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同夏怡禾挤进了人群,见桌案上搁了一盘棋,对摆着阵。两颗红子为将,黑白子各成一方。一头戴方帽,白净脸蛋的老头儿,泰然自若顺着他一绺山羊胡;另一头,焦躁搔头的憨个儿,对着他看似简明的棋阵发楞。明明那小小阵式看起来不起眼,横竖要闯,却丢了不少子,如今让老头儿倒攻了回来,他一颗红将岌岌可危。憨个儿挣扎半晌,也只得竖了降棋。

    老头儿呵呵几笑,收了他十个铜子儿,硬札得树根似的山羊胡跟着颤动。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老头儿自个儿喃喃念着文,理了理棋盘,环视众人,凑热闹的多,却似乎没有人想再白扔铜钱。他大大一叹,还觉得扫兴,一抬起眼,忽然定在观棋的无垠身上,似生了点笑意,道:「小兄弟,还没见过你。」

    无垠顿了一顿,自袖袋中拎出十个铜钱,便要走上前。

    夏怡禾一惊,忙拉他道:「无垠…,看看就好。这些够我们吃几天了。」

    无垠拍了拍她,递了个安抚神色:「别担心,我替你赢一两。」说着,他搁上了钱到山羊胡老头儿案上,在他对边坐了下来。

    山羊胡老头打量了无垠几眼,一笑,整了整,摆了棋盘。

    「子数随你摆,至多十六子。」

    无垠量了量,取了十二颗,对摆了一阵。阵式才落,山羊胡老头又瞧了他一眼,带着浅笑。

    无垠瞧他走阵,变化自星官,颗颗星子挪移,按辰顺轨,暮允教过他不少。一叫他瞧清了,无垠寻机会直杀入他阵中,围定一将,定了胜势。

    众人一阵喧腾,看不懂的发楞,看得懂的频频叫好。

    夏怡禾就属发楞的那个,不明着吃下对方红子,她还不知道无垠赢了棋。

    「呵呵呵。好!」山羊胡老头输了一两,半点不心疼。

    夏怡禾见老头将一两银推给了无垠,才意会过来,惊喜道:「你赢了?」

    「再来一盘!」山羊胡老头兴致盎然,又摆了一阵。

    「阿禾,你还有十个铜钱么?」无垠本是为了那一两银才与他斗阵,没想下了一盘,实也兴了点兴致。

    夏怡禾见他还有心再下,既已赢了一两,忙凑了凑铜钱给他。

    两人就这么起了兴,对着几颗子,一盘下过一盘。这第叁回开始,老头儿不再走星官变幻,两人计较挪步,一回比一回久,久得人看得无趣,都渐渐散了。

    夏怡禾虽替他开心,终也耗得乏了,索性回摊同果子李抱来了板栗,边剥边等他。

    等无垠终于输了棋,已是第五盘,直杀到傍晚,天色都泛黄了。

    「四两。」山羊老头儿挺高兴的将银两推给他。道:「好小子,你是个将才,窝在这市集里,可惜了。何不投军,济世安邦。」

    「老先生,您从前是将军么?」夏怡禾好奇的问道。她想他那棋阵这般厉害,讲起话来似个智者,可不像果子李说的江湖术士,不定,还能替无垠指条明路。

    「怡禾,从前的事,流水浮云似的,我记不清了。」他呵呵两笑。

    「您…您怎知道我的名字?」夏怡禾一愣。

    山羊老头儿笑笑没有答话,起了身,收折了棋盘棋子儿,打包上了肩,晃啊晃的走了。

    「你一日赢了他四两,不简单不简单。」果子李惊讶的看着无垠赢回的银两,真心叹服了起来。

    夏怡禾倒吸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我知道了!你…,」她想他有双能读心的眼,怪不得赢得了棋。

    「不是。」无垠淡淡阻了她,他可不想让果子李知道这事。何况他刚半点读不出那老头儿心思,他定不是个常人。

    「还你,多的当作利息」怕夏怡禾又要发问,他一把将钱净塞给她。「别,你又没欠我。那是你应得,给了我,可都让哥哥拿走了。」她一笑,心情好得不得了,拍了拍他:「无垠,你真有本事。」

    她拿起那一篮子板栗,递给果子李,道:「阿李,今个晚了,我就不去叨扰大娘了。工钱改日算吧,无垠就去你那儿了。」

    果子李接了过板栗,摆了个再也没人比他可靠的脸,道:「放心放心。」他一把搭上无垠肩,万分熟络似的:「瞧你这人挺有意思,我便认了你这兄弟,走吧!」

    果子李家落在荒山脚,他们沿小径走了一阵。

    果子李说来小无垠一两岁,个头也不若无垠高,搭在他肩上,无垠倒觉得沉,走了几步,将他扳了下来。

    「你睡觉不打鼾吧,我怕吵。」果子李一派狐疑道。

    「担心什么,我不跟你睡吧。」无垠问道。

    「呔,你自然跟我睡,我姊姊要闹别扭,过条道就回娘家,要知道房让你这臭男人睡了,她可不高兴。」阿李瞧无垠板着一张脸,提高了声音道:「欸,你可别嫌,难不成让你去挤阿禾那么?人家清清白白姑娘家,你懂不懂避嫌。瞧你这欲念。」

    他又抬起竹剑要往无垠敲去,被无垠冷眼一扫,想起他身手好,空中挥了挥,只好又将剑收了回去。

    无垠睨了他一眼,道:「阿李,我看你这果子也卖得不怎么认真,要学武修道,怎不上荒山门。」人道荒山武门,剑器不凡,武道特出,就是辰家几代堂主,都属荒山一系。

    「你这人真邪门,怎知我去过荒山。我这道术就是在荒山门同一些小徒学的。」他拍了拍无垠的背,要他低下头来道:「但我告诉你啊,荒山门早不如从前了,他们…暗与金轩,勾结…。」

    果子李声音低得只剩下气音。他送过几次果子上荒山,同那些荒山门底端的学徒混得不错,有时见了面,便口传他一些术法。一些拳脚剑式、障眼之术、驱邪避凶,他自个儿摸索,虽然练得歪七扭八,还不算完全徒劳。一回他送完了果子,想到山边小解,离了山径,晃到了较偏远的林地。舒爽抖了两抖,一抬头,却见不远处有一岩穴,从穴中散出的气息怪异,他好奇心一起,抄起竹剑,几步跑跳了过去。

    「那岩穴里一捆又一捆,尽是金轩剑器,镶了些奇怪的灵石,鬼气重得很。」果子李瞇起了眼,讲得神秘兮兮,

    无垠好奇道:「辰家不知道这事么?」这等大事,无消无息,月盟难道被蒙在鼓里?

    「辰家对荒山门敬重得很,哪敢怀疑到他们头上去。」

    从那之后,阿李再不敢到荒山门送果子。「别说我说的啊,让荒山的人知道了,想必要灭口!你这人邪门,我怎会说给你听。」他的确一个人也没提过。

    「你竟然没死。」无垠一笑,淡淡道了句。

    果子李吐了吐舌,就是现在想起来,没被发现,他还真觉得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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