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要么是在逃跑,要么就是在准备逃跑的路上?

    阿萝骑在马上,在夜风中有些懵逼地沉思。

    他们已经离开了皇宫,当然,不是走正常路线。虽然皇宫正殿发生了爆炸,可没有接到命令的护卫并不敢全体离开岗位,在几个进出门前还驻守着卫兵。

    利维带着阿萝敲晕了两个卫兵,从那个侧门里离开。

    一直到找到两匹马骑好,他都一直在哔哔赖赖:“那个老头子到底是谁啊?你跟他很熟吗?”

    阿萝正被迎面狂风吹得说不出话,闻言吐出了嘴里的头发,艰难地回答他:“不太熟,只是偶遇过一次……而且不要叫他老头子啦。”

    那是你外公哦,还挺关心你的。

    不过她的谆谆教导架不住利维自己发散思维,他带着满眼的不信任,干脆驱马和阿萝并行试探发问:“他好像挺强的啊?”

    是啊。

    不过阿萝没直接回答,也扭过头去看他。

    这黑皮肤的青年人正不高兴地瘪着嘴,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有点像心怀叵测的小老鼠垂涎奶酪。

    “……”阿萝心里无端生起一个诡异的猜测:“你该不会是在吃醋吧?”

    利维没回答她,哼了一声扭开了头。

    ……还真是啊!

    阿萝哭笑不得,简直想抓着他的肩膀晃一晃他脑壳里的水:“……他比我大那么多!”

    但这个理由完全不能取信醋罐子里的男人,他还是不高兴,气势汹汹地骑在马上替阿萝拨开一旁的树枝:“你们才差了几十岁,差几百岁的伴侣又不是没有,你们还背着我有小秘密。”

    相差几百岁的伴侣,好家伙,但我是人类啊!

    于是逃跑的路上她不得不压低声音疯狂向利维解释她没有劈腿,并且完全没有劈腿的想法。

    一直到梅拉妮找到他们的时候,两人还在小声地斗嘴。

    “……”这位面色冷酷的女性法师穿着一身合体的战斗服,站在阴影里等了他们一会,发现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迟迟没有结束,人类小姑娘就算了,她朋友的那个好儿子分明早就发现了她,还是一直不结束对话。

    于是她面色阴沉地从角落里走出,一个呼哨示意他们把马停下来。

    阿萝看到她的时候真心实意地长出了一口气,率先骑着马向她靠近,身后利维哼哼唧唧地跟了过去。

    梅拉妮率先盯着阿萝看了一会:“恢复记忆了?”

    黑发少女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从马鞍上翻身下来。说实话,没有内裤骑马的感觉太难受了,即使她已经给自己用干净布料简单地做了一条骑马裤,那种风飕飕的感觉还是令人窒息。

    梅拉妮上下扫视了他们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杀进敌人大本营,没断胳膊断腿,可以,还有点样子。”

    然后她迅速停止寒暄:“接下来你们去哪?今天、明天,王城一定会很动荡,如果要逃离,这是很好的机会。”

    阿萝和利维对视了一眼。

    皇宫。

    白纱覆面的金色铠甲士兵们一小队一小队地在废墟里巡逻,将看到的贵族们挖出来,如果发现死者,就怜悯地轻声念诵些什么,如果是还有呼吸的王室护卫,就对他施加昏睡咒,让他们彻底无法反抗。

    一名分外高大的金铠卫士从宴会大厅走出,他刚执行完自己的搜索任务。

    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圣殿侍卫,连骑士都不是。父亲和兄长都在教廷对魔兽的远征中死亡,他的小家族原本就只是偏远贵族,在失去主心骨后,很快被其他贵族侵吞了。

    而他也被驱赶一样地分配到了“无神之地”白兰公国。

    但幸好——他在这里遇到了自己真正想要追随的主人。

    金甲士兵匆匆走过破烂倒塌的宝石树喷泉,进入了这座国度里最尊贵、权力最集中的地方。

    皇宫主殿作为战争最先打响的地点,受到的破坏也最为严重。雪白的墙壁和地砖都被炸的无一完好,有淋漓的鲜血斑斑点点地溅射在四面墙壁上。

    典雅优美的女神像被削掉了半个身体,只剩下一只眼睛的端美面孔仍然慈悲地注视着世人。

    不管是走进来的金甲士兵,站在女神像前沉思的金发男人,还是……旁边的笼子里,那几个奄奄一息的华服贵族。

    金发的男人听到甲胄碰撞的脚步声,他和煦地微笑着,转过身来看向自己信任的下属。

    这是个优雅美丽的男人,似乎用美丽来形容异性不太合适,可他雕像一般饱满挺阔的额头,高挺的鼻梁,还有深邃的眼窝,以及那双蔚蓝色的慈悲双眸,都让人感叹他极具神性的美。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礼装,袍角和领口都用细细的金线绣上了繁杂的纹饰。这身一尘不染的华美礼服伫立在破败的战乱残殿里十分突兀,可仔细看看,又能在他袍角发现几痕隐秘的血迹。

    士兵并不敢多看,他只是快速地行了个礼就单膝跪下,甲胄在砖石间碰撞:“阿尔芒大人,王室军队已经全部拿下,没有残兵逃跑。”

    “很好,”矜贵的金发男人赞赏地看着自己的部下:“那些贵族们都保护好了吗?”

    那些哭哭啼啼趾高气扬的蛀虫……士兵心里不屑,头低的更深了:“费了些周折,但大部分人都安置好了。”

    阿尔芒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于是向自己的士兵摇了摇头:“眼下我们需要用人,这些没什么手段的贵族们想要的无非就是自己曾经的地位不变,他们只是想要别人的尊崇,我们给他们就是了,这是最廉价的东西。”

    看着部下低头称是,他想了一会,继续开口:“……我注意到,你说的是大部分?”

    “是。”金甲士兵硬着头皮继续报告:“有一些人还是失踪了,也许是逃跑,也可能是被掩埋了,我的人正在继续搜查。”

    他递上了一卷记载了名单的小小卷轴。

    阿尔芒神色莫辨地看了那张卷轴一会,雪白柔韧的手指伸出,接过了名单。

    翻开第一页,赫然就是——

    “奥多克·利马。”

    他缓慢地念出了这个名字,没有理睬身边笼子里那些人骤然亮起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手下:“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士兵深深地埋下头去,裹在重盔下的额发被汗水打湿:“……是属下失职,他身边还带着几个家族暗卫,让他逃脱了……但他身上还带着我们牧师的标记,属下在天亮前一定能抓到他,不会让他逃出城去。”

    “你们做梦!”

    阿尔芒还没说话,笼子里就有人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那是个美艳的妇人,或者说,曾经美艳。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横亘在她鼻梁上,似乎是什么飞溅的碎石,总之,她最引以为傲的美貌已经不复存在。

    这个国家曾经最尊贵的女人在一夕之间失去了自己的地位、美貌和一切荣华富贵,有些崩溃的神经质,她头发蓬乱,双手抓着面前的栏杆,喊得声嘶力竭:“你这个伪信徒!在女神雕像前做出这种屠戮反叛的事!既背叛了自己的君主,也背叛了你的女神!”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你抓不住我的奥多克!他会带着其他城邦的大军回来,切下你的头颅!”她喋喋不休地诅咒着,到后来已经变成了一些无意义的呓语。

    阿尔芒没有理睬她,对于失败者,他向来不屑一顾。

    他只是一遍一遍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卷轴,眼神锁定在末尾的一个名字上。

    阿萝·席温。

    “封锁帝都。暂停一切商队、信使的进出。”阴冷的命令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他眼底的和煦和慈悲被愤怒的火焰烧尽了,只剩下残忍和痛恨的残渣,赤裸裸地流露出猩红的爪牙。

    金甲士兵差异抬头,想要劝阻,看到他眼底的暴怒,一愣之后低下了头:“这不合适……主教。”

    他的愤怒找到了靶子,这个面色玉白像一尊雕塑一样冰冷致命的男人看着自己的下属,声音很低很轻:“哪里不合适?”

    他抬起双臂,雪白袖口遮蔽下的袍角露出,那里沾满了浓稠的血迹,一团盖着一团,像是什么浓腥艳丽的花朵。

    发起了一场杀戮的圣洁信徒,在空旷的皇宫里缓慢转了一圈,蓝眼冰冷灼人:“我才是这里最后站立的人,我做什么都可以。”

    “除非你想变成整个帝都里最后活着的人,不然最好不要胡乱利用手上的权力。”有人在角落里说。

    阿尔芒阴森地看过去,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呵……伊登大主教,啊,我忘记了,您已经不再是大主教了,晋升成了所谓的‘神使’。”

    他看了看脚边金甲士兵惊讶崇拜的神色,不屑地笑了起来:“号称女神的代言人,行走四方,化解苦难……可到头来还是虚衔。一个没有品阶的‘神使’,什么也能对主教的行为指手画脚?”

    进来的老人没有被激怒,他淡淡地摇了摇头,雪般的银发微微拂动:“我已经抛开了权力,所谓‘神使’也不过是大主教们赠与我的虚职,我只是一介平民罪人。”

    阿尔芒眯着眼睛看他,出言嘲讽:“罪人就该死去,你不怕我砍掉你的头吗?”

    “你当然可以。”伊登一步一步地走近,他身上的黑铁锁链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但这样就会为与我交好的主教们提供声讨你的机会,即使他们本意不是为我出头。”

    金发男人阴沉着脸,没有出声。

    “封锁王都?一天可以,两天可以,毕竟混进来了魔族。但你想封多久?一辈子吗?你的臣民不会愿意生活在这样的笼子里。”

    “笼子?”阿尔芒捕捉到了这个词,他轻蔑地笑起来:“笼子外面是魔兽,是魔族,还有各种杀人放火的强盗,好啊,他们倒是出去啊?”

    伊登看着他,就像看着无理取闹的小孩:“……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的笼子,谁都关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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