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继续吃饭。

    刘悦薇看了魏氏一眼,魏氏示意让她自己说。

    刘悦薇清清嗓子,“爹,您刚才跟我说,要普济世人。现在有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她即将要掉入火坑了,可是女儿一个人的能力救不了她,想请爹帮忙。”

    刘文谦这顿饭吃的,女儿们净找他帮忙。但他乐意孩子们有困难了都来找他,他是父亲,是女儿们的依靠,是女儿们身后的大山。

    “你说说看,是谁遇到麻烦了?”

    刘悦薇放下筷子,“爹,我说出来您可能不会相信。彩凤姐姐的未婚夫,王家大郎,那是个十足的禽兽,专爱打老婆。他前头那个,就是被他害死的。不过是花了些钱,才把事情盖了下来。爹,我说句难听的话,狗改不了吃屎。彩凤姐姐又老实,表叔表婶眼里只认得银子,谁会管彩凤姐姐是不是挨打了呢,说不定他们还会觉得是姐姐不够贤惠男人才打她!”

    刘文谦面不改色继续吃饭,“你从哪里听到的这消息。”

    刘悦薇想了想,“爹,我原来看彩凤姐姐一直没说婆家,弟弟反倒先娶妻,我就不放心表婶。彩凤姐姐可怜,自小没娘,要是嫁个男人再不好,岂不是一辈子都毁了。我就让招财仔细去打听,谁知道还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刘文谦没有直接回答女儿,而是反问她,“你想让我如何帮她呢?”

    刘悦薇把自己的想法合盘而出,“爹,这王大狼禽兽一个,且他又装的好。上回来咱们家,人模狗样的。再者,表叔表婶给表姐说这门亲事,就是图财。如今钱都被他们花了,死也不肯退亲了。我的意思,要从王大狼前房老婆娘家余家那里着手,只要他们愿意出来做苦主,就好说了。”

    刘文谦一听就明白女儿的想法,“你说的这个不难,说白了,就是钱的事儿。余家为了钱,可以不计较女儿被人打死。汪家为了钱,可以把女儿说给任何人。这样的人家,最好攻破,只要肯花钱就行。但是,余家姑娘如今死了,王大狼肯定不会认账了。”

    刘悦薇回道,“爹,给余氏讨公道的事儿,不是我的目的,我现在就想把表姐从火坑里捞出来。”

    刘悦蓁在一边听的生气,“二姐姐,这事儿交给我,不就是钱。彩凤姐姐的聘礼也就一百两银子的事儿,我有。余家那里,给他些钱,让他去衙门喊冤,到时候事情闹开了,逼着表叔表婶退亲!”

    刘文谦笑,“你们说的简单,但做起来可不容易。余家能把这事儿压下,想来是收了王家不少钱,如今把这事儿捅出去,不等于是告诉外人,他们为了钱财漠视姑奶奶的生死。”

    刘悦薇歪头看着他,“爹说的对,所以我才请您帮忙呀。要是单纯花钱就能解决,女儿自己就能办了。”

    刘文谦忍不住继续笑,“好了,这事儿我晓得了,你莫要管了,我明儿让人去打听打听。与其去花时间花钱让余家出来,不如去王家那里使力气。我可是知道的清楚,王大狼不满足家里只有个小杂货铺,这些日子正准备再开个小铺子。但他手里又没钱,正抓瞎呢。我原来看他还好,若是内里真是个禽兽,你们又喜欢彩凤,爹就费点工夫,救一救她,总是个苦命孩子。”

    刘悦薇大喜,“多谢爹。”

    魏氏在一边插嘴了,“官人,送佛送到西。我看到彩凤的后娘就想生气,恨不得把个继女扔到油锅里炸一炸,连骨头渣子都想拿去卖了。可怜见的孩子,官人既然要管这事儿,最好直接把她从汪家捞出来,以后就留在咱们家也行。”

    刘文谦看了一眼魏氏,“娘子很喜欢这个丫头吗?”

    魏氏笑,“又懂事又乖巧,又可怜,整天来帮我带孩子,这样好的丫头,谁不喜欢呢。”

    刘文谦笑,“好,既然你们都这么说,我就管一管这闲事儿。好了,不说别人家了,吃饭吃饭。”

    一家子又亲亲热热继续吃完饭。

    刘文谦一出手,就比刘悦薇方便多了。他让随从去仔细打听,果然有了些眉目。余氏活着的时候,经常回娘家哭诉,说王大狼打她。可王大狼打的地方及其隐秘,有些手段虽然折磨人,根本不会留下伤痕。

    男人不心疼她,娘家人只会说让她老实听话,多讨婆家人欢心,最好能早点生儿子站稳脚跟,然后多贴补娘家,余氏就是在绝望中慢慢被折磨死的。

    死亡,对余氏来说,可能是一种解脱。

    刘文谦很是看不上王大狼这种行为,虽说外头有许多男人偶尔也会在老婆面前发威。但夫妻之间,不说多恩爱,房中事也是两厢之好,岂能在这个上头折磨人家,真是禽兽无疑。

    刘文谦本来还想借钱给王大狼,这下子立刻咬死了没钱。王大狼事情都做到一半了,这个时候刘文谦退缩了,他岂不白忙活了,前期砸进去的银子也都白费了。

    除了不借钱给王大狼,刘文谦还让人把王大狼害死余氏的消息散布了出去。余家听到后,立刻坐不住了。

    余氏的死,跟余家亲近的人多少知道点苗头。这天下无不透风的墙,若是无人过问也就罢了,谁知道遇到个要管闲事的刘悦薇,还有刘文谦这个宠女儿的爹。

    好嘛,谣言一传出来,连汪家也惊动了。

    如汪二太太,想的是赶紧把汪彩凤嫁过去,这样就不用迫于压力退婚了。钱她都花了,还怎么退婚?

    如汪彩凤,像掉进了冰窟窿里。表妹当日跟她说这事儿时,她以为表妹小孩子家家的在哪里听到了几句闲话就当真,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汪彩凤顿时心痛的哭了起来,她还以为自己以后终于能脱离苦海,谁知道是出了狼窝又入虎口。

    以她对后娘的了解,别说王大狼只是打老婆,就是再十恶不赦,只要能给钱,自己都得嫁过去。

    汪彩凤顿时觉得人生失去了意义,先是不吃不喝在床上躺了三天。刘悦薇知道后,沉住气并没过来,只让云锦过来传了些话。

    当天夜里,汪彩凤就上吊了!

    可她踢凳子时太过用力,惊醒了家中人,被救了下来,留下了一条命,却伤了嗓子。

    汪彩凤再不肯说一句话,只冷冷地看着家里所有人。

    刘悦薇听说后,亲自过来接汪彩凤。

    一进门,她就抱着汪彩凤哭,“表姐,表姐你没事吧。表姐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祭拜表婶。表婶要是看到了你这么可怜,从棺材里爬也要爬回来替你做主。”

    一席话说的汪二太太后脖颈凉飕飕的,“薇丫头啊,你表姐生病了,不能出去了。多谢你能来看她,你快回去吧。等你表姐成亲的时候,你再来送她。”

    刘悦薇听见汪二太太居然还说成亲的话,气不打一出来,她松开汪彩凤,一步步走到了汪二太太身边,眼睛像刀子一样盯着她。

    旁边的汪大太太、汪大奶奶和汪二奶奶以及汪家几个姑娘都被刘悦薇这样子吓呆了。

    刘悦薇一伸手,狠狠抽了汪二太太一个嘴巴子,“你这个黑了心肝的贼妇人,表姐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也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娘,把你当祖奶奶伺候了这么多年,是条狗也能醒悟了,你却十几年如一日的狠毒,非要一心把她害死!你儿子才十五岁就成亲了,表姐都十七了,好不容易说上婆家,还是这等和你一样没心肝的人。你为了钱,什么缺德事儿都能干,你是不是想和余家一样,先把表姐推进火坑,等她被王大狼打死了,你再去多讹一笔银子给你那废物儿子了!”

    汪二太太惊呆了,从她嫁入汪家,因为比汪二舅小了许多,汪二舅把她当心肝肉疼,除了婆母管教过她,谁敢说她一句不是?自从汪老太太去了,她就是二房的天,男人儿子继女,哪个不在她手心捏着?

    刘悦薇居然敢打她!一个晚辈,一个丫头片子,居然敢打她!

    汪二太太一声怒吼,“你个没人伦没尊卑的死丫头,我打死你!”

    旁边的汪大太太一把拉住了她,“弟妹,弟妹,薇丫头还小呢,你是长辈,就别和她计较了。”

    开玩笑,刘文谦那个护犊子的,你打了他女儿,你看他怎么收拾你!连公爹都不敢去撩拨刘文谦了,别说她们了。

    汪大太太也有些看不上妯娌这样行径,就算是继女,你不疼她也就罢了,何苦这样磋磨,也不怕她亲娘回来找你麻烦。但她是汪彩凤名义上的娘,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刘悦薇打了汪二太太一巴掌,汪大太太心里暗暗叫好,叫你缺德。

    故而看见汪二太太抬手,汪大太太立刻拦住了她。

    刘悦薇一巴掌太使劲,又有些生气,站在那里喘气。

    过了半晌,她走到床前,拉着汪彩凤的手,“表姐,你跟我家去吧。过几日我陪你去看表婶,你别在这里了,我不放心。徐氏都被她亲哥嫂一碗药药倒卖了,你这还是后娘呢,只有更狠心的。”

    汪彩凤的眼泪顺着眼角流,她擦了擦眼泪,拉着刘悦薇的手说不出话来。

    刘悦薇当机立断,也不收拾东西了,和云锦一起,扶起她就往外走。到了外面,让家里的婆子把汪彩凤背到了马车里,她亲自去和汪老太爷说。

    汪老太爷当日和刘大郎一起干了不光彩的事情,见到刘文谦一家子现在都有些不大好意思。

    刘悦薇大大方方的,“舅爷爷,我接表姐去我家里住一阵子,您看可行?”

    汪老太爷看了她一眼,吸了口旱烟,“嗯,我晓得了。”

    得了汪老太爷的话,刘悦薇行个礼,转身就走了。

    在车上,刘悦薇问汪彩凤,“表姐,你嗓子真不能说话了吗?”

    汪彩凤使劲咳嗽了两声,沙哑地喊了一声,“表妹。”

    刘悦薇赶紧说道,“表姐别说话,我回去了就给你找大夫,开些清肺润嗓子的药,养一养就好了。”

    汪彩凤又哭了起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刘悦薇把她揽进自己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表姐,你别怕。这事儿闹出来也好,趁机退了婚事。若是等你入了火坑,想爬出来就不容易了。别担心,这事儿是我爹在管呢。”

    汪彩凤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她。

    刘悦薇悄悄安慰她,“我听到了些风声,求了我爹,我爹一出手,再没有不成的事情。”

    刘文谦不光是个女儿奴,在他几个女儿心中,他是无所不能的,像一座稳稳的山,始终立在那里,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能给她们姐妹依靠和温暖。

    汪彩凤除了哭,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到了刘家,汪彩凤还住在西厢房,刘悦薇还拨了个小丫头照顾她。这几日魏氏又买了几个仆人,家里下人多的很,她就往女儿们院子里加了了两个婆子和两个小丫头。

    魏氏过来看了看,见汪彩凤瘦了一大圈,脖子上一条紫红紫红的印子,心里有些难过,连声安慰她,“彩凤别怕,这事儿很快就过去了。你好生养着,以后就跟着你表妹们一起玩。你放心,回头我亲自给你说门好亲事。”

    大夫来看过了,汪彩凤在房梁上吊了一会儿,伤到了喉咙,怕是要好生养几个月,不能吃辛辣。

    等大夫和魏氏都走了,刘悦薇摸了摸汪彩凤的脖子,“表姐,你还疼吗?对不起,我只能想到这样的蠢办法了。”

    汪彩凤伤心过了,眼泪也流干了,这会子感受到了关爱和温暖,不再哭泣,她拉着刘悦薇的手,轻轻拍了拍,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没错,上吊的主意是刘悦薇出的!

    只有这样,才能从舆论上压迫汪家人,给刘文谦行使方便。云锦那天去汪家,临走的时候,给了汪家大房三姑娘一对银耳坠,托她夜里帮忙照看汪彩凤。

    汪彩凤得了云锦的提示,把心一横,直接照办。反正她已经退无可退,唯有一死才能明志!

    刘悦薇原来的意思是让她做做样子,谁知汪彩凤个憨人真上吊了,还挑个半夜三更的时候!刘悦薇听到后后怕不已,这一个不好,人可真就没了。

    汪三姑娘夜里就和堂姐睡在一起,半夜里听见咚的一声响,就见堂姐在半天空挣扎。她一声尖叫,叫来了所有人,才救下了汪彩凤。

    汪彩凤反过来安慰刘悦薇,她说不来话,就用眼神和动作告诉刘悦薇,她不后悔。云锦把她堂妹叫过来陪她睡,她就明白了。

    好在如今一切都顺利了,有了上吊这个事儿,汪家人再也不敢随意摆弄她了。为了钱财逼死家中女儿,这个名声传出去了,汪家的儿郎们说亲都会变得艰难。

    汪彩凤上吊了,王家也急了,立刻托人去汪家说合,让汪彩凤提前进门。汪二太太满口答应,但说亲事办的急,置办嫁妆不容易,要王家多给钱。

    刘文谦懒得去和汪家人多说,找了汪彩凤的亲舅父陈老大,稍微花了点银子,送了份礼。陈老大本来多少年没和汪家人来往了,忽然带着几个兄弟上门,把汪老二两口子打成烂羊头,并让汪老二立刻去王家退了亲事。

    汪二太太让儿子去叫娘家人来,可她娘家人又没得她的好处,岂会下死力帮她。再说了,如今舆论都倒向汪彩凤,汪二太太死犟着也没用。

    可汪二太太哪里舍得退亲啊,一百多银子让她吐出来,等于是割她的肉啊!

    汪老二也没钱,陈家人把他两口子又打了一顿,这才扬长而去,临走前威胁汪老二,如果再敢收王家的钱,就把他腿打断!

    陈家人天天上门,陈太太每天去了都要拉着汪二太太一顿臭骂,“不要脸的骚/货,填了我们姑太太的房,还虐待她唯一的女儿。你儿子这么早就成亲了,钱哪里来的?还不是我们外甥女的聘礼钱?我告诉你,不早点把亲事退了,我就拉你去我们姑太太坟前磕头,你看她晚上不回来勒死你!”

    汪二太太被陈太太折磨的不行,渐渐动摇了,她想退婚事,可她没钱啊。她问儿媳妇,那钱早变成儿媳妇的嫁妆了,还有一部分在儿媳妇娘家呢,谁也不肯吐出一文钱来。她要狠了,儿媳妇就哭着回娘家。

    陈太太在家反正也无事可做,刘文谦一天给她三五十文钱,她就能来汪家闹个天翻地覆。

    她占着理,汪家人也不能直接和她对骂。

    最后,汪老太爷做主,让汪老二两口子不论想什么办法,都要去王家把婚事退了。

    汪二太太走投无路,来求魏氏,魏氏闭门不见。

    过了几天,刘文谦忽然亲到汪家了。

    汪家人喜从天降,总算有个活菩萨冤大头来解救他们了。

    汪老二狗颠儿一样跑过来迎接,“表哥,表哥你来了,真是稀客。”

    陈太太正在院子里骂呢,看见刘文谦,立刻起来打了声招呼,然后一溜烟跑了。

    刘文谦仍旧给汪老太爷请安,“舅舅好。”

    汪老太爷挪了挪屁股,有些不自在,“外甥来了,你娘近来怎么样?”

    刘文谦自己坐下了了,笑着回他,“多谢舅舅关心,娘如今跟亲孙子们住在一起,每日高兴的很。舅舅放心,我每个月都给了娘孝敬的。”

    汪老太爷听见亲孙子三个字,更不自在了,“我晓得,你是个有情义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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