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颜珞笙再次去往纪家别庄。

    顾振远推己及人,不愿她辛劳,但表小姐态度坚决,他一个账房先生也无权干涉,只好引她入座,一边说道:“染歌对表小姐的馈赠爱不释手,此乃她的回礼,望您莫嫌弃。”

    颜珞笙接过他呈来的荷包,闻到香气,顿时如获至宝:“好别致的香味,令媛竟是行家里手。”

    “不敢当。”顾振远忙道,“小孩子自娱自乐,上不得台面。”

    言辞谦虚,神色间却颇引以为傲。

    “初闻似细雪扑面,冷而不寒,香气清淡却余韵绵长,倒像是雪地中盛开的花。”颜珞笙装作仔细辨识,“我从未见过这种配方,还真想当面讨教一二。”

    顾振远有些愣神,惊讶道:“表小姐怎知……”

    他顿了顿:“此物名为‘雪地冷香’,表小姐与染歌当真投缘。可惜小女缠绵病榻、寸步难行,无法来别庄侍奉您,请您见谅。”

    “令媛出行不便,我可以去贵宅拜访。”颜珞笙接话,复而赧然,“抱歉,是我唐突。”

    顾振远犹豫了一下:“不瞒您讲,染歌的确对您有结交之心,还托在下询问您送她的荷包里那些香料的名称。但敝宅简陋,与您身份不符,在下着实没有脸面开口。”

    “君子居之,何陋之有。”颜珞笙诚恳道,“请您向令媛约个合适的时间,我定登门赴会。”

    顾振远思及女儿期待的眼神,内心挣扎一番,低声道:“表小姐赏光,是染歌的荣幸,但她和拙荆病情严重、需要静养,且敝宅狭小,容不得太多人……”

    颜珞笙会意:“我将婢女们留在外面便是。”

    说罢,低头翻来覆去地打量手里的荷包,似乎感到新奇不已。

    顾振远见她答应得爽快,暗自疑虑,但转念一想,倘若她居心叵测,断不会如此干脆。

    罢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贵女,没必要提心吊胆,让她陪染歌说说话也好。

    未初时刻,颜珞笙回到府上。

    刚进屋,就听闻婢女通报,聂清羽求见。

    “清羽,来得正好。”颜珞笙携她落座,“昨晚我描绘图样,绣了雏形,还需你过目赐教。”

    聂清羽看着两块尺寸不同的布料,好奇道:“阿音,你打算做什么?”

    “这块做成发带,明日应当就能完成,”颜珞笙道,“另一块……我想缝制一根腰带。”

    “腰带?”聂清羽随口道,“那你须得向殿下问清尺寸了。”

    颜珞笙但笑不语,伸出手臂略作比划,心里已然有数。

    聂清羽一怔,反应过来,不禁讶然。虽说本朝民风开放,未婚夫妻私下相见并不稀奇,但……阿音是与宣王接触到了什么程度,竟能对此了如指掌?

    这于她而言压根难以想象,可莫名地,又觉出几分缠绵悱恻。

    她想起母亲在世时,经常给父亲缝制衣物,不仅是腰带,还有贴身的寝衣。母亲出身名门望族,十指不沾阳春水,却愿意为父亲拿起针线,将自己的心意织进布料。

    聂清羽性子内敛,结识颜珞笙之前,大多时间都是待在家中,她喜爱刺绣,练就一手绝妙本领,也幻想过以后觅得如意郎君、为他添置衣饰的情形。

    如今,那个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深埋心底不为人知的少女情思终于有了寄托之处。

    颜珞笙拿起针黹,继续未完的工作,余光望见聂清羽面红耳赤,心下好笑。

    倘若让聂小姐知道,她和姜义恒只剩最后一步,其余都习以为常,恐怕自己这当事人都未觉如何,聂小姐就已经窘得想要钻进地缝。

    她善解人意地岔开话题:“清羽,你来找我是为何事?”

    聂清羽咬了咬唇,仿佛下定决心般,轻声道:“我原本想见颜公子一面,可惜他不在府中。阿音,昨日我半宿未眠,发现我早已对令兄心存好感,而非一时冲动。我明白,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颜公子未必瞧得上我,但我还想争取一回,或许……他会改变主意。”

    她忐忑不安地绞着衣袖,眼眸清澈见底,目光却愈渐坚定。

    颜珞笙覆上她的手背,心中感慨万千。

    聂清羽内向害羞,可她若认定一个人,便会倾尽一颗真心相待。

    前世命运作弄,她衷情错付、又被迫委身静渊王,这辈子该有段美满的姻缘。

    颜珞笙思忖片刻,忽然计上心来。

    兄长曾三番五次替姜义恒给她传话送书,而今,既然兄长对她遮遮掩掩,那么她是时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请自家未婚夫出马,探清他的真实想法了。

    次日,颜珞笙照例来到别庄。

    顾振远的回答在预料之中,顾染歌得知她有意拜访,喜不自胜,将时间定在三天后。她的意思是,自己须得认真准备,确保不会在贵客面前有任何疏漏。

    颜珞笙客套几句,帮忙核完最后一点账册,打道回府。

    途中,她想着给姜义恒传封信,邀他见面一叙,谁知却在颜府门前看到了他的车驾。

    “宣王殿下刚来没多久,正在少爷那边,”管家请示道,“小姐可要直接过去见礼?”

    颜珞笙不答反问:“殿下今日作何装扮?”

    管家愣了愣,如实描述。

    颜珞笙点点头:“我回屋整理仪容,稍后就来。”

    不多时,她收拾妥当,去往颜玖竹居住的院落。

    一进门便看见熟悉的身影,与兄长坐在桌前,身着紫色襕衫,衣摆绣着苍翠松柏,与她的缃色百蝶穿花襦裙虽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却相得益彰。

    同色系穿的次数太多,偶尔反其道行之,也颇有趣味。

    视线交汇,她看到他眼中清透的光,浅笑氤氲,瞳色仿佛也随之温暖几分。

    颜珞笙莞尔,示意素月把东西搁在桌上,屏退随行婢女。

    颜玖竹起身道:“茶凉了,我让人重沏一壶,阿音,你与殿下先聊。”

    说完,飞快地消失在门外。

    “分明是阿兄的住处,我一来,反而把他赶出了门。”颜珞笙啼笑皆非,款款走到姜义恒身边,正要去打开木匣,突然被揽过腰,整个人跌坐在他腿上。

    她搭着他的肩膀维持住平衡,就听他道:“阿音,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嗓音很轻,掺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

    颜珞笙扑哧一笑:“殿下,如果我没记错,你我只是分开两日而已……”

    “而已?”

    姜义恒显然对她这话不甚满意,颜珞笙感觉到腰间的手收紧,立刻识时务者为俊杰,俯身将他剩余的话堵了回去。

    半晌,她坐直身子,探手开启桌上的木匣,从中取出一根发带,含笑解释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但我着实想尽快完工,给殿下一个惊喜。”

    她献宝似的展示末端刺绣:“刚巧是松柏纹,殿下与我心有灵犀。”

    “你自己做的?”姜义恒眼底划过一抹意外,得到肯定答复,当即执起她的手,仔细查看指尖。

    颜珞笙笑了笑,反扣住他的手:“殿下,我虽然很少穿针引线,但还不至于刺伤自个。”

    姜义恒闻言,放下心来,适才认真端详她的作品。

    针脚齐整,配色赏心悦目,竟还有些苏州刺绣的痕迹。

    当是她从聂小姐处习得。

    前世,宫中皆知贤妃不会女红,每逢乞巧节,妃嫔们争相显露技艺,她总是静坐一旁,就连小璇都未曾穿戴过她亲手缝制的衣饰。

    如今想来,那时候她身体虚弱,刺绣这种需要久坐的活计,她纵然有心,却也无力从事。

    他按捺思绪,微微一笑:“我很喜欢,为我系上吧。”

    “好。”颜珞笙笑着执起他的手腕,正欲缠绕,他却用另一只手取下了发间玉簪。

    丝缎般的乌发倾泻,有几缕垂落肩头,覆盖在她手背上。

    颜珞笙怔了怔,随即回过神,站起来绕到姜义恒身后,轻轻挽起他的头发。

    前世除了小璇,她从未有过给旁人绾发的经历,但今次却无师自通,顺利束好。

    往后,就能每日为他更衣添饰了,她忽然生出强烈的念头,想让他随身带着她的痕迹。

    “殿下,我系好了。”她转回他面前,眨巴眼睛,“劳烦起身,给我看一看。”

    少女眼眸晶亮,宛如纯粹无瑕的琉璃,姜义恒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

    颜珞笙背靠桌案,反手抽出木匣里的另一样物品,旋即投入他怀中,双手环住他的腰身。

    姜义恒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虽好奇她在搞什么把戏,可一触及她温软的身子,所有杂念立时抛诸脑后,抬手抚上她的脊背,把她严丝合缝地收进臂弯。

    确实,只分开两天的光景。

    但过去数月的朝夕相处,已经让他食髓知味,半日都不舍与她分离。

    小别胜新婚,他还未与她成婚,就先一步体会到了个中滋味。

    颜珞笙安静地依偎在他怀里,待到漫长的相拥结束,她终于寻了个机会,将手里攥着的东西系上他的腰。

    姜义恒垂眸一看,竟是根尚未完工的腰带。

    “我就说,我的估测不会有误。”颜珞笙面露得意之色,“但既然殿下在这,保险起见,我还是拿来一试。”

    她凑近几分,慢条斯理地收起腰带,轻叹道:“想到以后,殿下的腰带只能由我系上、再由我解下……我就对婚礼的日子望眼欲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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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小姐:我对天发誓,我的每句话每个念头都是字面意思,不要想歪。

    宣王: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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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取自《论语·子罕第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和“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取自《诗经·郑风》,前一句的意思大概就是“我不来找你,你就不能来找我吗”(hhhhh)

    对不起,我是个断章fw,一不留神字数就超,顾家的事下一章争取一章内解决吧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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