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止水怒火三丈,一句“我老婆”差点脱口而出。

    临了突然顿住,“方老板”决计喊不出口,“糖糖”如鲠在喉,于是变成了“方唐”。

    一个称呼,迟疑辗转间牵动万般情丝。

    男人怒意更甚,逮住挑事的方世宝,把这些日子的苦闷、憋屈,一股脑地打出去。

    一拳又一拳,动作迅猛干脆。

    方世宝压根儿没有反应的时间,突然被掼在地上,紧接着拳头如雨下,他痛得龇牙咧嘴,抱头哀嚎。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围观众人纷纷怔住。

    大堂经理不慌不忙地赶过来时,方世宝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牙齿掉落好几颗。

    场面残酷,哭声漏风。

    惊心动魄之余透着一点儿滑稽。

    经理上前劝架,神情十分温和:“秦总何故动如此大肝火?看,衣服都弄脏了。”

    秦止水今夜衬衫配马甲,来绘声绘色之前,马甲上溅了几滴红酒,现在因为动手揍人,衬衫袖口处沾了血迹。

    “确实脏了。”

    说着,他解下袖扣,慢条斯理地卷起衣袖,血迹被隐藏起来。

    方世宝终于不再挨揍,躺在地上粗喘、痛哼。

    待缓过半口气,他眼神愤愤,看向秦止水,只见对方打了自己之后依旧气定神闲,没事人一样。

    刹那间,心底的不平和嫉妒犹如趵突泉,咕噜咕噜往外涌。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你——”

    方世宝想指责控诉,博取舆论支持,于是忍痛张嘴,却惊觉门牙掉了说话管不住风!

    他羞愤欲死,赶紧抬手捂住嘴巴。

    然而还是晚了,围观众人一阵哄笑。

    面上无光,内心难堪,方世宝一秒也不想多待,挣扎着爬起来,低了头,一瘸一拐往大门冲。

    秦止水并不阻拦,只冷冷警告:“记住了,别惹方唐,否则我提前送你去老年期。”

    围观者不禁疑惑,老年期是什么意思?

    仔细一琢磨,大概就是牙齿动摇,手脚不便,多病多痛。

    秦总真是狠啊!

    但更厉害的,应该是那个让他不惜亲自动手之人。

    看戏到这,酒吧男男女女突然意识到,场面如此精彩,可是引发这一切的源头,竟无声无息。

    众人不约而同地搜寻方唐。

    只见她柔弱无骨地靠坐在吧台边,一手枕着头,一手戳弄空酒杯,神情纯粹如稚子,双眸含波似笑非笑,衣服随着动作微微上移,露出一截肤白胜雪的细腰……

    纯真又魅惑!

    男人们吞了吞口水,非常想化身那只空酒杯,任方唐揉弄把玩,或者走上前,揽住那不盈一握的雪白腰肢,将人搂在怀中。

    然而不等他们动作,甚至来不及多看几眼,秦止水已经走过去。

    灯光绚烂,美人在前。

    秦止水阴沉着脸,伸手握住方唐胳膊,二话不说将人从凳子上拉起。

    那时候,他内心霸占欲爆棚,却依然恪守距离,并自视甚高,绝不要像在场的色气熏心狗男人,讨什么便宜。

    他只要方唐站直,那样,诱人腰线和肌肤自然遮住。

    出乎意料的是,他把人拉起正要放手,方唐软骨头一样靠过来,他的手臂默契般展开,等人入怀,稳稳地揽住她腰肢。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容不得半点思考。

    秦止水蓦地僵住。

    浓密的睫毛轻轻扑闪两下,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垂眸看去,想问方唐此举何意。

    然而靠在怀里的女人,双手紧紧揪住他马甲领口,脑袋在他胸前蹭来蹭去,嘴里念念有词,声音低得似在喉咙里打转。

    细听之下,一会是“妈妈”,一会是“果汁”。

    秦止水顿时明白过来,方唐醉了。

    醉了,才有这一出投怀送抱。

    刹那间,男人心如刀割。

    这女人,竟然真敢在这种场合喝醉,如此举动,是要勾引谁?!

    失落、怒火充斥心头。

    他真想丢垃圾一样把方唐推开,狠狠地,不留一丝情面,然而手臂不听使唤,反而将人搂得更紧。

    静静相拥,亲密无间。

    围观者开始起哄、吹口哨。

    “秦总,办她!”

    “孕妇,怎么办?你怕是精虫上脑。”

    “嗐,咸吃萝卜淡操心,别人夫妻之间的情趣,还需要你们指导?散了,都散了。”

    “什么夫妻?我昨天还听说秦总夜店相亲。”

    相亲一词钻入众人耳朵,顷刻掀起熊熊八卦之火。

    这个爆炸性的消息,方唐听后毫无反应,因为她喝得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

    但是,雪知黎酒量不错,仍然清醒着。

    她拉着方唐来夜店,是为了放松消遣,早日把闺蜜从思念与失眠的折磨中解救出来。

    所以,男人们接二连三地搭讪方唐,她远远看着,并不阻挡;方世宝挑事,她也不插手,放任有眼色有胆识之人英雄救美。

    始料未及地,秦止水突然出现。

    哎!折腾来,是这个人;折腾去,还是这个人,仿佛唐水之间,即使一拍两散,仍有未了的情缘。

    雪知黎摇头叹息,静观其变。

    她眼看着方唐醉后露真情,扑向秦止水,男人秒速配合,那种默契,没有考量和计较,如同呼吸一般理所当然。

    是真爱,没错了!

    为此,她暗暗决定,哪怕摁头、搬民政局,也要撮合两人。

    岂料下一刻,听闻秦止水夜店相亲。

    难怪出现得这么及时,敢情在夜店找新欢呢!

    雪知黎顿时来了脾气。

    喝了酒,她越发风风火火,几步窜到秦止水跟前,骂道:“你这个行为不检,变心比翻书还快的渣男,放开我闺蜜!”

    生平第一次荣获渣男称号。

    秦止水气到恍惚。

    反应过来后,二话不说,直接将怀中醉鬼推向雪知黎。

    呵,方唐这样的女人,他乐得不伺候!

    心一横,手一动,斩断所有妄想痴恋。意外地,怀里人远去,他也跟着一个趔趄。

    只因方唐死死攥住他的西装马甲。

    场面瞬间变得微妙、尴尬。

    “呃!”

    雪知黎震惊无奈,握住闺蜜的肩膀来回摇晃:“唐唐,快松手!你抓住的是渣男,没有果汁的。”

    方唐浑然听不进去,她望着秦止水,清亮的眸子泛着层层水光,似有醉意在其中流淌。

    “妈妈。”

    她嘴唇微动,无声地喊。

    秦止水轻易看懂。

    刹那间,他脑海里浮现许多片段。

    有方唐半夜发烧,从床上掉到地铺,抱着他喊——妈妈不要走;

    也有方唐混身是泥蓬头垢面,缠着他要喝果汁,还说,妈妈,我要洗澡,要用你的沐浴露;

    还有方老师的忏悔,方糖变了味,我不是一个好爸爸……

    以前,他将这些简单地归结为女儿对母亲的依赖和思念。

    但是今晚,听过方世宝的恶意,他才知道岳母死于难产,才知道方唐与亲戚的关系,到了想尽办法划清界限的地步。

    她心中的裂痕与苦痛,远比他想象的深刻。

    一个对母亲的死耿耿于怀的女人,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找个男人怀孕生子?

    秦止水心疼到窒息。

    他抬起手,握住方唐紧抓马甲的小手,力道不轻不重,也许是要把人重新拉入怀中,也许是要将她彻底推开。

    究竟是哪样,男人破天荒地无力抉择。

    时间悄悄流淌,他望着她水光盈盈的眼睛,没有进一步,也没有退半分,直到方唐嘴巴微动,对着他无声哀求:“妈妈,带我走。”

    这句话,几乎要了秦止水的命。

    他捏了捏掌心小手,克制住不管不顾将人抱走的冲动,恶狠狠地问:“看清楚,我是谁?”

    “妈妈。”方唐无声呼唤,双眼亮晶晶的,似乎只会这一句,只记得这一个人。

    秦止水气得掰开她手指,“我才不要当你——”

    方唐急了,失去可抓的马甲,她转而环住对方腰身,委屈巴巴地喊:“秦止水……”

    男人蓦地定住。

    这一声,很微弱,在他听来却犹如洪钟,强有力地敲活了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

    他弯腰,将方唐打横抱起,大步往外走。

    反转接二连三,雪知黎有些傻眼,摇了摇昏沉的脑袋,边喊边追,“渣男,放开唐唐!”

    秦止水没有理会,刚走出绘声绘色,一束光线射过来,紧接着是喇叭声。

    他迅速侧身,替怀里人挡了刺眼白光。

    车里,利用光、声组合,怒刷一波存在感之后,秦可观优哉游哉,从车窗探出脑袋。

    “小水,爷爷喊我来接你回家。”

    “他老人家说了,相亲归相亲,过夜不能有。”

    “卧槽,你怀里抱的谁,路大小姐吗?我的天诶,你可千万别冲动,快放下!”

    从淡定到震惊,也就两句话的功夫。

    秦可观急急忙忙推门下车,还没走到秦止水身边,突然听到一个熟的不能再熟的女声。

    “你果真夜店相亲,还什么路大小姐,目标很明确嘛。呸,渣男!”

    “呃!”秦可观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深更半夜,声色场所大门口,怎么就碰到雪知黎了呢?

    赶紧躲吧。

    趁着姑奶奶的火力在小水身上。

    然而,天不遂人愿。

    秦止水冷声吩咐:“阿观,雪知黎喝醉了,你送她回去。”

    一心要开溜的秦可观:“我不在,你喊别人。”

    这话搁在平日,雪知黎会笑话对方狗秃子、大怂逼,但今天,却是火上添油,她气炸了,当即破口大骂。

    “你们秦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阿观!”秦止水眼睛微眯,厉声道,“自己惹的女人,自己安抚好,别连累长辈。”

    话落,他把在怀里摸来摸去讨要果汁的方唐抱上车,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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