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那些整日忧心忡忡的弟子们,也是被这巨大的动静给惊得探出了头来。

    若说先前的斩首行动,他们只觉可怖,却还没有什么巨大的动静可以闻及。

    可眼下这般移山填海一般的动静,也就上一次将灵脉填入地底可以媲美。

    而这件事,偏生也是这位美得不似凡人的太上长老做的。

    或者说,该称她为师祖。

    蓦然像是寻到了主心骨,众弟子只觉原本那颗惊惶不定、悬着的心,落入了实地。

    一道道清光打入各个节点,放出如流水般澄澈明净的光,杜问夏面色不变,纵是嘴唇苍白,也依旧不停,手中一个个极品灵石在风中化为灰烬。

    一道道光柱升起,是每个阵石所在的位置,结出一个复杂至极的图案,只听一阵又一阵凄厉的惨叫,便见十余个弟子眉心冒出一缕黑气,软倒在了地上。

    这情形着实骇人,上一秒还同你谈笑风生的同门竟然已经无知无觉地被魔族控制,他们竟然毫无察觉。

    待到淡淡的光幕升起,将整个御清观笼罩其中时,杜问夏终是脱力地长吁了一口气。

    这样就好了,后顾之忧解除,她便可以放心启程。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不过杜问夏却是做不出直接丢了这烂摊子就走的事,将所有内门长老一齐叫来,她决心先授予他们一下管理护宗大阵的权限,顺便告诉他们一下该怎么使用。

    因为之前的大阵没有识别魔气的功能,她这次特意加了这方面的功能,远远比守在门口的弟子用法器检测效率高,而且还不用担心,守门的弟子被魔族所控制。

    除此以外,这阵法最大的特殊之处,便是它有好几种形态,不仅可以防御,还可以攻击。

    杜问夏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阵法,挡住十万八万的魔族毫不费力。

    虽然,这也就是从前她一剑的事。

    而此时,收到传讯纸鹤的众内门长老,却是满脸愁云。

    他们可不知晓这护宗大阵有多么大的威力,只知师祖刚回来了便要走,宗门眼下没了主心骨,太上长老掌门更是处在昏睡中,人事不知,他们一个个人人自危极了。

    等到杜问夏和他们一一说明这阵法的作用和效果后,他们这次略微镇定了一点。

    然而当他们知晓杜问夏是要去往万劫渊时,还是不由开始极力劝说起来。

    万劫渊,乃是众多上古大能渡劫飞升的地方。寸草不生,深不见底,不见天日,是人们对它最常见的认知。

    然而却也有人说,那里是魔族的大本营。虽说杜问夏心知这定然是假的,但这也可以从侧面表明,此地的凶险。

    说来,她当年,也是在那里渡劫的。

    倒不是别的什么缘故,而是因为此地地质玄奇,不仅能够吸收一部分天雷,更是方圆万里毫无人烟,不会误伤他人,十分符合飞升之人的需要。

    故而到了后来,几乎成了飞升约定俗成的场所。更是有人坚信,在这里渡劫能够获得先人的庇护和祝福,飞升概率大大提高。

    对此,杜问夏报以怀疑的态度。

    不然她何以一下子被劈到了这里?

    不过有些东西,她还是不适合和他们说个分明。

    强硬地下了决定,交接完事宜,分配好任务,杜问夏想了想,决心临走前和傅江衍打个招呼。

    一落入小院,便对上傅江衍那欲言又止地目光,杜问夏没有迟疑,干脆利落地开口了:“宗门出了点事情,我要出去一趟寻些东西来解决,你且待在宗门好生修炼,不用担心我。”

    千言万语化为一个单薄的“好”字,傅江衍心知,他是不能也无法阻止仙人的。

    手里被塞了一个清清凉凉的东西,是阿衍一直随身带着的无事牌,杜问夏错愕了一瞬想要拒绝,却又被他强硬地按住了手。

    杜问夏也不知自己是哪个环节出了些差错,竟是让他产生了这般的心思,眼里满是复杂,一时之间却是有了些不敢面对的恐慌,她有些狼狈地转身而去。

    从前她看他只当是小辈,倒也没有看出他的一些别样的心思。

    可如今再一看,杜问夏头一次发现,他对自己的目光,根本不同于其他弟子对长辈的那般濡慕敬仰,而是灼热得一如太阳,让她不敢直视,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也好,去万劫渊一段时日,冷静一番。眼下她也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这个弟子。

    傅江衍立在原地,久久地望着,直至仙人的背影消失在了天边,这才缓缓朝屋里走去。

    若是自己的修为再高一点就好了,他就可以提出和仙人一起去。

    垂下眼睫,推门而入,他有些出神地望着屋内各式的小玩意将所有角落侵袭,满满都是仙人存在过的痕迹,他忽得产生了一个难如登天的野心。

    他想和仙人并肩而立,而非被仙人一直护在羽翼之下。

    他必须拼命地追赶。

    沉默不语,往聚灵阵中填了一个极品灵石,他闭目合抱子午,竟是就这么轻松地入定了。

    灵气朝他体内蜂拥而至,几乎在他头顶聚成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傅江衍只觉体内的经脉收到了从所未有的冲击。

    痛,痛,痛,只觉经脉都要承受不住这么多灵气的冲击,几乎撕裂开来,傅江衍感觉眼前一黑。

    疼痛难忍,嘴角缓缓溢出血来,他无法动弹地脱力倒地,嘴角忽然弥漫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或许仙人说的没错,修仙乃是逆天而行,从来不是一个能够一蹴而就的事。

    而他,也不该如此冒进。

    极品灵石,不是现在的他可以承受的。

    *

    万劫渊位于灵蕴大陆的东北端,离御清观可谓是万里之遥。

    在天上飞了两三日,杜问夏决心下去补给一下。

    梦伽城在嘉佑王朝境内,虽然不是国都,却也极尽繁华,乃是王朝东北方一颗闪耀的明珠。

    而这一切,盖因此地乃是药王府辖下。

    梦伽城以各类灵丹闻名,故而常有重伤或者不治之人不惜万里朝圣而来,只为求得救命之方。更是有许多头脑灵活的行商,倒卖灵丹,以获取高额的利润。

    一进城门,杜问夏便见一匹一阶妖兽红流马载着一个行商迎面而来。

    这行商显然是凡人,却是能够驾驭住一阶妖兽,这情形着实让杜问夏都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或许这十万年间,还是有些东西进步了些许的。

    兴致勃勃地逛了一转,倚在酒楼的窗边吹着风,杜问夏不得不承认,梦伽城比落月镇那边陲小镇实在是繁华了太多,纵是白日城都拍马不及。

    夹了一片酱汁浓郁的牛肉送入口中,杜问夏听到隔壁桌在讲些什么。

    “你们可曾听闻,药王府的府主昏迷的消息?”

    “正是七日前的事,我听我在外门的侄儿说,不仅府主昏迷,一齐出事的还有长老呢!”

    听到这些,杜问夏的心猛得一沉,纵然她先前是有过些许的猜测,可眼下真的看到这些成为现实,她还是不由心惊。

    魔族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它们突然行事风格大变?

    杜问夏越想越不对劲,总觉这事情背后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推动。思来想去,忽得有了一个隐隐的想法,她心下悚然一惊,莫名有了一个最可怖的猜测。

    莫非是新的魔主诞生了?

    按照修真史的记载,上一任魔主还是在十五万年前诞生。据传,魔主不仅有极高的智力武力,更对魔族有极强的统治力。当年魔主出世之后,几乎统治了整片大陆,将人族逼至暗无天日的境地。最后还是绝大多数的人族高手以身殉道,才联手将其斩杀。

    眼下这情形,实在是有些惊人的相似。

    无心再享用满桌的美食,杜问夏心中莫名沉重。

    听闻魔主刚刚诞生之时,极为虚弱,需要极其海量的血肉灵力为食,才能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存在。

    杜问夏想着手指无意识地点了点桌面,眼神放得有些空,在考虑如何将魔主扼杀在摇篮之中。

    “道友可是白玉观的道长?”

    正在想心思时,杜问夏的手被一个老妇激动地抓住了。

    抬眼望见这老妇身上萦绕着浓郁的阴气,几乎扑面而来,杜问夏忍不住皱了皱眉。

    “并非。”

    白玉观乃是梦伽城附近,比较闻名的一个道观。虽然在整个修真界排不上名号,但在当地还算有名。

    一脸失落,似是没想到眼前这位身穿道袍的女子不是自己要找的人,那老妇叹了口气,转身便要走。

    “或许我可以帮你。”

    杜问夏看得出来,这老妇似是被什么恶鬼所缠上了。

    “你帮不了我。”似乎很是黯然,那老妇像是浑身没了气力。

    她其实不过三十余岁,可眼下却老得像是半只脚要踏入棺材的耄耋老人,便是头发也银白。

    不置可否,杜问夏开口问:“你家里可是有什么人惨死过?”

    面色煞白,似是想起了什么,那老妇拉着杜问夏往僻静处走了走,身形更加佝偻。

    这其实是个狗血至极的故事,但那老妇讲着却是字字泣血。

    “当年,我还是杨家的二小姐,风华正茂,却被林家那眠花醉柳的恶棍看上,想要强娶。

    我父亲抵不过他的蛮横,只能将我嫁过去,奈何我到了那里,却发现和我有同样命运的女人还有其他许多人。

    其中一个姐姐与我关系最好。

    她叫庄红颜,一直像姐姐一样照顾我,温婉又有才情,却被那恶霸强抢,折辱困宥于此。

    那日,她诊出脉来,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时,她还温温柔柔地和我说过话。

    谁知当日傍晚她转头便在酒中下了三月红,将那林横毒死家中。

    她最后一面我没有见到,只依稀听人说她心狠手辣,竟是硬生生剖开了自己的肚子,想要取出那代表着屈辱的孽种。

    可我却心知,那个旧时温婉大方的大家闺秀,怎么都回不来了。

    后来庄子里的女人陆陆续续地或死或自杀,便是离开都逃不过,到昨日死得只剩我一人。

    我实在是恐慌极了。

    可纵然如此,我也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又老又丑。

    有时候我想着不如我也上吊算了,可终究没有这个勇气。

    道长,你说我还有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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