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江初看着大屏上的发车时刻表, “要带什么么?”

    “带瓶酱油吧, ”老妈笑了,“你方叔刚才出去买菜,自己念叨一万遍买酱油买酱油,回来还是忘了。”

    “行。”江初也笑笑, “给你们扛一箱上去。”

    离检票还有二十分钟, 挂掉电话,江初在候车厅坐了会儿。

    这几天心思都在覃最身上, 他点开手机看了一圈, 方子大奔他们在小群里圈了他好几次,朋友圈也呼呼啦啦滑不到底。

    江初随便扫了两圈,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点开了覃最的头像。

    覃最的朋友圈还是一万年不更新, 唯一一条仍然是两年前那个小酒瓶。

    这几天每天面对面,对话框里的聊天记录停留还在十一放假之前,覃最发给他的那张酒店订单截图。

    下次假期就得到元旦了。

    从现在到元旦得三个月, 是覃最从开学到十一放假时间的三倍。

    江初算算时间, 有点儿想给覃最发点儿什么。

    但是拇指在键盘上悬了半天,他脑子里也没转出刚分开就必须要交代的话。

    坐在他斜对面的是一家三口, 小夫妻俩看着跟他差不多大, 带着一个黑不溜秋的漂亮小姑娘。

    妈妈在对着车次表翻车票, 手里举着瓶牛奶怼在女儿嘴边让她嘬吸管。

    爸爸捏着头绳给女儿扎头发, 两个羊角辫扎得歪七扭八,一个冲天一个冲地。

    夫妻俩看一眼就笑起来了,妈妈还拍了爸爸一下,奶都笑洒了,笑得小姑娘叼着吸管直摸脑袋。

    江初没忍住也抬抬嘴角。

    收回目光又发了会儿呆,手机“嗡”地进来一条消息。

    不是覃最,是老妈。

    老妈:车上先买个面包垫垫,早饭得吃。

    江初看了两遍,给她回了个“好”。

    然后他从胸腔里沉沉地呼出口气,转转手机塞进兜里。

    本来想着一路清醒着回去,结果上了车一开动,江初还是没忍住闭了眼。

    等昏昏沉沉地挨到老妈家,他都进小区快上电梯了,才想起来酱油的事儿,赶紧又折去小区门口买了一瓶。

    “我从厨房看见你又拐回去一趟,酱油忘买了吧?”到了门口没等他敲门,方周就把门推开了。

    “差点儿。”江初笑着冲他拎拎手里的酱油瓶子。

    “江初来了?”老妈在阳台晒衣服,喊了他一声。

    “来了。”江初换鞋进去,习惯性地想脱外套,攥了攥衣领,他又把手收回来。

    “你还先回家了一趟啊?”老妈转头看他一眼。

    “嗯?”江初看她眼神停在自己手上,反应过来老妈是在奇怪他出门一趟连装衣服的包都没带,囫囵着“哦”了声,没多解释。

    老妈在电话里听说他去看覃最,不太高兴地催他回来。

    等江初真到了家,她又没表现出什么情绪,还跟江初聊了聊覃最的状态,问问他医学院怎么样。

    “你没睡好吧?”看着江初打了第三个呵欠,老妈问了句。

    “昨天睡晚了。”江初打呵欠打出一眼眶的酸水,没跟她对眼。

    “真逗,跟个学生一块儿玩能玩那么野。”老妈“啧”了声。

    “外套脱了吧,在家里还穿着不难受啊。”老妈又说。

    江初顿了顿,又搓了搓鼻子:“有点儿冷,不脱了。”

    “感冒了?”老妈接了杯水过来,摸摸他脑门儿。

    “没有,车上冷气大,睡觉睡得头疼。”江初说。

    老妈看他一会儿,没再问别的,转身该忙什么忙什么:“你去睡会儿吧,吃饭了喊你。”

    江初本来想说不用,张张嘴,他站起来去了侧卧。

    “那我眯一会儿。”他扶着门把回头又冲方周打个招呼,“叔你要帮忙就喊我。”

    “去睡吧,我做饭还用不着你。”方周举着一截莴笋朝他摆了摆。

    关上房门,江初肩膀一泄,松了口气。

    他其实没打算睡多久,毕竟不在自己家,睡也睡不踏实。

    结果往床上一歪,他闭上眼就开始做梦。

    梦得很乱,几乎全都是覃最。

    从覃最在车站接到他开始,全都是他们这几天相处的过程。

    不过顺序全被打乱了,上一秒他们还在车站说话,下一秒就叠在酒店的沙发上。

    或者在覃最寝室。

    或者在人来人往的大街。

    一段段毫无规律的闪回,中间还时不时夹杂着房间门外老妈和方周隐约的说话声。

    梦里最后一个片段就是现在,他睡在老妈和方周家里,被覃最的电话惊醒。

    他睡意朦胧地接起来,覃最在电话里喊他哥,说他脖子上的牙印被康彻和辅导员看见了,辅导员给江连天打了电话,江连天和覃舒曼正在去学校的路上。

    “我全都说了,哥,你敢告诉他们么?”覃最在电话里问。

    江初小腿一抽,从梦里惊醒过来。

    他眼都没睁彻底睁开就翻身去抓手机,看见屏幕上来自覃最的未读消息,心口一阵失措。

    覃最:我到学校了哥

    覃最:学校食堂今天只有绿豆粥

    覃最:你别忘了吃饭

    最后是一张绿豆粥的照片。

    江初浑身一软,松开手机直挺挺地倒回枕头上。

    “还没回你?”康彻窝在椅子里咬着烟敲电脑,一只脚踩在椅沿上,头也没转地问了句。

    覃最偏偏脑袋看他,目光从康彻鸡窝一样的头发扫到他鼻梁上挂着的眼镜,又看向他桌上摞成一叠的粥碗面碗。

    “你这几天在寝室就这个状态?”他没回答康彻的话。

    “想不到吧。”康彻笑了笑,“医学院男神的真实面目。”

    “脸这么大确实没想到。”覃最也笑笑,“没见你戴过眼镜。”

    “干活的时候才戴。”康彻检索了一串单词,鼠标“唰啦啦”地滑下去。

    “在做什么?”覃最把目光定在他电脑屏幕里成页的文献上。

    “查资料,其实就是打杂。”康彻剪切了一段贴在记事本里,在旁边打上一行备注,然后摘下眼镜朝桌上一扔,叼着烟搓了搓眼角,“你回头跟个科研就明白了。”

    “大一做科研?”覃最抬抬眉毛。

    “理论上我已经大二了,学弟。”康彻掀开眼皮笑着看他一眼,“大一就去找老师跟项目的也不少,毕竟是拔尖儿的医学院,永远不缺背后使劲儿的人。”

    “说说。”覃最来了兴趣。

    “白说啊?”康彻转转椅子冲着他,饶有兴趣地盯着覃最的脖子,抬了抬下巴,“一换一,先说说你脖子上那个性感的牙圈儿。”

    江初摸摸脖子,打开前摄像别着脑袋看了会儿。

    其实没他想象得那么显眼,毕竟覃最也没给他咬掉一块肉,基本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就是有点儿发青。

    而且他心里有鬼,越看越觉得自己眼上卡了个八倍镜。

    给覃最回完消息,他还是把外套穿上才从房间出去。

    桌上已经摆了几盘菜,方周在厨房煲汤,他看了一圈没看见老妈,竖竖耳朵才听见她在书房打电话。

    “醒了?”方周听见江初进厨房的动静,扭头看他一眼,“怎么不多睡会儿。”

    “没那么困,回回神就够用了。”江初笑笑,洗洗手给他帮忙。

    方周这会儿没跟他客气,递给他一把芹菜让他摘叶子,等会儿做个蒸菜。

    “这两年是不是都没谈女朋友啊。”跟江初闲聊几句,他话题一转。

    “没。”江初掐了一片黄叶扔碗里,又给捏出来扔进垃圾桶,“这方面没什么心思。”

    “你妈没事儿就念叨,你也不嫌磨耳朵。”方周轻声说。

    江初笑了笑。

    “不谈也不耽误,你们这一代都崇尚晚结婚,我同事家的姑娘三十二了,一天忙得风风火火,人也不缺追求者。”方周继续说,“主要还是自己到这儿,江初心里已经有数了,肯定是老妈自己说腻了,让方周在中间递话。

    “是您嫌磨耳朵吧。”他笑着问方周。

    方周弯弯眼睛,故意有些夸张地抿抿嘴,示意老妈可能在门外偷听。

    “不谈是有不谈的自在,不过精神头实打实的在这儿,有时候难免容易有点儿想法。”方周掀开砂锅盖子撇了撇沫儿,声音压低了。

    江初摘芹菜叶儿的手顿了顿。

    “还是得注意。”方周朝自己脖子上指指,看了眼江初。

    江初抬眼看着他,没表情也没说话。

    “你妈呢,挺有意思,管天管地的,就是个强势的人,”方周又笑了,收回目光继续弄他的汤,“但是她又觉得你毕竟也这么大了,男女有别吧,有些话她当妈的也不好说。”

    “她觉得要么你就好好谈个女朋友,真不想现在谈,也别随便跟谁瞎玩儿,”方周用那种“我是男人,我懂你”的眼神看他,“为什么总说那些是野花野花呢……就是因为干不干净不好说,明白么?”

    江初明白了。

    他脖子上的牙印老妈早就看见了,但是老妈以为他是跟人约炮,或者找小姐了。

    “哎,你俩真是……”江初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尴尬,整个人说不来的无奈,又不可避免地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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