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接下来几日,朝中官吏都在议论此事。事实上他们都有些恍惚,怀疑那是否只是他们做的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记忆里那个白色的身影好似并不存在于人间。
    等与左右交谈、再三确认,方才肯定不是他们臆想出来,而是真实存在的。
    ——把持朝政长达数十年、无数次掀起党锢之祸迫害贤臣的十常侍,终于被罢官了!
    百官喜极而泣,在房中无声嘶吼,尽情发泄着他们心中的愉悦与快意。
    紧接着他们灵感蓬发,终于克制不住倾诉的欲望,纷纷提笔写下诗辞歌赋记载此事。
    他们用极尽夸张的言辞感谢天神显灵,赞美糜荏,将他捧到“仙师”的高度,认为他是上天派来拯救大汉的“天使”;与之相反的则是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十常侍,他们被踹下云端,被刻画成妖魔鬼怪,被人一遍又一遍地揣测、痛斥、诅咒!
    这些文章流传出宫,京洛士族为之一震。
    他们怀疑此事真实性,但见这么多文章都写的有模有样,不论是糜荏神乎奇迹的问天之法,抑或那道惊天动地的秋雷与随之而来的暴雨……
    说起来当日那道惊雷、那场秋雨来的格外诡异,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众人恍然大悟,又见十常侍被罢官,心中已对文章所描述的内容信服七分。
    难怪啊!
    难怪糜仙师进京时,十常侍待他那般好,想来正是十常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想要拉拢他;后来发现仙师身负重振汉室重任,不是他们这几个邪崇能拉拢的,便处处针锋相对,想要将他排挤出京!
    也难怪所有想要对糜仙师不利的常侍,全都败下阵来!
    士族们思及此,不再对十常侍有任何恐惧,反而光明正大聚集在一起,讨论究竟哪个才是霍乱汉室邪崇。
    有人认为邪崇定是张让与赵忠,因为他们曾亲耳听得这两人蛊惑天子唤他们为“阿父阿母”,这可是两个阉人啊;
    有人则认为定是夏恽,正因为他觉察到糜荏有揭穿他身份的手段,是以先下手为强以巫蛊之术陷害糜荏;
    ……
    更有人认为十常侍都是邪崇,若不是他们蛊惑天子,汉室怎会走到今日地步?
    京中士族由此大改往常沉默姿态,大肆抨击、激情辱骂十常侍,不断上奏折要求天子处死他们,听得天子暴怒不已。
    他又贬谪好几人,才使得朝臣稍稍冷静些许。
    盛怒的天子将糜荏召入宫中,忍不住对他发了脾气:“糜爱卿,你说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儿!你看看这满桌朝臣要朕处置十常侍的奏章,你现在高兴了吗?”
    糜荏豁然抬眸,不敢置信地看着天子。
    “陛下怎会这么说,”他苍白着脸,像是根本不能承受天子的指责,“您误会微臣了,微臣根本不想与十常侍作对,只是想为您排忧解难啊!”
    他的面上浮现出一丝难过神色:“您忘了吗,当时是夏常侍指责微臣使用巫蛊之术祸害朝堂,微臣急于自证清白,才想起曾经在古籍中见过的‘天问’之法。不过五成把握,微臣根本没有想到能成功啊。”
    刘宏跟着沉默。很显然,他知道糜荏说的都是事实。
    若不是夏恽先诬陷糜荏,他也不会为自证清白而说自己有问天之法。
    且在祭台之上,他交给自己的分明就是一张白纸,上面没有任何墨点或是书写痕迹。是他感受到天神降临,眼睁睁看着天神在祭台上书写答案。
    后来夏恽辱骂上天,又招来惊雷与暴雨。
    所有一切清清楚楚,算起来正是夏恽的错,归根结底就是夏恽连累了其余几位常侍,怎能因此而迁怒糜爱卿呢?
    刘宏别扭道:“其实朕也不是这个意思,哎,朕就是觉得有点烦……”
    “陛下不必向微臣解释,微臣知道陛下心中有多难过,”糜荏自责道,“您说的对,是微臣的错。若非微臣提议,根本不会连累十常侍。”
    他躬身:“还请陛下责罚微臣。”
    在刘宏的角度,看不到糜荏的眼睛,只能看到年轻人微微颤抖着肩膀,以着卑微姿势祈求自己的原谅。虽然心底依旧有些不是滋味,但责备话语尽数化为泡影。
    糜荏越是惺惺作态,他愈发觉得愧疚。到最后甚至遗忘将他唤来的目的,赏赐他不少好东西。
    这边糜荏受京洛士族追捧,又得了天子赏赐;那边十常侍被贬谪,深陷水深火热,日子难过极了。
    他们身上的政务已暂且交由其它常侍。补上的十余名常侍中,有一半是十常侍麾下人马,另一半则为人清正、与清流们关系不错,典型正如糜荏先前救下的吕强。
    这段时间十常侍声名扫地,个个宛如过街老鼠。他们不敢轻易出府,怕愤怒的人群冲上来撕碎他们,只得龟缩在府中。一边感受着权利渐渐从手中流失的痛苦,又时不时听着下人们探回坊间传言,恨得满口黄牙都要咬碎了!
    还能怎样,他们只能无能狂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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