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轿子里一路轻轻颠着,手里握着腰牌,想着日后的事。生活有了目标与奔头之后,他眉宇间再不见当日进宫时的沉郁,而是更加舒展,也更加凝练。
    这是他从宫宴刺杀以来后的第一次出宫。
    轿子行至东华门,外面传来守门的侍卫要查看的声音。周逊单手撩开帘子,直接将腰牌给他,声音清冷:“有劳大人。”
    侍卫原本也没打算为难他们。毕竟养心殿的周公子,是人人都知道的人物。他见周逊居然亲自撩开了帘子,这般尊重于他,脸上也笑开了花:“周公子,您要出宫,说一声就是了,也不必查看您的腰牌的。
    ”
    周逊摇了摇头:“规矩是规矩,我既然要出宫,便要守出入的规矩。虽然皇上说可以自由进出,但我也按照规矩来,免得你们难做。”
    他这话说得很平淡,并没有什么亲近讨好之意,却字字都说到了侍卫的心坎上,让他听得极为熨帖。
    能在宫里做侍卫的人大多面目周正、有几分功夫。其家世虽然算不上显赫、但毕竟是在皇上面前露脸的人,因此也差不到哪里去。如今这个看守东华门的侍卫,家里在朝廷上也是有官职的,来宫里当侍卫,也是为了攒资历和历练自己。
    然而宫里这些来来往往的官员们,有的,对他还带着点尊重,有的,竟然真的只把他当下人看待。尤其是“某些”可以自由进出宫闱的人,他倒是轻松,想进去就进去,想出去就出去,然而每次宫里出了什么事,查起记录来,挨罚的、挨骂的,不还是他么?皇上的心尖儿想进出宫门当然是自由的,只是苦了他们这些小人物。
    先前那个周大人已经让侍卫心里很是苦不堪言了。因而这两回周大人跪在东华门前,他故意有限地磨蹭了几次——算不上报复,但也让他多难受一会儿。后来宫里来了个周公子,他原本担心此人会像之前的周大人一样,看起来温和有礼、体恤他人,干着的却都是让他人受累的事。没想到这个周公子不但不恃宠而骄,还考虑得到自己会“难做”呢!
    这一对比,侍卫不禁对周逊好感陡升。他琢磨着以后同好友喝酒时,也可以就着花生米,对这些事情说到说到,就当是一个漫不经心的下酒菜。
    侍卫查看完腰牌,登记好,将它还给周逊。周逊接回腰牌,本想放下车帘,目光却扫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也正看向他这里。
    ——周采。
    周采正看着他的马车。周逊清晰地看见他的眼底里闪过一丝怨毒,很快,又被温润的笑意所伪装。
    换在过去,周逊或许会因为这样的神情而心惊,而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接下来又会遇见什么样的算计与恐怖……然而现在。
    他不会惧怕他的算计,也绝不害怕与他明刀明枪地硬干。
    眼看着周采向着自己这边走来,周逊原本想放下帘子离开—
    —他厌恶此人,就连一句话也不想同他讲。
    不过他最终还是停住了。他也很好奇,此人到底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话能对自己说。
    而且周采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他到东华门前候着,想必是周家出了什么事。
    “周大人,”周采尚未开口,却听见轿子里传来了周逊清冷的声音,“周家如今,可还好?”
    周采:……
    第44章宁拆一座庙
    周家如今可还好?
    两人之间如今已经是撕破了脸,他们站得既近、又没有旁人在场,周采也不再露出素日里兄友弟恭的伪装。
    “弟弟,如今你在宫里过得挺好,”他缓声说着,眼睛看着周逊,“周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你也不会不知道吧。”
    周逊知道他一边说着,一边在看自己的神色。他撩着车帘闲闲道:“周家的事我还真不知道,毕竟——”
    他对周采笑了笑:“皇上并未将无关人士的事情告诉我,也不打算让我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操心。”
    周采面目扭曲了一刻,随后笑道:“入宫数日,你倒是变得牙尖嘴利,和你从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周逊没急着回答他。他知道如今他们两人之间更急的那一个,是周采。
    周家是朝中新贵,周采在朝中忙着巩固势力、忙着光耀门楣。一人出人头地到底是独木难支,他要带着整个周家上去,周小弟就绝对不能出事。
    ——他之前往这边来、等着检查腰牌时,已经从旁边侍卫的私语声中听说了周小弟的事情。
    果然,周逊久久不曾说话,周采便先开口了:“弟弟,你要知道,一个人想要走远,是离不开宗族的力量的。”
    “你一个人在朝中,再怎么得眼,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别人是世家出身,有族人相互作保依托,总也有一线生机。而你,如果只当一个孤家寡人的话,事情到了你的头上,你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顷刻之间就能被人打进阿鼻地狱。”周采道,“你自幼聪明,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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