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光线灰暗,林千霜眼眸在那黑衣姑娘身上凝视着,这张脸和玄洛晚长得一模一样,还会说兽语,难道她就是几百年前的妖皇。

    “你到底是不是……。”

    林千霜想了想还是乖乖地闭了嘴, 既然妖皇不想暴露身份, 那她说出来说不定会激怒她,以她现在的修为,玄洛倾的一爪就能把她拍死。

    “什么是还是不是, 本座现在便是灵韵阁的白神医。”

    玄洛倾戴回了面具,看着面前的女孩一副傻愣愣的表情,想着这贡品应该是失忆了,估计是上回的惩罚太重被刺激到了。

    林千霜看着玄洛倾,想起了那个被强迫的吻,脸红了一下,斥责说道:“白神医, 你做样子给别人看,为什么还要……做那种事?还有你说的那句你已经选择好了是什么意思?”

    “本座以前是没亲过你, 但你也别想得寸进尺。”

    玄洛倾斜瞥了眼林千霜不冷不热地说道:“你不是说要去灵韵阁,那就跟上, 本座还要坐堂问诊。”

    林千霜满头雾水地跟在玄洛倾的后面, 觉得她们两个人的对话似乎牛头不对马嘴。

    有丝淡淡的药香从玄洛倾的身上传来, 她青丝披在肩后, 发饰素雅, 仪态曼妙娴静,气质温润出尘,倒有几分医者的气度。

    妖皇在妖修界呆的好好的,为何要来这散修界行医救人,这听起来就是天方夜谭。

    林千霜跟着走了一会儿,试探地问道:“白神医,我虽修为浅薄,但仍能看出你身上的血光煞气极重,医者医人需净心,你这般杀气腾腾的,病人不会被吓跑吗?”

    “本座生来便有妖性,积行善事方得以静心养性,还可修满功德有助渡雷劫,本就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玄洛倾一袭肃穆的墨衣笼上月色却平白有种温润之感,她眼眸凝望向了浓沉的夜幕,连忙走入灵韵阁内的屏风后取药拿物,纤指如玉泛着淡淡的暖光,她转头看向林千霜轻启薄唇道:“本座的时辰不多,若是白日,你便没那么好接近本座了,我知你有求于我,否则也不会跟来,以你的性子不会自取其辱。”

    林千霜眼眸一闪,妖皇认识她的这副原躯壳,不过她现在也没时间来询问,还得先找到穆微荫再说,想到这里,她笑了笑拱手离开,道:“白神医,寻到这灵韵阁便是我之所求,我这便走了,有空再来拜会。”

    玄洛倾似是有点诧异她的回答,那双漂亮的眸子在她身上又滑动了一会儿,才移开。

    林千霜哂笑着摇头,原来的这个躯壳在妖皇的心中形象是有多差,估计原主是个任性又贪婪之人。

    院子内的梨花树发出被风刮动的簌簌落叶声,天边雷电交加,忽而起了倾盆大雨,屋檐青瓦发出噼里啪啦的刺耳击响,呼啸的风从战栗的枝桠斜穿过,发出咻咻的空鸣颤音,素鞋旁的白花瓣似粘在了地面,振动了边缘少许,才卷入了乱窜的气流中。

    林千霜收回了灵识,便迈步而下木阶,她寻到了穆微荫的踪迹,就在这灵韵阁的大堂内。

    “请留步,你的木牌掉落了。”

    素伞在头顶盘旋将落雨隔绝而外,持伞的墨衣女子走到了她的身前,手心之中正躺着她的天剑城腰牌。

    林千霜接过了木牌道谢了一声,听着持伞那人熟悉而略带思绪的清朗女音,忽而有点回到过去和好友重聚之感,神情恍惚了一下。

    玄洛倾持着伞,隔着薄薄的雨帘,说道:“原来你叫木千雨,本座还是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

    林千霜将木牌系到了腰间,手中又被塞了把束起的油纸伞,她抬起头,玄洛倾藏在面具内的双眸盯着她,似乎已经确认了什么。

    “若这真的是你在演戏,木千雨,是本座小瞧了你,你比其他的贡品都要聪明。”

    ——

    灵韵阁内堂的小伙计忙碌地跑着腿端着药,看着天幕的细密的唉声叹气,这场大雨来得猝不及防,散修界内的河岸堤坝皆被淹没,附近山头的山洪泥流淹了好几个村落,有不少历练的人修途经此处,将还幸存的凡人救起就近送到了这里,不一会儿,在大堂厅室内就挤满了不少的病患。

    小伙计正按着吩咐去取一盆热水,有位穿着宽大衣裳浑身脏兮兮的女孩挡在他的面前,将一块写着土六的木牌呈给了他看,问道:“这位小哥,你见过这些病人中可有佩戴着同样木牌的女孩?”

    他本正忙着没空搭理人,但那女孩追着他一路询问,那双乌眸大而明澈,里面包含的希望和焦虑看得他有点心虚,就好似他做了什么错事。

    小伙计停下了脚步,仔细回想了一下,对林千霜说道:“就在对面数过去第三个隔间,我好像看见过一个姑娘昏迷在里面,替她处理伤口之时,她腰部系的就是这块木牌。”

    林千霜朝着小伙计鞠了个躬,“真的很感激你,谢谢。”

    小伙计还是头一次见有人对他行那么大的礼,顿时有点受不起,他挠了挠头还没表示什么,便看见那女孩的身影消失在了原地,不一会儿便出现在对面的楼道上。

    “刚才好像是一团雾,嗖的一下就过去了。”

    小伙计的脸色一白,拍了拍胸口,原来那个小姑娘也是个修为深不可测的修士,还好他搭理了,否则万一被记恨上,他这条小命就交代了。

    厢房内悄无声息,林千霜把油纸伞放在了一旁,敲了敲门,见屋里没声音,连忙推开了门,草席上有一堆横七竖八的伤员躺着,她一眼便锁定了穆微荫的位置,小心翼翼地迈过了几个人的手和脚,蹲下了身将躺在地上的昏迷的女孩手臂拉起,她将她的手臂挽在了脖颈旁的肩膀上。

    一缕魔气缭绕在她的身上,她本背着同等体型的穆微荫有点吃力,但使用了魔气之后,显然轻松了不少。

    林千霜好不容易将穆微荫从人群中拉了出来,她倚在门上擦了把汗,将人半挽半搀扶着带出了房间。

    她将穆微荫放在了楼边栏杆上靠着坐下,这次的任务本就有时限,她们若是不立即回天枢楼,体内种下的噬心蛊随时会夺走她们的命。

    若是换作以前的她背两个人都没问题,但丹田内的魔气消耗迅速,她若是强行御剑带人,可能会在中途坠落摔死。

    林千霜拍了拍穆微荫的脸颊,试图呼唤了她几下。

    女孩灰尘覆盖的漂亮脸颊上干燥的唇皮的微动了一下,眼皮也似乎有要掀开的痕迹。

    林千霜眼睛微亮,在穆微荫的耳侧焦急道:“快醒来,我们来不及了,噬心蛊的时辰快到了。”

    脖颈侧的肩膀被毛茸茸的头搁上,泪水沾湿了她肩膀上的布料。

    怀里突如其来的温暖和撞击感让她的后背重重摔在了楼栏上。

    林千霜直起身子,怀里的人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部,像是抓到水中的一块浮板,那张过于早熟的冷漠眼眸之中不断有泪水滑落,喉咙里的哽咽声令她的心也抽紧了几分。

    穆微荫抑制着痛苦的情绪,泪水却无法遵从她的意愿,不停地在脸颊滑落,她嗓音如撕裂般难听,完全变调地哑声道。

    “小池,她不见了,整个天剑都城我都寻遍了。”

    “每个角落,我都找遍了,我找不到她。”

    “我找不到她。”

    穆微荫颓废的模样映在了林千霜的眼中有点揪心,但她心里很清楚,穆微荫绝不能这么颓废,接下来的试炼只会越来越残酷,穆匀告诉过她,冒牌的天枢楼主穆均自小就是个疯子,视人命如草芥,一个为了锻造神兵而不择手段的疯子,又会对他的手下好到哪里去,在疯子底下干活,只有活得比疯子更疯子,才能活下去。

    林千霜眼眸一怔,双手猛地推开了穆微荫,她持起油纸伞站起身,看着她单手捂住嘴发丝披散而下的狼狈模样,冷声说道:“你光想着小池,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你当初来到天枢楼的目的是什么,还有半个时辰,噬心蛊就要发作,我可不想和你一块死在这里。”

    她背过身去不忍看着穆微荫的内疚的神情,在离开之时有稍稍迟疑地停顿了一下,转过头说道:“人丢了总有一日你还能寻回,就算剩下尸骨,若是你活着,还能寻到仇家替她报仇,但是你死了,这一切都空了!”

    林千霜心情低落地凝视着穆微荫,眸中坚定道:“我和你相同,我也有我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我也有想见的人,想实现的愿望。前面的路怎么走我不清楚,我知道我随时有可能会死,但就算真的死了,我也会让我死的有价值点,在知道真相知道所有的一切再死去,而不是不明不白地像你这样,安静等待死期!”

    转过头来的女孩穿着一身滑稽可笑的宽大衣袍,带着血污的脸颊上那双乌黑的眼眸却好似燃着一团跳跃的火焰,灼灼地映照了狼狈而显得懦弱的她。

    “我在天枢楼等你,你说的,这是我们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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