。

    “睡着了?”秦砚笑问道。

    “没、没有……”说完之后,发觉口吻没底气到自己都不信,只能硬着头皮诚实道,“只是小憩了一会罢了。”

    秦砚笑着摇摇头,整了整锦衣躬身站起,在苏玉身旁坐下。

    苏玉被惊得背脊立刻僵直,正要向旁边挪,却被秦砚揽住了肩,将自己的头轻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别动。”秦砚道。

    “……”苏玉被秦砚的动作惊得说不出话来。

    “若实在太困,便靠着我睡一会罢。”秦砚压低了声音在苏玉耳边道,温热的气息轻吐在苏玉耳边,激起苏玉一阵战栗。

    “呃……”苏玉轻轻挣了挣,却没挣脱,“这是……做什么?”

    “马车不稳,我是怕你没有靠的地方,手便会乱抓,万一磕碰到了伤口,我这几天劳心劳力的为你包扎治伤,岂不是都白费了?”

    苏玉枕着秦砚的肩膀,鼻间只要微微一侧,便能触碰到秦砚露在衣襟外的一小节锁骨,熟悉的清润气息扑面而来,带着猝不及防的怦怦心跳与忐忑不安,睡意倒是荡然无存了,苏玉却有一种不想起身,让时间就这么静止下去的想法。

    时间仿若回到了不久以前,那人依然是自己的夫君,每晚临睡时,自己便会蹭上他的肩膀,枕着他的胸膛,一面插科打诨得开着玩笑,一面听着他胸腔传来的闷闷笑声,有时情动,还会仰起头来吻吻他弧线精致的下颌与突出的喉结……

    想到这里,苏玉觉得全身血液“轰”得一声涌向脸颊,耳根滚烫,脸红的似能滴出血来,慌忙从秦砚怀中脱身而出,正要伸手将秦砚推得远些,却被秦砚一把抓住了右手,细细查看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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