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娘一时想不出想要的去处,便去了人多的地方,听听那些姑娘讨论讨论胭脂水粉、闺中趣闻、妯娌斗争之类也不失为消磨时间的好办法。

    假山后方经过小竹林就是花园凉亭,一般都是女儿家聚集的好地方,团扇扑蝶、绣帕留花、凉亭围坐好不快活。

    “我刚才就在寻你了,可一直不见你。”国公府的四姑娘陶嫣然小跑而来拉住她的手,陶嫣然再过一旬便是及笄之日了,但是性子单纯,没有城府,梨娘看到她心中感慨万千,上辈子就是这样单纯的性格导致她的丈夫宠妾灭妻,最终孩子夭折,她在月子里伤心过度,丈夫却整日沉溺在宠妾的温柔乡里,不曾宽慰她、关心她,甚至儿子的丧事也未曾办理,直至她心灰意冷在一天雨夜抱着死去的孩子投了湖。

    她那时不知她投湖赴死的心情,也不知那时她的绝望,直到她自缢的那天,才清楚那是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与解脱,是心死。

    “我陪着祖母看了点折子戏,方才才赶过来。”她拉着陶嫣然的手坐在树荫下的秋千上,“陶姐姐,再过一月不足就及笄了,是否。”她看了眼她清澈无波的眼底,“是否,姐姐家就开始寻觅佳婿了”梨娘倒是想说得含蓄点,即便是一个标梅之期的女子也断断不能说这样的话,奈何这话如何含蓄终究有失体统。

    意料之中,陶嫣然听完羞红脸看她,“今个是怎么了,妹妹这样说话。”她声音很小,说完用手帕捂住嘴,脸上羞红一片。

    “哎呀姐姐,你就与我说说有无中意之人吧。”梨娘着急却也不能显露刻意,“如若有,妹妹可以帮衬,岂不更好。”

    陶嫣然不语,帕子掩住口鼻,唯独视线透过她看向远处,梨娘顺着目光看去。远处一块教习场上,一个灰白精瘦的身影,他似乎刚来,一同到的还有之前见过的安敬轩。

    梨娘第一眼就认出了灰白衣裳的人正是元昭,她心猛地一痛,像撕裂一般,直击最深的那处。

    “我元家就算绝后,我也不可能碰你。”他一掌打掉她送来的吃食,“苏梨娘,你给我记住,除非是你死,我可以以先妻的牌位来安顿你,不过那也是祖上承认你,我永远都不会承认你。”

    梨娘抓在秋千绳上的手一松,险些送上面掉下来,“姐姐喜欢元昭,是与不是。”她不甚确定,于是问她。

    陶嫣然小女儿状点点头,羞恼的不肯看她。

    轰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倒塌,她开口想说写话,然而张张口也再没说出口,她突然明白,陶嫣然本性纯良,而她粗鄙不堪,确确实实是云泥之别,怕是当时元昭想要共度一生的是陶姐姐这样的女子,而她横插一脚,断送的是三个人的幸福。

    梨娘站起身,“我帮姐姐吧”她声音干燥沙哑的很,没了少女该有的伶俐。

    陶嫣然看不清她的眼,不知道她的心绪,单梨娘嘴角微弯,并未往深处去想。

    元昭,你已认定我野蛮专横,粗俗无知,那就这样吧,我依旧留着前世对你的专横,我也不会再次纠缠你,你也当我是你生命的浮风,桥归桥,路还是路吧。

    大唐风气对男女之防未有多严谨,女子可同男子读书,亦可游玩。教习场与凉亭有一溪之隔,相当于楚河汉界,但溪上有小桥可直接通往。

    女儿家们见元昭与安敬轩翩翩而来,早已陆陆续续通过小桥。梨娘拉住陶嫣然,“姐姐我们也去。”说完不由分说就跑过去。

    “敬轩,城然去哪儿了”之前看着他们在树下拌嘴,一转眼却不见了。

    安敬轩噗嗤一笑,“小祖宗遇到克星了。”字里行间幸灾乐祸,“平时我是惹不起他,现下居然有个小丫头片子把他治的服服帖帖。”说完脚下一痛。

    电光火石间一个声音扑在了元昭怀里。元昭没站稳退后几步,稳住怀里的人,他快速放开她,定睛一看是位约莫一十有五的女子。他刚要发火便听到安敬轩叫了声,“你你你,踩到我了。”寻声看去正是安敬轩所说的克星。

    “对不住,实在抱歉。”梨娘扶手,“不知安少爷七尺男儿的叫是否被我踩的不能走路了,好让我让丫鬟去请大夫。”安敬轩一时无言已对,如若他承认疼痛,岂不是告诉别人他七尺男儿的其实是个娇弱的少爷,如若他不承认,这一脚之仇报与不报。

    他觉得这样的被动似曾相识。

    安敬轩不吭声梨娘自然懒得理睬他。她转至元昭,扶住陶嫣然,“姐姐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陶嫣然头埋的更低,她现在心跳都不能平复呢

    “我姐姐怕是受到惊吓。”梨娘望向元昭,因为心虚即下意识偏过头看向安敬轩,“这样吧,你们留下一件你们的东西,如果我姐姐身子不爽我便以此寻你们。”

    元昭冷眼看着她睁眼瞎话,局外人一般。

    “凭什么,交于你。”安敬轩气急跳脚,本被踩一脚就算了,结果还被这信口雌黄的小人暗算了。

    “不交与我,是心虚了。”梨娘拉开嗓子,“都说万一身子不爽,你怕什么,我怎会诅咒姐姐身体呢,况且若是装病诓骗你,只需大夫一一查证定会还你清白,你问心无愧拿出一件你不值钱的东西就是。”

    安敬轩被她说的云里雾里竟觉得有理,于是不再争辩拿出一块常随的玉佩,给时又觉不太对劲,不设防给梨娘夺了去了。

    “人家都给了,你这当事人要不给么。”梨娘说的理直气壮,“好歹你是当事人,不相干的都给了,想赖账么”

    不相干

    对啊,他又没做甚。安敬轩吃了个哑巴亏,想去拿那块玉佩,奈何梨娘将玉佩扣在腰间,嘴里还念着非礼勿动。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难养也啊。

    古人诚不欺我。

    元昭看着梨娘腰间的玉佩,从衣襟里取出一把通身黝黑发亮的匕首,刀鞘符纹精致,栩栩如生,“我只带了这个。”

    前世这个匕首他从不离身,今日却能毫不犹豫的拿出来,真真是不一样啊。梨娘看了眼陶嫣然,眸色暗了暗,见她未接,也知她羞赧,梨娘伸出手,指尖剐蹭到他的掌心,那里是练剑的薄茧,却没有前世那般的粗粝,她意识到触碰到他便加快速度,避开他的碰触。

    透粉的指尖像是道电流通过掌心流窜全身,元昭收收手不动声色的藏在背后,手掌握拳摩搓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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