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曦初露,僧人准时登上钟楼敲响铜钟,伴随着浑厚传荡的钟声,天色逐渐亮了起来。

    法显身着一袭雪白的僧袍向万佛殿走来,殿前早已静候着数名僧人,皆都面色严谨,神态庄重。

    其中一个僧人开口说:“师叔,早课可以开始了。”

    法显应了一声,率先走进大殿。

    众僧人跟随他的脚步鱼贯而入,大殿内已置好了蒲团,僧人自觉在蒲团旁排成几队,自佛前一直到殿门。

    法显站在首位,添香弟子递来叁炷香给他,法显接过后在香烛上点燃,星火烧白一节香灰,烟气如缕,缓缓升腾。

    他将佛香插入香炉中,虔诚的合十跪拜,其后端坐在最前方的蒲团之上。

    他身后的僧人也都跟随他静默的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在身前,双目静肃,法相庄严。

    大殿里弥漫着缕缕青烟,金身佛像在火光下闪颤着金光,佛祖怜悯众生的面容,愈发神圣慈悲。

    法显开口念诵第一句经文,声色如泉水流过,清澈又悦耳,僧众齐声跟随,诵经声声,梵音飘扬,饱含韵律的悠远声传荡到整个佛寺,仿佛能涤荡尽人世间所有的烦恼。

    念诵完楞严咒,之后便是大悲咒、心经、十小咒,这些是每日都要做的修行功课。

    花千遇此刻还躺在床上,未睡醒的混沌神智意识到和尚又在念经,她心里骂着扰人清梦的死秃驴,翻个身捂住耳朵又再次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天色早已大亮,阳光高挂在天幕上,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她洗漱一番后,客房的门被人敲响,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僧人,眼神清亮,笑起来很腼腆。

    他道:“施主,师叔吩咐小僧,等你睡醒带你去饭堂用饭。”

    花千遇正好饿了,她笑着回道:“好,麻烦法师了。”

    道元摆手,赶紧回道:“施主言重了,叫小僧道元就行,小僧修为不高当不起法师的称呼。”

    这话听在耳旁,花千遇只当作他在谦虚,若是天台寺内门弟子都没有资格,那其余佛寺的僧人怎么活。

    她含笑点头,喊了一句:“道元小师父。”

    道元脸红了一下,呐呐的说:“施主请这边来。”

    走到路上时花千遇开口问他:“你们佛寺为何如此冷清?”

    道元回道:“内门弟子根性不同,所选择的修行方法也不一样,有些需入世在红尘中修法,还有些正在闭关,众位师兄,师叔伯们都各有自己的修行,即便是在内门也很少见到他们。”

    “原来如此。”

    她记得谢若诗曾经说过,天台寺不分宗论派,他们修行的方式自然不是一类的。

    想起方才她不适合的称呼,道元又笑着说:“其实小僧也非内门弟子,只是杂役院的弟子负责众位师兄的日常起居。”

    道元带她到食堂就离开了,负责伙食的僧人见到她自觉的为她盛好饭一份饭。

    花千遇吃过饭之后往天台寺后山崖走去,要去看看无罪崖,昨日见了崖壁上的佛像和石窟她还是挺感兴趣的。

    方走到天台寺后门,便有一个穿着月色僧袍的僧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花千遇抬眼看他,僧人面容英武,身形挺拔,炯炯有神的眼中全然是肃穆之色,他微垂首施礼道:“施主,前方是佛门禁地不可擅自进入,还请施主返回。”

    她不满的凝着眉,下意识去估量他的实力,若是闯进去她有十足的信心这个和尚拦不住她,不过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少惹麻烦为好。

    她心念微转笑了笑,含有深意的说:“我还会再来的。”

    僧人看着她娉娉袅袅离去的背影,想起她方才所言,心中浮现疑云。

    她若是再来,也还是无功而返,又何必多此一举。

    寺院里很静寂,偶有几个僧人走过,看到她时只微一愣,随后远远的向她施礼。

    她也没过多在意,目光游离在院子里精巧的布局上,接着眺望过层层重重的琉璃瓦,远处是巍峨起伏的山脉,幽谷深壑,云升雾绕。

    在这重峰之间的佛寺独显出一派幽静深邃的气息,盛夏时的燥热似乎渐渐远去,只余一片使人清净的凉意。

    花千遇走在连廊里,旁侧是一间间佛堂,青琐绮窗,莲纹镂刻,清幽而雅洁。

    当她走过一间佛堂时,突然有一刹那的熟悉感觉,脚步不觉一顿,似乎有一个人一直在身后等着她。

    她回首去看,回眸的时候那种熟悉感最是强烈,甚至让她有几分心悸,然而身后却空无一人。

    看着空荡荡的廊道,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渐渐的淡了,很快就消失不见。

    花千遇怔了一下,莫名间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的。

    思索几息无果,她就没放在心上,这种仿佛经历过的既视感每个人偶尔都会有过几次,不算是奇怪。

    她在佛寺内找了一圈没找到法显,想着他闲暇时会去看经书,又去了藏经阁也没见到他。

    她从藏经阁里出来,正疑惑法显跑哪去了,远望的目光见到一方莲花池,池水清澈,微生涟漪,开满了秀丽旖旎的莲花。

    莲花池旁有几颗菩提树,繁茂翠绿风吹叶动摇碎点点金光,树荫下坐着一个小沙弥,他旁边还竖了一把笤帚,看得出他方才在打扫。

    小沙弥盘腿坐在树下,半垂着头,像是在禅思入定,花千遇仔细看了两眼,见他头一点一点的,哪里是在打坐,分明是在打瞌睡。

    花千遇唇边勾出一个笑,玩趣渐浓。

    她走到小沙弥面前,这小沙弥生的眉清目秀,脸上还有一点婴儿肥,年龄大约在八九岁左右。

    此刻双眼紧闭确实快睡着了,她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法显师叔,你来了。”

    小沙弥一个激灵,瞬间睁开眼睛醒了过来,动作麻利的一跃而起,有模有样的行礼,高声喊道:“道宁,见过师叔。”

    这嗓子喊的极响亮,且腰背挺的笔直,努力装作清醒的样子。

    他垂着眼想去看又不敢,心底战战兢兢的担心打瞌睡的时候有没有被师叔看到。

    许久不见回应,便忍不住悄然抬起去看,就看到一张忍笑的昳丽面容。

    花千遇看他呆滞茫然的神情,逐渐转变为羞愤,最后憋红了脸。

    现在道宁也摸清了原因,师叔哪里来了分明就是她戏弄人。

    花千遇看他羞窘的表情,直接笑出声来,这嘲笑声让道宁微红的脸更红了。

    听着她毫不掩饰的笑,道宁瞪大了眼睛,带着点孩童的稚嫩嗓音,责备道:“施主,你怎么能骗人呢!”

    花千遇收敛笑意,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你还偷偷打瞌睡了呢。”

    话锋一转,质问道:“地扫完了吗?”

    道宁语塞,艾艾期期的说不得话。

    片刻后,他抬头望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点踌躇的意味,劝告的说:“妄语不自利,也无益于他人,失实功德也,希望施主日后不要再骗人了。”

    看他小小年纪,却一脸老成的说这些大道理,花千遇心下好笑,问道:“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道宁挺了挺胸膛,自豪的说:“自然是师叔教的。”

    花千遇顺势一问:“哪个师叔啊?”

    他看着花千遇笑眯眯明显不怀好意的神情,也没在回答她了,连忙抱起笤帚要去扫地。

    见他要跑,花千遇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又将他扯了回来:“诶,别走啊!”

    道元挣动几下,发现摆脱不了也就不费力挣扎了,转头看她,眼底有一丝提防的戒备。

    花千遇微俯身,笑看他道:“小和尚,我问你法显去哪了?”

    道宁不识得她,自然不会把法显的行踪告诉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便板起脸疑惑的问道:“施主找师叔做什么?”

    花千遇看他清秀白嫩的长相,却一板一眼装严肃,觉得可爱伸手捏一把他的脸:“你管我做什么,我就问你他在哪。”

    道宁转头避开她的魔爪,更是坚定了不能把法显的去处告诉她的想,一口否定:“道宁不知道。”

    花千遇一眼就看透他的小心思,哄骗的说:“常慧让我去找他的。”

    道宁眸光闪动,眼底生有动摇,将信将疑的问:“真的是常慧师兄,让施主来找师叔的?”

    她找了一个靠谱的理由:“是啊,讨论辩经大会开办的事。”

    道宁这下相信了,他道:“师叔现在在万佛殿。”

    花千遇又捏了一把他的脸,松开他的衣领转身潇洒的离开,留下道宁揉着被她捏红的脸,一脸愤愤。

    她往万佛殿走去,唇边压着点点笑意。

    天台寺的和尚真好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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