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对儿子的这个主意简直惊讶透了。

    “这主意你想出来的?”

    对东平侯夫人和赵氏的那点心思,定国公完全没有放在心里。薛婠是他的长女,哪怕并不是十分的重视,却也容不得人这样欺负。他还立在京中,东平侯但凡是个聪明的,就会压下那一对儿不省事的婆媳。

    在定国公看来,并没有必要叫韩清薛婠出京去。

    “父亲觉得这主意不好?”薛凊亲手执壶斟茶奉与定国公。

    定国公淡淡道:“馊透了。”

    “我倒是觉得不错。”薛凊转到定国公身后,为父亲揉肩膀,边揉边说道,“我明白父亲的意思,您觉着有咱们在,大妹妹就有依靠,韩侯夫人和那位韩大奶奶能被弹压下去。只是父亲,您别忘了,韩侯夫人,那是阿清的亲母。一次两次,他的心会在大妹妹这里。三次四次呢?再多呢?以后他会不会觉得,咱们家里,大妹妹太过强势,不近人情?”

    “夫妻两个情分再好,也经不住这样的磋磨。”手上不停,改揉为捶,薛凊继续道,“男人越到年纪大了,心便越会偏向老人。再过几年,阿清或许会想,先时韩侯夫人带着他与先世子殊为不易,前有夫君不良,后有庶枝夺嫡,母子三人相互扶持苦苦支撑才能有了今时今日。到了那个时候,令他与母亲寡嫂生出嫌隙的大妹妹,又算得了什么?父亲,咱们府中,女孩儿并不少。说一句是她们的倚靠,难道只有空口白牙么?一时压制住了,难免落得人一句以势压人。倒不如远远地将大妹妹两口子送出去。韩侯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她能够稳稳当当地在侯府做一品夫人,靠着可不是韩侯,而是她为韩家诞下了两个嫡子。”

    定国公笑了,“太过狠了。”

    一子已亡,一子离心。相信用不了两年,韩侯夫人便会尝到苦果了。

    “也罢了,还要看看你妹夫的意思。”

    总不好他们出手将人送走,女婿那里不愿意。

    韩清没什么不愿意的。他本也不是十分果断之人。生母寡嫂在闹什么,他心中有数。可正如薛凊说的,他从小看惯了父亲宠妾灭妻,看多了刘姨娘趾高气扬不敬正室,更看多了韩溆口蜜腹剑毒舌心肠。大哥没了,他凭着定国公府这门亲事,压制住了父亲想要扶庶子上位的心,如今世子位已定,他母亲在内宅中得以安稳顺遂,莫非就要转眼不认曾经得过的好处了么?

    韩清自觉读书多年,还不至于糊涂至此。

    但他既不愿意辜负了妻子,也不忍与母亲寡嫂冲突,避出京城去,倒是最好的选择了。

    韩清身上本就有举人的功名,定国公出面,不到半个月,便为女婿谋了个闵州通判的缺,实打实的正六品。

    本来,举人谋缺,一般不会超过七品。但一来定国公出面,二来韩清顶着侯府世子的名儿,三来便是闵州是极偏僻的地儿了,离着京城几千里,轻易还真没人愿意补这个缺。

    许氏知道后,不免埋怨了定国公一回:“便是谋缺,也好歹离着咱们近一点,也好照看着孩子。大丫头自小在府里,不说金尊玉贵地长大,起码没吃过苦。闵州那样的地方,何其的贫苦呢?怎么能将孩子往那样的地方送?”

    “舍不得,就叫她留下,替姑爷孝敬父母也是可以的。”定国公凉凉说道。

    气得许氏头一回朝着他狠狠砸了个枕头过去。

    倒是薛婠松了口气,不仅不以闵州为苦,反过来还劝许氏:“既然要出去,自然离着远点才好。不然,三五十里的,坐车半天儿就看见了,也没什么必要。我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再说相公是去做官,能有多少的苦可吃?母亲心疼我,我厚着脸皮说一句,往后写信回来与您打秋风,您可别舍不得呢。”

    “惯会说这样的话来宽我的心。”事已至此,韩清的任状都下来了,说什么都晚了,许氏只好嘱咐薛婠,“多带几个服侍的人,到了闵州使唤着也顺手。我听说闵州那边天气与咱们京城大不一样,行礼之类的倒是不必太多,多多带些银子吧,到了那边再置办。还有药材什么的……”

    薛婠无一不应。

    启程的日子很急,韩清薛婠二人回了东平侯府辞行。

    东平侯夫人听到这消息,如遭雷击。只是凭她是如何痛哭后悔不该听了赵氏的挑唆,韩清小夫妻两个,也还是雇了一队镖师,按着日子出发去了闵州。

    东平侯夫人便直接病倒了。东平侯倒是不在意,在正房里坐了一会儿,看着发妻面色憔悴,鬓边都闪出了银色,终究也有些不忍了。他荒唐了大半生,人却并不是糊涂的。妻子当初为什么拼了力气,为嫡子求娶国公府庶出的姑娘?说什么只看中姑娘的性子好,都是屁话。京城里性子好的姑娘多了去,何故一眼就盯在了薛婠身上?

    说起来,也是因他太过宠爱纵容刘姨娘之故。

    长叹了口气,拿出几十年未曾有过的和气,劝妻子:“事已至此了,叫孩子们出去走走也好。清儿已是六品的官身,在地方任上三年,届时好生活动一番,在京中给他寻个差事也就是了。”

    “清儿也是想着科举的。”东平侯夫人拭泪,“他苦读这么多年……”

    “那能怨谁呢?老大家的胡闹,你为何不插手拦着呢?是你现下觉得,清儿媳妇出身国公府,不似小门小户出来的容易拿捏了。你想借着赵氏的手,压一压清儿媳妇了。”

    东平侯半辈子都没这么清明过,“唉,你也不想想,清儿媳妇虽是庶出,可实打实养在国公夫人膝下,又是长女,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的气性呢?”

    这不就什么,想拿捏人家,没捏住,直接把儿子捏出了几千里地。

    阿福可不管东平侯夫人怎么悔不当初,她正在花园儿里气得转圈哪。

    “哪儿有这样的?”转了几圈后觉得头晕眼花的,脚底下一个趔趄,旁边的秦斐连忙扶住她。

    “太后娘娘在宫里,尊荣富贵的,安享晚年不好么?”阿福觉得心口都气疼了,“就算想拉扯娘家,也没这么干的哪!”

    自从如贵妃降位成了如妃后,帝宠大不如从前。霍太后看着侄女花容渐渐失了颜色,就连如妃膝下的二公主和四皇子,似乎都跟着失了圣宠。

    当然,这只是老太后一个人坐在寿宁宫里瞎琢磨的。二公主四皇子亲娘失宠了,亲爹还是皇帝,宫里宝塔尖儿太后是亲祖母,谁敢轻慢他们呢?

    可霍太后奇葩的逻辑中,就是觉得,若皇帝后宫里最得宠的宫妃不姓霍,那就等于霍家不安稳了,就等于皇帝眼里没亲娘了。

    再加上这两年皇帝愈发敬重周皇后,太子殿下也在前朝颇为得用,霍太后真真是被刺了眼。

    这不是么,立逼着皇帝选秀。

    周皇后素来慈爱,将阿福亲生女儿一般的疼爱,阿福与周皇后极好的。一听见这个,气得头顶都要冒出烟来了。

    “气死我啦!”

    狠狠拍了一下身边的石栏,然后,就疼哭了。

    第63章 莫非您忘了霍湘之事?

    “看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秦斐拉起阿福的手, 仔细看了看,白嫩的掌心一片红,可见这一下力气用的着实不小。

    “便是选秀, 你又何必生气?”

    秦斐知道阿福是为了周皇后,她便是这样, 旁人待她三分好,她必然要回十分的。昭华郡主与周皇后交好, 阿福从小便和昭华郡主出入凤华宫, 自然也与周皇后亲近。

    “陛下并不是昏聩之人, 敬重姨母。姨母膝下又有表兄, 便是有新人入宫,也并无妨碍。”

    毕竟, 这古往今来的,也没见哪个帝王不染二色的。如今后宫妃嫔都是伴君多年的,再好的颜色也不觉新鲜了。不说这选秀是霍太后一力主张, 就是没有霍太后, 皇帝自己要遴选淑女伴驾, 也再正常不过了。

    说的虽是实情, 阿福却听不下去。

    将秦斐的手甩开, 气呼呼的, “这是有没有妨碍的事么?我是为皇后娘娘不平!”

    兢兢业业打理着后宫,上有刁钻的太后婆婆, 下有心怀叵测的宫妃,莺莺燕燕之外,皇帝丈夫心中还另外有个碰都不能碰的白月光……这日子,就算是贵为皇后,又有什么趣儿呢?

    阿福看得出, 周皇后的心中,都是皇帝。可愈是这样,阿福越是为周皇后感到不平。

    那样良善宽和,配得上世间最好的男子!

    她很是有些憋屈,难免便要迁怒了,一双妙目眯了起来,清亮的目光落在秦斐身上,“我知道了,你也是男人,自然偏着男人说话!”

    这都哪里跟哪里啊?

    秦斐哭笑不得,重新拉起阿福的手,觉得阿福又甩了甩,便愈发用力了些。

    “旁人我不知道,我却不是朝三暮四的人。”

    十八岁的少年,俊美无俦。上挑的丹凤眼中,似是含着叫人不敢直视的情意。

    阿福不大好意思地避开了秦斐的目光。这两年秦斐几乎长在了她家里,两府本就隔了一道墙,还被他打通了……春天送花夏天送冰,到了冬日里下雪陪着她满园子的扫雪捉鸟看梅花,所有的休沐时间都用在了陪伴她上面。若阿福说没有半分察觉,那便是睁眼说瞎话了。

    只是……阿福不自觉地想,不管她穿来的时候多大,这辈子也才十岁吧?两三年前更小呢。秦斐看中了自己什么?莫非是个变态?

    可真要是秦斐品行不端,只凭着自己父母那宠爱女儿的劲头儿,再也不能叫他接近的。

    说来也是怪了,对秦斐的作为,那夫妻两个倒像是默许一样……

    心虚地左顾右盼,嘴里却依旧不肯示弱,“是不是的,一时半会的谁看得出来?”

    “那表妹只管往后看吧。”

    看着阿福面上透出的淡淡红晕,秦斐心头狂喜起来。这几年他心思费劲,这小丫头都不带开窍的。他也想过,阿福还小,纵然是前世,自己回京遇见她的时候,也是她及笄之后了。

    秦斐一再提醒自己,对阿福不能心急,她实在是太小。急吼吼的表白,怕是会吓到了她。

    能做的,只是守在阿福的身边,将那些觊觎她的人挡在远处。

    可现下……

    阿福的脸,红了。

    压制住心头的喜悦 秦斐将阿福的身子扳正,形状优美的眼睛盯着她,“妙妙,你信我。”

    “男人信得住,猪都会上树!”阿福愈发窘迫,甩开秦斐的手,跺了跺脚一溜烟儿跑了。

    看着她逃似的背影,秦斐摸了摸鼻子,轻笑起来。

    选秀一事,虽有霍太后竭力主张,然而皇帝并不心热。霍太后自觉无趣,又觉一番好心被辜负,很是给了周皇后几次脸子看。

    对此,周皇后云淡风轻的只当看笑话了。可人就是这么奇怪,她愈是不在意,愈是对寿宁宫恭敬,皇帝的心便愈发偏向于她,霍太后便愈发愈发的堵心。

    “哀家这是为了谁?”霍太后与女儿荣泰长公主抱怨,“皇帝,日理万机,什么事不得他来操心呢?哀家也是想着,朝堂上哪个是省心的?等散了朝,再没个知心知意的人在跟前,也太委屈了皇帝些。唉,哀家这份心,就是操碎了,也没人念着好。”

    荣泰长公主只低头喝茶,并不轻易搭话。自从上次二公主在她府里闹了一回,霍太后还想着顺势劝她让儿子尚主。就算是亲娘,也没这么坑人的!

    荣泰长公主当时实在是气恼,连“我的儿子不尚主”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出了宫后便火速为顾晏定下了亲事,如今已经是大婚了。至于二公主,也经了赐婚嫁出宫去了,驸马是永安侯嫡次子。

    因这件事,荣泰长公主很是恼火,也不似以往那样频繁进宫了。便是进宫,多是在寿宁宫里请个安,略说两句话,便自行去凤华宫里寻周皇后说话。

    霍太后说了半晌,却不见荣泰长公主说话,忍不住用戳了一指头女儿,“我这心里不舒坦哪,你也不会说两句好听的来宽宽我的心!”

    叫她老人家说,哪里有这样的闺女呢?

    荣泰长公主放下了雕着花的碧玉盏,淡淡说道:“母后还用得着我来宽心?如妃呢,找那朵解语花去。”

    “你这孩子!”霍太后不满地捶了荣泰长公主一下子,“合着进宫来,就为了气我的?”

    荣泰长公主眼皮儿动了动,挑着眼角儿看霍太后,“您不给别人气受,别人都要念阿弥陀佛了。谁敢给您气受?”

    她也算是看清楚了,她这亲娘,也就是如今做了太后,她皇兄还能镇得住。放到寻常人家去,一家子人都能给作散了。

    霍太后被闺女气得狠狠吸了两口气进去,眼圈都红了。

    到底是亲娘,又是这把年纪了,荣泰长公主还记得当她小时候,霍太后在宫中位份不高,即使生出了皇子皇女,也依旧被得宠的宫妃欺辱,心下终究一软,劝霍太后,“母后何必操那么多的心呢?您如今正位寿宁宫,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只安享尊荣,等着人孝顺不好?何苦来做那些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您总说自己这一片心旁人都不懂,那又何必再费这份心呢?况且您自己摸着心口说,这份儿心里,有多少为了皇兄为了我的?还不都是为了霍家!”

    “你这没良心的!”霍太后嗔怪地瞪了一眼闺女,“没有霍家,哪儿来的你!”

    “哎呦,我姓秦又不姓霍。母后,霍家原先什么样,现下什么样?出了您,从不入流的小官之家,也成了公门府第,穿绫罗锦缎,吃山珍海味,多少霍氏女因母后的关系嫁入了高门?若再不知足,也忒贪心了。”

    对承恩公府,荣泰长公主是一百个看不上眼。

    “您一心想要提拔他们,可也得看看他们家是不是能够提拔起来的。一大家子人,嫡支旁支还有赶着连宗的,可有一个得用的?前两年的霍长鹤倒算个人才,可惜心术不正,贪墨了多少呢?叫我说,家族里男人撑不住,擎指望着靠女人裙带提携,不说羞愧反倒得意,如今谁不笑话?”

    “母后您就撒手不管,叫他们狠狠吃几回教训,若是知耻的,从此对子弟严加管教,念书也好从军也好,博出前程来,才是令人刮目相看的。若不是那块儿料,横竖有母后在,他们便得享荣华富贵,安安生生的,便是皇兄看在他们安分守己的份儿上,往后也不会薄待了呢。”

    她说话极快,霍太后张了几次口都没能插上话去。

    本是想让闺女来说说心里话松快松快的,结果却是霍太后被荣泰长公主气得直搂着心口轰人,“走,走走,你可快离了我跟前吧!”

    叫闺女再多说几句,霍太后觉得自己个儿得被她噎死。

    荣泰长公主站起身,理了理裙子便要走。

    霍太后忙又叫住了她,埋怨一句,“竟是说不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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