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婆婆的儿媳妇亲自端了茶水上来, 刘悦薇赶忙起身,“谢过婶子。”

    姜婆婆眯着眼看了看汪彩凤,“丫头, 把手给我。”

    汪彩凤连忙把双手伸了过去, 姜婆婆摸了摸她的手, 对刘悦薇说道,“刘二姑娘,你这表姐手相倒是可以,是吃这碗饭的。但她这手太粗了些,你要好生给她养一养,不要做粗活了,手上有了茧子,做不出好线的。”

    刘悦薇点头,“多谢婆婆提醒,我给表姐拨了个丫头,回去我再指个婆子专门服侍表姐,定会把她的手养的细皮嫩肉的。”

    姜婆婆点头,“丫头,跟着我学,可要吃苦的。我年轻的时候就想收徒弟,收了两个,都是学了一半就跑了,一个是回去嫁人了,一个是受不了我的臭脾气。”

    汪彩凤连忙道,“只要婆婆肯收我,吃多少苦我都愿意。”

    姜婆婆笑,“你也别怕,我现在老了,比年轻时脾气好多了,那时候,我连我们东家都敢顶。”

    刘悦薇笑道,“婆婆有本事,我要是有婆婆这样的大师傅,我也把婆婆供起来。”

    姜婆婆哈哈笑了,“我老了,不中用了。我女儿不是这块料,我就没让她学。后来我家里条件稍微好了点,我也不想让儿媳妇和孙女去丝织坊受罪,只略微教了她们一些。不是我吹牛,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一带有名气的大师傅,如今快要入土了,也想找个好徒弟把这本事传下去。这丫头命苦,定然十个性子坚韧的。二姑娘不知道,干我们这一行,想学出真本事,非得是从大灾难里爬出来的人才行。”

    汪彩凤忽然跪了下来,“婆婆,求您收下我,我一定好生学本事,不给您丢人。等我学会了,表妹给我开了工钱,我给您养老。”

    姜婆婆微笑,“养老倒不用,我有儿子,你能偶尔来看看我就行。”

    汪彩凤知道姜婆婆这是答应手下她了,立刻磕了三个头,“师傅。”

    刘悦薇在一边抚掌,“这下好了,婆婆得了个好徒弟,表姐有了好师傅,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姜婆婆让汪彩凤起来,“既然你要学,明儿你自己过来,把东西都带齐,就住我家里,先学半个月,半个月后隔一天来一趟,两个月后,三天来一趟,等过了半年,就不用来了。”

    汪彩凤重重地点头,“我听师傅的。”

    刘悦薇在一边道,“以后要劳烦婆婆了,婆婆放心,表姐一应的吃穿,都由我来管。”

    刘悦薇今日还带了份厚礼过来,算是汪彩凤的拜师礼。她又立刻去找了姜婆婆的儿媳妇,塞给她十两银子。

    “婶子,我表姐在这里,还要劳烦您照看,我把小丫头留下,婶子只管使唤她。”

    姜婶子推辞,“姑娘客气了,彩凤姑娘拜了我婆母做师傅,以后也是一家人,我怎能要钱。”

    刘悦薇又推给她,“婶子,你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彩凤姐姐和小丫头在这里,多添了两双筷子呢。再说了,婆婆的好手艺,我们白得了,这点银子算什么呢,还请婶子万勿推辞。”

    姜婶子这才收下银子,“让姑娘破费了。”

    在姜家逗留了一阵子后,表姐妹两个辞别姜家人,一起回家去了。

    魏氏听说汪彩凤拜师成功,也替她高兴。刘家虽然富裕,但汪彩凤并不是那等死皮赖脸要人钱财的人,她想自立。一个姑娘家,若能学门像样的手艺,以后吃饭的事儿就不用愁了。

    她吩咐女儿,“你回去给你表姐收拾几身衣裳,明儿送她去姜家住半个月。等她回来了,正好你的作坊也能开张了。到时候也快赶上中秋节了,若是开张顺利,那才好呢,双喜临门。”

    刘悦薇笑,“多谢娘吉言,那我们先回去了。”

    回到东小院,刘悦薇帮汪彩凤收拾了几套普通棉布衣裙,一根银簪子,外加一些其他普通用品。

    今日姜婆婆吩咐要给汪彩凤养手,刘悦薇立刻叫了云锦过来,给了她几两银子,“你去姐姐那里,把那上好的手油拿两瓶来。”

    云锦走了后,刘悦薇又给了汪彩凤二两银子,“表姐,今日我给了姜婶子十两银子,够你和丫头吃喝住半个月了。表姐去了只管学手艺,千万不要去给姜婶子干家务活,一来你要养你的手,二来把丫头惯懒了。花棉以后就给姐姐使唤,姐姐不要舍不得用。”

    汪彩凤红着眼眶,“多谢表妹。”

    刘悦薇笑,“表姐不要谢我,等你学成归来,就要给我干活了。”

    汪彩凤点头,“好。”

    很快,云锦拿了两瓶好手油回来了。

    “姑娘,大姑奶奶说了,她不要姑娘的钱,明儿问老爷要。”

    刘悦薇顿时笑了,“姐姐真是的,爹的钱难道不是钱。”刘悦妍知道妹妹近来开作坊,手头紧张,两瓶手油,她做姐姐的,送给妹妹又无妨,不过是几两银子的事儿。从她分家后,爹娘总是贴补她,前几日刘文谦打着补嫁妆的名义,给了她白花花的两千两银子。

    刘悦妍出嫁后,刘文谦家底丰厚了许多,大女婿虽然肯干上进,但家里底子薄,后面几个女儿嫁妆肯定都厚,不能只委屈大女儿。

    刘悦妍高高兴兴接下了两千两银子,妹妹要两瓶手油,她自然不肯要钱了。不仅如此,她店里新进了什么好东西,都会给魏氏娘儿几个送一些来,一文钱不要。闫庆才见到了从来不说一个字,只让她多送一些。

    魏氏接了女儿的孝顺,心里高兴,也总会从自己铺子里拿些料子给女儿,让她穿好一些。这样你送我我送你,反正出的都是本钱,去外头买更贵呢。

    第二天,汪彩凤就住在了姜家。

    刘悦薇回来后,先在家里窝了三天。用这三天的工夫,她把给刘文谦夫妇的衣裳做好了,又给郑颂贤也做了一件外衫。还单独给他缝了两条帕子,一个上面绣的翠竹,一个上面绣了一棵小松树。

    刘悦薇打发招财把衣裳送去了郑家,郑太太接下的,把家里的吃食回了一些过来。

    郑颂贤夜里回来后,收到了未婚妻给他做的衣裳,顿时觉得前儿那一场架打的值了。

    他把新衣裳收好放在柜子里,留着中秋节的时候穿。又把帕子拿出来仔细闻了闻,帕子上面带着香味,他忍不住笑了,一条藏了起来,一条揣进怀里。等做完了功课,他拱进被窝里,做了个美美的梦。

    刘家那里,刘文谦夜里回来后,仍旧如往常一样带着妻女一起吃饭。等女儿们都走了,他表情凝重了下来。

    魏氏低声问,“官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文谦问魏氏,“娘子,家里还有多少现银?”

    魏氏想了想,“有个六七万两。”

    刘文谦叹了口气,“还是不够。”

    魏氏吃惊,“官人要做什么,需要这么多钱?”

    刘文谦拍了拍她的手,“娘子别怕,郑大哥昨儿找到我,问我想不想做盐生意,我一口应下了。”

    魏氏吓了一跳,“官人,盐可不好做,虽然利大,但里头关系错综复杂的很。”

    刘文谦沉吟了片刻,“娘子,咱们家说是富裕了,有个几万银子,但跟那些盐商比起来,还是差远了。郑大哥能来找我,说明这回可靠。他在经历司干了这么多年,熟悉里头的事务,有他帮我,肯定能成。娘子,咱们正经做官盐买卖,不哄抬价格,不坑害百姓,衙门定多少价咱们卖多少价,就这样老老实实地做,也比绸缎庄利润大了五倍都不知。”

    魏氏心里有些忐忑,“官人,咱们还是把郑大哥叫上一起吧,或者把颂德叫来一起做?”

    刘文谦摇头,“郑大哥要避嫌,颂德不能做,还是我出头。若是能成,我分郑家两成利润,再拿三成利润去打点衙门里的官吏,剩下的五成咱们落下。”

    魏氏一听送出去这么多,又问,“那还能挣到钱吗?”

    刘文谦笑,“娘子,我这回只准备拿十万两的盐引,我跟你说,要是顺利,光利润都比本钱多。但现在问题是,我手头的钱不够。”

    魏氏再三问,“官人,可靠吗?”

    刘文谦点头,“想来是差不了,郑大哥好歹也是个八品,青州比他品级高的也就那三五个,那几个人吃大头,郑大哥分来这十万两也不为过。娘子不知道,冯知府和闵同知还有陆通判那边,更多呢,都是找了相熟的人做了,跟着分些利。”

    魏氏这才放下心来,“官人,家里现银扫一扫,也有个七万多两,若是不行,咱们把田庄抵押了,去钱庄换两万两回来,剩下的缺口,我们娘儿几个的首饰当了,也够了。”

    刘文谦摇头,“既然抵押田庄,索性多抵押些,你们母女的首饰就不要当了。咱们是为了挣银子,银子还没到手,先把排场架子都丢了,岂不是本末倒置。”

    魏氏笑,“好,那就听官人的。”

    刘文谦想了想,“我现在还有个难处,就是人手不够。家里绸缎铺、当铺、布匹店,哪一样不要操心,要是再张罗官盐的事儿,就更忙了。我想和娘子商议,把庆才和舅兄家的二郎叫过来帮忙,娘子看可行?”

    魏氏点头,“可行,女婿家里就一个胭脂铺子,妍儿自己都能打理的过来。我哥家里那个小铺子,过日子是没问题的,但以后儿孙多了,分家都没法分。官人把二郎叫过来帮忙,多少开些工钱,长长见识,我哥哥嫂子再没有不同意的。”

    刘文谦摸了摸胡须,“那先这样定,我这几日忙碌,娘子明儿去告诉妍儿和舅兄,我就不去了。若是说成了,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魏氏点头,“官人放心,明儿一大早我就回娘家。”

    魏氏先回娘家,魏大舅听说妹夫要做官盐生意,喜的一拍大腿,“妹妹啊,这可是好事。二郎个怂货你们看的上,只管拿绳子绑了牵走,要是不听话,你们是亲姑妈姑爹,想怎么教训都行,不用告诉我。”

    魏氏把侄儿牵回家了,然后又去了女儿家。

    刘悦妍立刻拍板,“娘,我爹有事,他是女婿,岂能不出力,明儿我就让他去,让我爹只管使唤。”

    魏氏笑,“我可说好了,我和你爹这回把家底都压进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都要先跟着吃一阵子苦的。”

    刘悦妍问,“娘还缺不缺银子,我这里还能凑个几千两。”

    魏氏摆摆手,“你那留着你过日子吧。”

    魏氏又把女婿也领回家了。

    刘文谦得了闫庆才和魏二郎,把他们一个放在绸缎铺,一个放在当铺里,先学着。

    与此同时,他还要去抵押田庄,和衙门那边联系,找郑老爷,拿盐引,忙得不可开交,家里面的事情他基本上都顾不上了。

    刘文谦背水一战,全力以赴要拿下十万两盐引。他知道,这是他真正发家的开始。守着一个绸缎铺和当铺,无非就是吃喝不愁罢了。若是能做成官盐,他才能真正迈入青州府豪富人家的门槛。

    刘悦薇也知道了此事,她再也没去烦扰刘文谦一个字,丝织坊的事情,她自己全权打理。

    她拿出上辈子举人老爷的亲娘郑家三太太的威风和气势,招女工、进货、谈价钱,一样一样办了下来。

    等汪彩凤从姜家学成第一轮归来时,刘家果如魏氏所言,真正双喜临门。

    刘文谦的盐引下来了,刘悦薇的作坊一切就绪,准备开张了。

    盐引拿到手的当天,刘文谦一路笑着回了家。一进大门,他就大喊起来,“娘子,娘子,娘子在哪里?”

    魏氏吓了一跳,立刻跑过来迎接,“官人,官人我在这里。”

    刘文谦进了垂花门,一把抱起魏氏,也不顾满院子丫头婆子,在她脸上啪啪亲了两口,又抱着她转了两圈,“娘子,拿到了,东西我拿到了!”

    魏氏也顾不得害羞,“真的?拿到了?”

    刘文谦把她放到地上,笑着点头,“拿到了!”

    魏氏高兴极了,“恭喜官人,贺喜官人!”

    刘文谦拉着她的手往里走,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刘悦薇抱着刘悦兰站在廊下,面带微笑看着父母。

    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两声,“薇儿也在呢,你的作坊怎么样了?”

    刘悦薇跟着往屋里走,“爹,明天就要开张了呢。”

    刘文谦一挑眉毛,“这么快就要开张了?”

    刘悦薇笑,“爹整日忙的昏天暗地,都不晓得过去了多少日子了。彩凤姐姐去姜家都住了半个月了,我的女工早就招齐了,货也进好了,我问娘借了个婆子去给我看大门,明儿一早,我就开工了。”

    刘文谦笑,“我儿真能干,这样,明儿早上我也去凑凑热闹。以后,你也是刘掌柜了。”

    刘悦薇哈哈笑了起来,“爹,您可别挤兑我了,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本呢。”

    刘文谦女儿坐下,“不急,万事开头难。你先慢慢做,有了成品,去找织布坊,只要你的货好,不愁没有销路。我给你提个醒,你办作坊,也不光是为了接济穷人,该有的规矩一定要有,只有盈利了,你才能帮更多的人。”

    刘悦薇点头,“爹放心,我的作坊里,列了十几条规矩呢。明儿开始,我自己去看半个月,后面交给彩凤姐姐。”

    刘文谦点头,“既然你都安排好了,我就不多说了,一切看你开工后吧。”

    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顿晚饭。

    第二天一大早,刘悦薇天没亮就起来了,带着汪彩凤、刘悦蓁、招财和云锦一起去了金缕阁。

    她们来得早,女工们只来了两三个,见到刘悦薇,纷纷行礼叫东家。

    刘悦薇带着她们进了院子,招财在外面和云锦一起把鞭炮准备好,牌匾上面重新挂了红绸,又在门口摆了茶水。

    女工们很快就到齐了,刘悦薇让她们一起立在院子里,十人齐刷刷的站在一起。张经纪果然有能耐,这里头有未婚姑娘,有孩子尚小出来给孩子挣吃喝的,有孩子大了出来给孩子挣老婆本的,还有一个特别吸引刘悦薇的注意,二十四岁的寡妇,姓孟,据说她有个七岁的儿子和四岁的女儿,都丢在家里给婆母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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