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洙回头一看,见孟询正怒气森森的等着萧狄,心里有些明白了,“殿下,奴才要进去了。”

    进去之前,王洙拍拍萧狄的肩膀,示意一切包在自己身上。

    ~~~

    青树被王洙和孟询赶了出来,王洙低声对孟询道,“殿下,您能帮奴才一个忙吗?”

    “什么忙?”这是他们家小太监第一次求自己帮忙,孟询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王洙:“这些日子萧副使不辞辛劳,一路上尽心尽力的保护您和奴才,奴才心里很是感激。实不相瞒,奴才和萧副使打小就认识……”

    孟询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

    王洙赶紧把话说完,“萧副使是性情中人,只是外冷内热罢了。这些日子他看起来闷闷不乐,让殿下瞧着不快,其实也是事出有因。”

    孟询心想,他看萧狄不顺眼其实不是因为萧狄本身,而是因为你这个小太监!

    王洙道,“如果不是受了皇命来办这样差事,萧副使恐怕已经定亲了,他心系佳人,所以难免脾气暴躁,还望殿下包容……”

    “什么?他要娶媳妇了?”那家伙看起来那么讨厌都能娶到媳妇,他这么的优秀还没把自家小太监骗到手,真是惭愧惭愧,可见天妒英才,人太优秀也不是一件好事。不过,既然那家伙已经有相好的了,那他应该就不会和自己抢王洙了吧?“真的?不会成亲两天就和离吧?”

    王洙嗔怪的看了孟询一眼,“殿下,您别咒人家啊!”

    孟询哈哈一笑,“不和离就行,那本殿下就祝他们长长久久,待本殿下回了宫,一定好好赏赐他们。”

    王洙自诩还算了解孟询,可是有时也跟不上这个人怪异的思维和举止,比如前一秒还是阴云密布的表情,这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事,脸上那洋洋得意的笑容藏都藏不住。趁着他高兴,王洙问他,“那能不能先陪萧副使回一趟家再回宫?”

    “好说好说,叫他赶快成亲就行,最好马上入洞房!”

    王洙:“……”

    ~~~

    要说萧狄这人也很不简单,他十三岁那年被萧阁老送入宫中做锦衣卫,不到一年便屡立奇功,深得皇上赏识。鹿苑狩猎那次,圣上遭遇刺客,多亏萧狄英勇护驾,以一人之力将五名刺客头颅砍下,护得圣上周全,那一年萧狄才十五岁。

    十五岁的萧狄被圣上破格提拔为锦衣卫副使,赐豪宅一座。

    而之前,锦衣卫编制中是没有副使的,因为圣上一句话,所以才凭空多了这么个官职,可见圣上对这个年轻人的重视程度。

    天色全黑,马车终于在萧府门前停下,早有小厮上前牵马招待,有一婆子从里面迎出来,大喊一声,“您可算回来了!”

    众人不识萧狄和王洙身份,只是以寻常待客之礼将众人迎进门。直到萧狄命令众人将大门关上,才对众奴仆道,“还不快对七殿下行礼?”

    由于萧狄寻找七皇子乃是密令,所以府中众人并不知自家少爷到底去办什么差事,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大祁赫赫有名的七皇子殿下,经萧狄这一提醒,众奴仆才如梦初醒,膝盖一软纷纷跪了下来。

    连日的舟车劳顿,孟询有些累了,再加上大喜大悲,精神也不大好,直到此刻见到众人下跪,才正式意识到自己回京了。他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京郊破庙的稻草床和老鼠,客栈外衣衫褴褛的乞丐,被一群小摊贩追着打叫他赔钱……这些事仿佛就像是做梦一样,又或许真的是梦,只是这些梦没有被他遗忘,而是不小心留在了记忆里。

    孟询想到宫外的艰苦又自由的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不由得有些唏嘘,王洙侧着头看孟询,那眼神在提醒他大家还跪着呢!

    “平身吧。”孟询只觉得以前常常说的这三个字都有些生疏了。

    王洙看出来孟询困了,便带他去东厢房安置歇息。

    “不洗澡了,直接睡觉吧。”孟询一进房间就脱了鞋子爬上了床。

    端着盆要伺候净手的丫鬟都有些愣住了。

    “我来吧。”王洙叫那几个相貌不错的丫鬟出去,自己弄湿帕子,坐到孟询床前给他细细的擦脸。

    孟询正是半睡半醒,湿热的帕子触到脸颊让他很不舒服,他眯着眼伸手去挡住王洙,就像个不听话的孩子,王洙笑着叹口气,将帕子往桌子上一扔,替孟询掖好被子,关上门也出去了。

    月色下,萧狄站在院中,王洙刚要走过去,便见到一个婆子在萧狄耳边耳语了几句,然后萧狄一愣,黑着脸就快步出门了。

    王洙走上前问那婆子,“嬷嬷,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婆子满脸堆笑,言语支吾,“公公,这……”

    王洙看那婆子为难,也不多问,便换了个话题,“听闻萧副使好事将近,敢问未来的萧夫人如今人在何处?”她如今虽然对萧狄绝了念头,但仍然想看看那位让萧狄一直念念不忘的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于是,王洙掏出一锭银子塞给那婆子,那婆子心想,不过就是儿女私事,讲给这个公公听也没什么大碍,便把她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说了。

    几个月前,萧狄办差回来带回一个女子,那女子姓纪,萧狄叫她“桑田”。那纪桑田容貌姣好,性子爽朗活泼,据说是个商户之女,但举止气度没有分毫的小家子气,为人也很和气,府中上下都很喜欢她。

    萧狄多是住在宫里或是外出办差,所以这处宅邸一直处于闲置的状态,直到这个女人来了,萧狄才开拓府邸,从萧阁老府上拨来不少丫鬟婆子和小厮,大家都是来伺候纪桑田一个人。萧狄自小便性子冷漠,不言不语,年纪不大却颇有威严,众人很是怕他,可这个纪桑田却是频频挑战权威,动不动就和萧狄顶嘴,把萧狄气个吹胡子瞪眼还拿她没法子。

    “其实纪姑娘挺少给我们家少爷好气色看的,两个人几乎是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谁也不跟谁屈服,可即使这样,少爷还是对那个纪姑娘很好,每次回来都要问我们纪姑娘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有什么高兴事儿、哪里又不痛快了,老奴是过来人,老奴看得出来,少爷对纪姑娘上心了呦!”见王洙听的津津有味,那婆子也仿佛受到了鼓舞,“而且啊,听说那个纪姑娘以前在楚州,家里是做砚材生意的,少爷怕纪姑娘想家,为纪姑娘买了一件好大的古玩铺子,花了不少银子呢!”

    买铺子不稀奇,但是古玩铺子还是要花很多钱的,萧狄也算是为这个姑娘出了血本。“那纪姑娘人呢?额……嬷嬷别误会,咱家只是好奇罢了。”

    “跑了哟!”那婆子道,“其实我觉得,那个纪姑娘对我们家少爷不怎么上心的,可怜我们家少爷……”

    王洙愕然,“跑了?”

    萧狄一夜未归,王洙也就一夜未睡,她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以前自己自然是盼着萧狄和那姑娘再难重逢,也许自己还有趁虚而入的机会,可是现在听到萧狄被坑了的消息,王洙一点也没有幸灾乐祸的心情,反而觉得萧狄很可怜,对她未曾谋面的纪姑娘也有几分怨怼。

    男主人出去找人,家里来了贵人,萧家仆人们的神经线崩的紧紧地,没人敢去睡觉。

    终于在破晓时分,萧狄一身戾气的回来了,王洙亲自捧着茶端给萧狄,萧狄一愣,“你何必?”

    “萧副使快坐下来歇歇吧,累了这么些天,又一夜未眠。”王洙吩咐下人去准备茶果点心,开口安慰萧狄道,“普天之下,莫非黄土,您放心,慢慢找总能把纪姑娘找出来的。”

    萧狄坐下,脸色阴沉道,“人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还不带回来?难不成是叫萧狄恼羞成怒给杀了?王洙心里一惊,刚要开口相问,一个小厮来报信,“纪姑娘回来了!”

    萧狄的大手重重拍了桌子一掌,桌上的茶瓷震动,杯里的水都被这一掌拍的溢出来不少,王洙有些害怕,萧狄却已经起身出门去了,王洙带着一脑袋问号紧随其后,生怕会出什么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打算五十章完结的,昨天把剩下的细纲都写好,发现五十章打不住……

    不过也快了,女主幼年偶像这段就要结束了(我早说过他不是来搅局的嘛!),然后后面就是最后一个小高潮了,哎,想到要写完我都有点舍不得,虽然和写硬盘文没什么区别,但是这个文我写的还是挺开心的(づ ̄3 ̄)づ╭~希望后面的剧情不要给大家带来什么神转折的体验,以前的文总被人说神转折,真是虐伤了我,这次要是再神转折我就不混了(你们千万别告诉我早就神转折了)

    ☆、奴才不依

    王洙追过去,站在门口,她看见了什么?

    “谢……谢太医……”王洙躲在门后,就见到萧狄和谢元修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面对面站着,一个阴郁肃穆,一个俊朗清逸,一个女子躲在谢元修身后,时不时探出头去偷看萧狄的脸色,王洙视线下移,她看到了那女子和谢元修紧紧牵住的手。

    “这段日子劳烦萧副使照顾桑田了,谢某感激不尽。”谢元修嘴角含笑,将女子护在身后。

    萧狄面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他微微别过头,冷笑一声,“谢兄,好久不见。”

    谢元修“咦”了一声,随即笑道,“谢某倒是常常能在宫中见到副使,只是谢某官微言轻,不敢上前与副使相认,若是早日与副使叙旧,谢某也不会现在才发现桑田在府上叨扰。”

    他身后的女子听了这话,神色有些羞赧,扯扯谢元修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萧狄见了这一幕,脸色更加不好看。“谢太医回宫待命吧,七殿下已经回宫,恐怕还要谢太医去请脉。”

    “那谢某便告辞了,改日定亲自登门告谢。”谢元修转过头,和女子说了什么,女子对他笑笑,微笑着目送他离去。

    待谢元修的身影消失不见,女子才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萧狄,“副使办差回来了?我还以为没有个一年半载回不来呢!”

    “我看你是巴不得我不回来!从未见过你这么不知礼义廉耻为何物的女子,公然和谢元修在街上卿卿我我,真是败坏门风、伤风败俗。”萧狄拂袖进门,女子被萧狄一番话讽刺的恼羞成怒,追着骂道,“萧狄,你算老几啊!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站住——”

    王洙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的发生,她轻声问身边妇人,“这……这就是叫副使等了一晚上的姑娘?”王洙曾想象过无数次,萧狄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温柔的?可心的?善解人意的?可她没想到竟会喜欢个野蛮的,这脾气和许玉君比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可不是吗!也只有纪姑娘能让少爷等一个晚上,也只有纪姑娘能让少爷发那么大脾气。”

    王洙:“哦。”

    可是……看这个纪姑娘对萧狄的态度,她一点都看不出来这两人是要成亲的样子。王洙想到纪姑娘和谢元修紧紧握在一起的手……难不成是被谢大夫横刀夺爱了不成?

    萧狄和纪桑田在院里就不管不顾的吵个不可开交,王洙也不敢上前劝,她之前觉得萧狄对自己发脾气那次已经够凶狠了,可是到了今日才明白,那天的萧副使已经算温柔的了。

    “吵什么吵,是哪个疯妇大吵大闹?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时,东厢房的门被踹开了,孟询顶着凌乱的头发对萧狄和纪桑田怒吼,“你们俩搞什么玩意儿?”

    困倦的众人被孟询疯狗一样的咆哮吓精神了,王洙赶紧溜过去安抚道,“殿下,您起身了啊?奴才给您打水洗脸……”

    萧狄拉着纪桑田跪下,“殿下,卑职冒犯了。”

    见萧狄跪下了,满院子的人都跪下了,孟询打了个哈欠,回去继续睡,都没见众人平身。王洙跟进去安抚好孟询,掩了门出来对众人道,“殿下有起床气,每天起来都得来一嗓子,大家快起来吧。”

    王洙亲自上前把萧狄扶起来,解释道,“殿下便是这样的脾气……”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跪在地上的纪桑田,而纪桑田也仰着头不惧的看着她。

    “是卑职招待不周。”萧狄对王洙说道,“公公随我去喝杯茶吧。”

    王洙跟着走了,回头看了一眼还在跪着的纪桑田,问萧狄,“不管这位姑娘了?”

    “不用理这个疯妇。”萧狄回头瞟了纪桑田一眼,他知道,纪桑田那种脾气,只要他一离开,那女人自己就会站起来,她才不会委屈了自己!

    ~~~

    王洙虽是不饿,但仍不知不觉吃了三块花生糕,笑着说,“当年咱家刚进宫,什么事也不懂,总是闯祸,被关在杂室三天三夜,最后人家把咱家放出来咱家饿的都没力气爬出去了,当时就是副史您给了咱家几块花生糕,咱家这才没活活饿死。”

    萧狄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时候他也刚进宫,整个锦衣卫大院里他是年纪最大根基最浅,兄弟们知道他是走后门进来的,一开始都不待见他,吃饭也不叫他,那时候训练累,觉怎么都睡不够,他要是睡过了头就要饿肚子了。所以,他就学奸猾了,常常偷偷藏一些点心,饿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吃。那次也是碰巧,他就救了这个小太监一命。

    小太监和他一样,都是孤苦无依的人,所以萧狄得了势也没少照应她。这小太监重情重义,每次看他都用那种充满感激的眼神,比纪桑田那个没良心的鬼丫头强多了。

    王洙想到了往事,眼中蒙了一层水色,昔日的美好与遗憾已经成为过去,那个一直让她好奇的姑娘她如愿的见到了,就那么鲜活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她叹了口气,问他,“肖副史这次找回了殿下,想必肯定会更得圣上厚爱。不过,肖副史什么都不缺了,皇上还能赏什么呢?副史春风得意,就差个贴心的夫人了吧!那个……那个姑娘可是副史心上的人?”

    萧狄默不作声,良久才缓缓道,“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

    王洙闭上眼睛,不知怎么便觉得心里隐隐作痛,有些失神的站起来,“时候不早了,烦请副史送咱家和殿下回宫去吧……”

    “王洙。”萧狄叫住她,“真的要回宫?”

    这是萧狄第一次喊她的名字,王洙有些奇怪,只听萧狄道,“今日我能识破你,他日别人也能看穿你,王洙,珍重。”

    王洙猛地回头,不可置信般瞪着萧狄,“你……你知道我……”

    萧狄有些犹豫,最后终是不忍,“承蒙公公错爱,萧某,对不住了。”

    那一天,王洙将沾染了血迹的被褥藏了起来,后来趁人不备便将其埋在村后的一棵大树下,萧狄见王洙鬼鬼祟祟裹着什么东西出去,便一路尾随,待王洙将东西掩埋离去后,他才将那东西挖出来,一看便心知肚明,心中很多的疑团也解开了。

    ~~~

    王洙去伺候七殿下穿衣洗漱,七殿下看他神情恍惚,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王洙一时没反应过来,七殿下吼道,“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

    王洙吓得捂着帽子就要跪下,七殿下火冒三丈,“又跪又跪!你跪什么跪!膝盖是灌了铅吗!谁惹你了?萧狄那个家伙吗!还是那些奴才?敢让我的人不痛快,我让他全家都不痛快!”

    王洙想了想,没说话,恩,是萧狄让他不痛快了。

    “去!把他给我叫来!”

    王洙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忙去哄七殿下,但七殿下像个疯狗似的又开始吵吵起来,王洙怎么劝也劝不住,只觉得天旋地转,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七殿下见王洙哭了,也慌了神,表情仍然是咆哮的,但是声音却小了下来。

    “你哭什么!”七殿下愣住了。

    王洙跪了下来,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模样甚是可怜,哽咽道,“殿下,您小声点奴才就不哭了。”

    “哦。”嚣张跋扈的七殿下也傻了眼,话都不敢说了。

    王洙跪在地上,她并不知道萧狄是从何时开始得知自己的身份,她只是感到委屈,原来自己的心意他一直都知道,而他不回应也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是他压根就没对自己动过心思。而更让她难过的是,她那可预见的悲惨的未来,因为她是个太监,所以她没机会也没权利去追求感情,这辈子也许就这样了。

    孟询也跪了下来,凑上前去笨拙的给王洙擦眼泪,王洙哭的抽噎,忽然抬起头,楚楚可怜的问他,“殿下,您还愿意和奴才断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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