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我这是茴香的,没有钱。你呢?”

    “我也是。”

    “没事,两盘呢,管饱。”端饺子上来的人笑着说。他又转头看向桌子另一角,那里似乎坐着个长发的姑娘,始终矜持文雅地坐着,没动筷子。

    “怎么啦?不合胃口吗?吃呀。”他热情地把碗筷往姑娘面前推了推。

    姑娘却摆了摆手,笑着婉拒道:“我下午吃了些零食,还没饿呢。”

    “零食归零食,不吃正餐怎么行?”

    “真吃不下了。”姑娘说。

    “吃一个也行。”那人继续劝。

    但无论他怎么说,姑娘始终没动筷。

    “哎,好吧。”那人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可惜地说:“这饺子很香的,吴叔手艺一绝。不吃可惜了。”

    他咂了咂嘴,摇头片刻,又重复了一句:“不吃真的太可惜了。”

    这电视剧不知道是什么题材,一桌人热热闹闹,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

    夏樵本想换个台就不管它,偏偏总被那些人的说话声吸引,忍不住瞄上几眼,不知不觉居然认真看了一段。

    那几人吃完饺子便睡下了,屏幕很快黑下来。

    夏樵正想从电视上收回视线,忽然屏幕闪烁了几下,镜头切换到了卧室里。

    那个长发的姑娘蜷在被子里睡得正沉,一个人影却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床前。姑娘毫无知觉地翻了个身,然后床前的人影便高高举起了双手,手里赫然是一把斧头。

    他对着姑娘的脖子狠狠挥了下去。

    “卧槽!”夏樵吓得一蹦,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闻时也看到了那一幕,皱了皱眉。电视屏幕很快被血溅了满屏,再看不清人,只能听到斧头一下一下剁东西的钝响。

    “看不下去就换一个。”谢问提醒道。

    夏樵这才慌忙抓起遥控器,连忙按到了下个频道,结果这次,电视上没有东西了,只有一大片嘈杂的雪花,沙沙响着。

    他接连换了个好几个,都是这个结果,好像整个电视只有两个频道,一个唱戏,一个演恐怖片。

    夏樵差点把遥控器扔了。

    “真是个宝贝。”谢问评价道。

    闻时从夏樵手里拿了遥控器,直接把这倒霉电视机给关了。

    屏幕一黑,屋子彻底清净下来。

    他这才转头对谢问说:“先搞清楚这是什么笼吧。你不是认识她父母?”

    谢问:“你说陆文娟?”

    闻时:“嗯。这名字真从坟上看来的?”

    “不是,听那对老人家提过。”谢问说。

    “???”夏樵愤然又委屈地看向老毛,老毛却说:“区别其实不大,反正都是一个意思。”

    谢问顺着老毛的话说:“她父母提过,大女儿陆文娟很早就过世了。”

    闻时:“什么原因?”

    谢问:“说是淹死的,假期跟朋友约了去河里游泳。具体哪条河不太清楚,应该不是这附近的,据说弄回来费了不少劲。”

    “淹死的……”闻时沉吟许久。

    这种死法并不少见,会留下笼的,要么是本身有事情放不下,要么淹死的原因过于意难平。

    这样的人,笼里多多少少会出现些跟水有关的意向。可目前来看,除了一直在下雨,这笼里还真没有什么跟水有关的东西。

    “再看看吧。”谢问说。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情况,刚入笼其实很难判断笼的大小。

    也许来龙去脉很简单,跟沈桥或是望泉路的笼一样,找到关键点,三下五除二就能解决。也许比三米店的还要绕人。

    又过了一会儿,陆文娟忙完回来了。她拧开房门,朝屋里看了一眼,讶异道:“电视关了呀?你们不看吗?”

    谁敢看哦!夏樵心有余悸地想。

    倒是谢问对她说:“他们正想去给你帮把手。”

    这话就过分瞎了,但陆文娟居然信。她笑着摆了摆手说:“太客气了,哪能让你们进厨房呢,那是不懂道理。”

    她说着,指了指厅堂说:“饭桌在外面,既然不想看电视,那你们可以出来了。碗筷已经摆了,我装个盘就好,很快。”

    说实话,并没有人期待她的款待。但闻时和谢问都干脆地站起身,一前一后朝门外走去。

    陆文娟笑得很灿烂,又把目光投向沙发。

    夏樵也连忙蹦起来,推着老毛匆忙跟上他哥和谢老板,一刻不敢多留。

    餐桌就摆在厅堂里,那种老式的八仙桌,油漆颜色半褪,但依然能看出来崭新的时候是鲜红色,高背木椅子也是配套的。

    桌上整整齐齐地放着四套碗筷,碗是蓝边花纹圆碗,筷是涂了半截红漆的圆木筷。碗里扣了一小团白米饭,筷子就竖直插在紧实的饭粒里。

    乍一看,就是四套祭品。

    但凡胆子小一点的人,看见这些都坐不下去。可屋里除了夏樵这个不是人的,压根没有胆子小的。

    所以他们很快落座,然后把筷子从米饭里拔了出来,搁在一边。

    下一刻,陆文娟一手端着一个圆盘,从厨房里出来了。

    那一瞬间,桌上的几人都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紧接着,陆文娟说了一句更让他们耳熟的话——

    她说:“热腾腾的饺子来啦。”

    两个大圆盘里盛满了白生生、鼓囊囊的饺子,散着面食蒸煮出来的香味,冒着刚出锅的热气。

    看起来是滚烫的,却让人如坠冰窟。

    “有点沉,能帮把手么?”陆文娟依旧弯着笑眼笑唇,却越看越古怪。

    闻时伸手去接饺子盘的时候反应过来,之所以觉得古怪,是因为她每次笑起来,眼睛和嘴唇的弧度总是一样的。

    换言之,她每一次笑,都像是复制粘贴。

    “这饺子是吴叔傍晚送过来的。”陆文娟解释道,“对了,吴叔就是咱们这的村长,人很和善,做饭更是绝了,尤其是饺子。他擀的皮厚薄刚刚好,咬起来特有筋道,馅儿也香。每次包饺子,他都会挨家挨户送一点,你们来得特别巧!”

    她把盘子搁在众人中间,说:“一定要尝尝,他还加了彩头的,你们可以试试能不能吃到。”

    她多说一句,夏樵的脸色就更白一分。等她说完这些,夏樵已经面无血色了。

    也许是不死心,他恍惚地问了陆文娟一句:“什么彩头?”

    陆文娟说:“有一个里面包了钱。”

    夏樵:“……”

    一时间,整个厅堂满座死寂。

    “吃呀?饺子得趁热,凉了味道就不对了。”陆文娟热情地催促着。

    闻时和谢问对视一眼,握起了筷子,分别从盘子里夹了一个。他俩一旦动了筷子,老毛便不客气了,夹了一个饺子当场咬开,然后“唔”了一声,说:“茴香的,没吃着钱。”

    闻时也咬开看了一眼,同样是茴香的,没有所谓的彩头。

    “看来运气不怎么样。”谢问也冲陆文娟说了一句。

    看他们吃得干脆,陆文娟很高兴。有一瞬间,她肩膀塌了一下,似乎正因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她又把盘子往前推了推,说:“没关系,还有呢,没准彩头就在下一个里面。”

    闻时吃得很少,按理说茴香饺子味道应该很重,但面前的这些却没有茴香味。准确而言,好像什么味都没有,淡如嚼蜡。

    谢问也慢条斯理的。唯有老毛吃得很香,呼噜呼噜的,仿佛不是在笼里,而是坐在西屏园二楼涮肉呢。

    他速度快,风卷残云般干掉一盘,又往第二盘伸筷子。

    像他这样的恐怕前所未有,陆文娟都看呆了。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了夏樵:“怎么不动筷子,不合胃口吗?”

    “这么好的饺子,不吃就太可惜了……”陆文娟说着跟电视里一模一样的话。

    听得夏樵好悬没背过气去。

    他差点就想说自己没有胃口了,又忽然想起电视里那个没吃饺子的长发姑娘,以及斧子剁下来的钝响……

    他当即一个激灵,叉起一个饺子就塞进了嘴里。

    至此,他们终于意识到,电视里放的不是什么恐怖片。

    那踏马的分明是恐吓片。

    至于所谓的彩头,直到老毛干掉最后一个饺子,他们也没看到任何踪影。

    第63章 幻境

    “来喝点汤,原汤化原食。”陆文娟念叨着,又给每人盛了一碗汤。

    她一直忙忙碌碌,盛完汤又去拿抹布。厨房的水声哗哗作响,她搓洗完抹布便用力抹着灶台。

    这里还用着最老式的那种土灶,架着两口硕大的铁锅,中间的小圆洞里搁着烧开水的壶。她拿了把竹刷子,就着锅里的水,刷着锅沿上沾染的面粉面皮。

    那水明明刚沸不久,她手整个儿浸泡在其中,却浑然不知烫。

    厨房有一扇正对厅堂的玻璃窗,窗台上堆放着火柴盒、空罐头等一堆杂物,玻璃上也蒙着一层灰。

    她埋头干着活,眼珠却转到了眼尾处,目光从那里瞥出来,透过玻璃窗,一直无声无息地盯着厅堂里的几个人。

    像在等他们喝那碗汤。

    夏樵被电视里的那把斧头弄得心有余悸,生怕自己不吃不喝的下场就是头都被剁掉,所以他二话不说,端起碗就把饺子汤往肚里灌。

    结果刚灌两口就发现整桌人都在看他,离他最近的闻时还抬着手,似乎刚刚要拦他,却没来得及。

    夏樵咕咚咽下那口汤:“……为什么看着我?”

    闻时指了指他手里的汤碗:“电视里刚刚没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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