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川走过去,看着她半垂着的头,鼻腔一酸,藏在口袋里的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岁岁。”他轻声唤她,嗓音沙哑,像蒙了一层灰似的。

    虞岁抬头看他,眼眶蓄了水光,她小声说,“对不起。”

    宋祁川感觉仿佛有一簇小火苗在炙烤着他的心,那疼痛绵密又刺骨。

    他从来没有认为她错了,可她却这样卑微地道了歉。

    “你长大了。”宋祁川稳稳神,喉咙酸到极致,说出的话却直白得有些无情,“我没什么再能帮你的了。”

    虞岁的眼神中流露出惊惶,她震惊地看着宋祁川,仿佛不相信这话是从他嘴巴里说出来的。

    他是真的打算和她划清界限了。

    “好好生活吧。”宋祁川看着她,眼神中有些悲戚,还有些抽刀断水的决绝。

    虞岁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大厦的了。

    一路上,李艺宵破口大骂,几乎所有能想到的脏话,她都给宋祁川招呼上了,然后还觉得不解气,又打电话把谢媛媛叫了出来,俩人一起骂。

    虞岁只觉得疲惫。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死了一块儿,无论再怎么找补,都补不回来了。

    她突然想起几年前,她不顾宋祁川的反对,执意要去南美雨林拍森蚺。宋祁川想方设法阻止她,而她百般拒绝他的好意,一意孤行地飞过去,结果因为水土不服发了半个月的低烧 ,整个人被当地气候折磨得瘦了一大圈儿。

    她病了有多久,宋祁川就照顾了她多久,她问他会不会嫌她烦,不听话还没自知之明。那是个湿热的午后,她说,“你会不会有一天突然不想要我了?”

    虞岁至今还记得她问这句话时的心情,没有半分忐忑,话说出口时又矫情,又自信。

    宋祁川是怎么回的?

    他皱着眉拍了一下她的脑门,语气有些故作的嫌弃,“会啊,怎么不会?”

    从前她不信,现在终于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是为了赶在今天更新,我感觉自己能写一万字!

    男主的视角以后会写,关于初恋还有一些隐情呢,只能说男主身心双洁。其他的,你们骂吧。

    第36章 探班

    她像个行尸走肉一般, 被李艺宵她们带去购物,去吃饭,去做美容......所有凭她们的脑袋能想出来的让人开心的法子, 她们都带虞岁去体会了一番。

    有没有效果不知道,但虞岁好歹能正常生活了,她回去上班, 李艺宵正式进组,那个夜晚的混乱像是一个意外,被人心照不宣地抛在了脑后。

    《战红》是一部史诗级战争大片, 靳燃饰演一位将军,佟姿饰演的是一位女扮男装混入军营的女将, 俩人的感情由前期并肩作战的战友情, 逐渐升华成乱世中彼此相依相托的爱情, 而李艺宵的女三则是当朝的公主,算是一个反面角色, 戏份不多,却相当吃重。

    剧组开机要进行一系列的宣发活动, 其中一项就是片场访谈。不出公司那些八婆们所料,andy果然把这这项工作给了虞岁,出差到乌远影视城 , 她只带上了芳姐和虞岁两个人。

    虞岁和李艺宵刚分别一个星期,就在乌远相见了,可俩人并没有多少时间聊天, 因为虞岁刚在剧组现身,就被佟姿给结结实实地缠上了。

    她的古装扮相相当英气,铠甲加身,高马尾飒爽帅气, 虞岁跟在andy后面探班,才拍了几张照片,就被佟姿的助理叫过去。

    佟姿在保姆车上背词,看到她十分欣喜的样子,给她冲了杯咖啡,然后嘘寒问暖,“你们杂志没有男摄像吗?怎么出差还要一个女生过来?”

    虞岁神色浅淡,“是总监的意思,他们也都有其他的工作。”

    “你哥也真是的,怎么不给你安排一个好点儿的工作?那些机器多重啊,上次我拿那个稳定器走了几步,差点儿摔跤!你一个女孩子做摄像,未免也太辛苦了些。”她笑着说完,骄矜地抱怨了一句,“锻炼人也不是这样锻炼的啊,下次见面,我帮你说说他。”

    虞岁抿嘴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不想解释,尤其是在佟姿面前。

    “对了。”佟姿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态轻松,状似无意地问,“你哥是不是谈恋爱了啊?我上次去云顿,看见他和韩氏电科的千金在吃饭,俩人看起来还挺亲密的样子。”

    虞岁心里发酸,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笑了笑,回道,“他的事,我不是很清楚。”

    佟姿的神色未变,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凉意,但她隐藏得很好,很快又噙上温润的笑,“那你先去忙吧,这几天在剧组如果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来找我。”

    虞岁道了谢,然后就下车了。

    她走得很快,没听见车内佟姿的抱怨。

    几次三番的示好都被无视,佟姿已经对虞岁非常不满。

    她不耐烦地看着眼前丝毫未动的咖啡,嘱咐助理拿去倒掉,眼底的善意消失,唯有深深的怨怼,“装什么装,豪门千金又怎么样?宋家都不愿意公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外面的野女人生的,没名没姓地活着,又能比我高贵到哪里去?”

    助理察言观色地凑上来安慰,“别生气了姿姐,她不愿意帮忙就算了,反正宋总不是已经答应要过来探班了么?”

    佟姿闷不做声地生了会儿气,而后想到自己手中的王牌,又轻松地笑了。

    她那个堂姐叫佟素,小时候就没什么存在感,只知道闷头学习,不像她嘴甜,人又长得乖巧可爱,每次家庭聚会,最得脸也都是她,佟姿渐渐不把她放在眼里,俩人联系得也越来越少。后来听说她恋爱了,佟姿在街上偶遇过一次,男友挺帅,看起来气度不凡,佟姿刚想打听一下对方是谁,不久后就传来消息,说佟素意外去世了。

    佟姿几乎也没怎么悲伤,很快就忘记了她这个人。只是那天偶遇时的遥遥一见,她对这位堂姐身边的男友印象倒是深刻。年初在一场酒会上重逢,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原来那个男人是佰盛集团的总裁,宋祁川。

    她向来善于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攀关系,述旧情,她不知道宋祁川这样看起来就薄情的男人为什么会给自己十年前就已去世的女友面子,但佟姿向来胆大心细,她不断地试探着宋祁川的底线,想要从他身上索取更多。

    宋祁川的表现很奇怪,他似乎有很多的愧疚,想要用弥补的方式来让自己好过一些。关于他们之间的往事,佟姿不清楚,可也没兴趣了解,她只知道老天爷给了她一个好机会,而她的最大的野心,也从来都不是娱乐圈。

    虞岁不帮忙没关系,她还有其他的手段。

    佟姿捏着台词本,眼神中划过一丝凉薄的笑意,她想要的,早晚都会得到。

    从来都是如此。

    -

    虞岁第一次见到工作中的靳燃,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那么狂放不羁,丝毫不遵守娱乐圈的陈规条例,却依然有那么多粉丝愿意追随的原因。

    她从前没看过靳燃的戏,如今以工作的名义在片场亲眼看见,才知道他的演技有多好。一场铩羽而归的戏,一位向来轻狂傲慢却首尝败绩的少年将军,他把人物角色内心的懊悔和凄惶,以及受挫后的迷茫颓败全都演活了。

    乘着伤马孤身而回,仿佛末日囚徒,注定陷入作茧自缚的漩涡里。

    他的情绪氛围拿捏得非常精准,以致于导演都喊了“咔”,绿幕前的众人依旧不发一语。所有人都被带入到情境中了。

    这是靳燃今天的最后一场戏,andy过去和他打招呼,接下来要做他的专场。虞岁没有跟过去,不知道andy和他说了什么,靳燃从马上下来,眼神遥遥地望过来,落在虞岁身上,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任何重量,很快就滑走了。

    虞岁有些莫名其妙,自从上次他从墓园送她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完全不似从前热情,见到她,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虞岁搞不懂,也没有精力去想。

    她要在乌远住一夜,就和李艺宵挤了一晚。

    李艺宵三年没有拍戏了,业务生没生疏不说,她自己倒是挺认真,虞岁睡到半夜迷迷糊糊的起床喝水,还看到她在小夜灯下伏案做笔记。

    做完佟姿的访谈以后,这次工作就算结束了。

    第二天,虞岁和芳姐等到很久,佟姿的一场戏反复ng,始终都没有拍完。

    andy公司有事先走一步了,他们俩留下来等。到了中午,她们不认识剧组的人,不好意思蹭饭,就到了商业区的小吃店凑合了一顿。

    步行回来,发现剧组已经休息,虞岁扛着机器跑过去问一个场记佟姿在哪里,对方不耐烦地瞪她一眼,“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助理。”

    俩人无头苍蝇一般转了半天,最后还是副导演告诉她们,“佰盛集团的宋总来探班,佟姿出去和他吃饭了。”

    虞岁一愣,又问了一遍,“宋祁川?”

    副导演点点头,“佰盛旗下的长恒影院是这部电影的投资方之一,这次算是投资人探访,导演也去作陪了。”

    芳姐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虞岁,见她失神地站着,她上前半步,朝副导演道了声谢,“您去忙吧,我们在这里等她回来。”

    芳姐拉着虞岁往一边走,嘴里有些责怪,“你怎么了?还真惦记上了?”

    “什么?”

    芳姐戳了戳她的胸口,“你自己心里清楚。宋祁川是我们这种身份能肖想的人吗?那种钻石王老五,就算不被女明星勾走,也会考虑家族利益选择门当户对的豪门千金联姻,你一个小小的杂志社员工,千万别为了那种人一时的青眼,迷失了自己!”

    她说得痛心疾首,虽然难听,可也能分辨出其中的善意。

    虞岁扯着嘴角笑了笑,发现自己就算像反驳都没有可靠的论点。她确实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从前宋祁川愿意珍惜她,那是她的荣幸,是她自己非要僭越,肖想自己配不上的东西,以致于宋祁川和她分道扬镳。

    她怪不了谁,只能怪自己没有自知之明。

    想到这里,虞岁点点头,轻声道了句,“我知道了。”

    她必须要好好工作了,毕竟她的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俩人坐在剧组的小马扎上等了近两个小时,路口终于出现了几辆车。

    导演最先下来,其次是佟姿,虞岁眼睛生涩地看着,宋祁川站在佟姿旁边,一个长身玉立,一个温婉艳丽,像极了佳偶天成。

    佟姿最先注意到虞岁,她不知跟宋祁川说了什么,宋祁川的眼睛看过来,目光冷得像水,疏远又陌生。他只看了虞岁一眼,而后就收回了眼神,落在了眼前的佟姿身上,专注又认真的模样仿佛在依依惜别。

    虞岁神情木然,感觉整个人像坠在了冰窖里一样。寒冷的感觉是逐渐侵袭的,她心脏瑟缩着,疼痛刺骨,而她只能一言不发地忍耐着。

    身后的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虞岁没注意,等她意识到的时候,靳燃已经倚靠在他的保姆车旁点上了烟。

    “不该看的别乱看。”他吐了口烟,似笑非笑地说,“伤身体。”

    他走到虞岁面前,半蹲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脸上又是没心没肺的洒脱。

    虞岁抿了抿唇,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她沉默地看着靳燃,看着他似乎百毒不侵的笑容,她突然伸出手,把他嘴边的烟拿了过来,用脚踩灭,才哑着嗓子说了声,“少抽点烟吧,也伤身体。”

    芳姐在旁边全程屏息,她觉得这一幕也太诡异了。

    相隔不到五十米的两对男女,情侣不似情侣,朋友不似朋友,仿佛在互相较劲一般,空气中都蕴藏着蓄势待发的危险信号。

    下一分钟,是宋祁川率先离开了。

    他上车,导演和佟姿站在路边和他挥手告别,车窗升起,宋祁川脸上的表情一寸一寸地消失,最后只剩下冰冷至深的寒意。

    他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女孩坐在小马扎上,男孩半蹲在她面前,年轻的两道身影张扬又刺眼,仿佛亲密低语的情侣,轻而易举就侵占了他全部的思绪。

    宋祁川离开以后,芳姐眼明心亮,连忙以她先去和佟姿沟通一下访谈内容为由,起身走了。

    靳燃的眼神没有收回来,笑容看起来也没有丝毫变化,他开口说,“你知道了?”

    俩人在这一刻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虞岁点点头,“知道了。”

    她和靳燃有着阴差阳错的缘分,他是豪门里身患顽疾不被重视的真少爷,而她则是宋祁川捡来金尊玉贵养了十年却一朝丢弃的假千金,如今四目相对,还有些惺惺相惜的哀婉。

    “我们家老头子怕我哪天突然就死了,一心想让我留个后。”靳燃笑着说,“能找到你,这大概是他干得唯一一件人事儿。”

    虞岁看着他,“那你会突然死掉吗?”

    靳燃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这里面的东西已经换了,幸运的话能活到老死,可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能不能听话,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他心态很好,或者说是被现实打磨得很好。

    虞岁眼神闪了闪,轻声说,“以后少抽点烟吧。”

    靳燃眼神有些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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