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说这话的时候,面具下的目光炯炯有神,只是静静凝睇着徽音,好像这番话是故意告诉给徽音听。徽音怔愣着,直到男子又温言问道:“我妻子喜欢礼佛,姑娘手腕上的佛珠是从哪里求来的?或许我也可以为妻子求一个回来。”
    徽音手指轻轻抚摸着,轻声道:“云心庵。”
    男子点点头。
    连笙和随从总算过来寻她,小少年拿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茶水兴冲冲地与徽音说:“那边有杂耍的,好热闹,咱们再去看看。”说着就拽住徽音的手腕起身要走。只是走了几步,就感觉背后冷飕飕得,回眸看到那个戴着奇怪面具的男子。
    摸了摸脑袋,连笙有点纳闷,怎么感觉那个男人好像眼睛里有刀子,要杀了自己一样。
    连笙没再多想,就带着徽音去看杂耍了。
    徽音还是心不在焉,回眸看着远处,似乎那个男人还没走开,与自己的距离不远不近,她看向他,他也毫不掩饰地看着徽音,微微点头,算是示意问好。
    她的心里不知为何反倒安定了些许。
    连笙玩够了就送徽音回到云心庵,自己唱着小曲儿溜溜达达回家去了。
    春意伺候着徽音就寝,两人并排躺在一处,春意问她今晚都做了什么,徽音简单地说了几句,春意又提起连笙询问她步摇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这支步摇是谁送给徽音得,她喜欢却从不戴上,只是经常看着那支步摇发呆。
    “我瞧着上头的鎏金好像要坏了,要不改天让世子爷送出去重新修理一下?”
    徽音踟蹰,旋而叹口气说:“不用了,就这样吧,人都不在了,物也没什么好看的。”她握在手中,随手想要扔掉,可是动作做到一半却又重新放到眼前。
    春意抿了抿唇,温言问道:“这是那个人送给姑娘的是不是?”
    徽音扭过头看着春意,许久,点了一下头说:“嗯,我不算很喜欢,但是又不想丢开。他当时也是这样对我的,因为命令,丢不开放不下,后来……”徽音不欲多说,翻个身准备入睡。
    那个奇怪男人的出现让徽音总是走神,连笙和她说的话,她都听不进去。
    连笙最近不知道又在忙什么,许久未来。徽音做完功课就自己沿着湖边散步,心事重重走了许久,几乎快要倒了湖泊尽头,忽然间,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深黑色的金线织绣靴子,徽音“呀”了一声,抬眸,却是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眼前。
    徽音面上一热,退后一步,惊慌之余让自己平静一些:“先生怎么在这里?”
    “过来拜访。”男子依旧戴着面具,只是露出唇齿,笑意吟吟,却不怎么善意可亲。
    徽音“唔”了一声,这个男人总是让她无端想起虞泓,莫名的熟悉。她想起来他好像说过,他的妻子也是一心向佛,还问过自己的佛珠手钏是从哪里来的。“那您是带您的妻子一起来的吗?”徽音轻声问着。
    “算是吧。”他模棱两可地说着。
    徽音不懂,只好浅浅行了一礼说:“先生若无事,小女就先回去了。”
    “我也顺路。与姑娘同行。”说罢,也跟着走在她身侧,只是稍稍隔开一些距离。
    徽音心里有疑问,终还是压不住,便开口询问:“先生为什么总是戴着面具?”
    “面容有伤,害怕吓着旁人,特别是我妻子。她胆子很小。”他从容道。
    “伤?”徽音愣了一下。
    男子点点头,莞尔说:“被伤到了面颊。摘下面具,也恐怕会吓到姑娘。”
    徽音为他感到惋惜。
    两人之间虽然还算陌生,言辞不多,但是徽音对他的态度不算讨厌,只是觉得这个人神秘一些,不算坏人,其后几日都能在云心庵附近见到他。他依旧戴着面具,每次见面,都会微微颔首,算是致意。
    春意某次和徽音去湖边浆洗衣物,男子也在,春意瞧见徽音与他认识便警惕地和徽音说:“姑娘这是在哪里交的朋友?”
    徽音说了来龙去脉,跪坐在湖边,探入湖水中熟练地浣洗衣服,男子看在眼中,只觉得有些刺眼,却又不能做些什么。
    每个月十五,平阳王和王妃若无其他事便会来云心庵看望徽音。徽音亲自沏茶,春意掩上房门,屋内只剩下王爷一家叁口。王妃看着女儿越发精致绝艳,只是眉宇之间的强颜欢笑令人心疼。刚回来的时候,女儿天天做噩梦,对于被掳走的事情只字不提,直到许久才请了太医秘密前来探望,王爷和王妃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女儿失了清白,被贼人侮辱。
    王爷听着死士们那天和自己汇报的情况,气不打一处来。
    似乎女儿还对那个贼子有所眷恋,居然开口让他们放了虞泓。
    王妃握着徽音的手嘘寒问暖,心疼地说:“怎么看着又瘦了?娘不是让你多吃点饭吗?你看看这手腕……”言及词,王妃回眸祈求地望着平阳王:“要不,咱们还是让徽音回去住几天吧,就算咱们天天拍人送好东西过来,可到底不是在咱们眼前啊。”
    “京中已经太多流言蜚语了,你让徽音回去怎么做人?”平阳王低斥。
    王妃默然无语,又强忍着泪水怕女儿伤心,只得温柔地说:“娘又给你带了好些补品,待会儿就让春意给你炖一些补养。”
    徽音笑得温婉,抱了抱娘亲,和母亲撒娇,不想让娘亲再为自己担心。
    不一会儿有随从上前和平阳王禀报事情,朝堂有事,平阳王要回去一趟,王妃还想对陪一会儿徽音,于是平阳王先行。王妃和徽音并肩坐在床头,王妃揽着女儿纤弱的肩膀徐徐说着:“委屈你了。好孩子,不是你的错,不要总是难过。”她看了看徽音,含笑问:“我听说小世子经常来找你玩儿?”
    徽音点点头道:“也不是经常,偶尔来一趟,给我讲讲京中的事情。”
    “喜欢他吗?”王妃直白地问。
    徽音道:“喜欢,他是个随性的人,好相处,和他一起,我也能忘记一些事情。”
    “可惜了,要是当初……你们也是一对璧人。”
    “娘,你误会了,我说的喜欢这是当他是朋友,就和喜欢春意一样。不是那种喜欢。”徽音认真地说着。
    王妃叹了口气:“娘就是希望会有个疼爱你的人照顾你一辈子。你爹老古董,很多事不从你的角度考量,就算和靖王府婚事告吹,还有别的办法。”
    “娘,您别说了。”徽音直起身,泪眼婆娑中咬着唇瓣开口,“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您和爹不用替我操心。”
    王妃心疼地抹去徽音的泪水,却也是相顾无言。
    某天,春雨阑珊,徽音闲来无事坐在廊下听着春雨声声,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敲门声响,春意询问着,徽音却一下就听出来是那日见过的戴面具的男子。他说自己上山礼佛,没有带伞,想在这里避避雨,一会儿便走。
    云心庵内有武艺高强的僧尼,徽音和春意在这里住很安全,于是就请男子进入。他今日穿着玄色长衫,依旧戴着面具,徽音总觉得他与虞泓相像,可是虞泓若是出现一定会记恨她,说不准一剑就杀了自己。她让虞泓坐在廊下,春意递给虞泓一杯热茶,男子看向徽音,温言道:“姑娘这里很宁静,风景也好,让人心旷神怡。”
    徽音温婉含笑,坐得稍远一些,安安静静得,娴静婉约。
    男子收回目光,饮茶后又问:“姑娘的家人也是住在山上吗?”
    “附近,不算远。”徽音含糊地回答。
    男子点头。
    后来两人相对坐在廊下,没有太多言语。
    这雨下了许久总算停了。春意和徽音便拎着水桶在院子里的水井取水,男子走近,从她们手里拿过水桶说:“感激姑娘允许我在这里避雨,我来帮姑娘打水。”他挽起袖子,轻快地将水桶从水井中提了起来,帮徽音和春意将庭院里面的四个水缸都灌得满满得。
    徽音很是感激,只是道谢之后就一直盯着男子手臂看。
    她和虞泓耳鬓厮磨那么久,多少次坦诚相待,他用坚实的手臂环住自己,自己无所依靠,只能用手攀住他的手臂,依依望着他。
    她对他有一种本能的熟悉。
    男子忽略徽音的目光,拱手告辞离去。
    连笙再来的时候察觉出徽音的不安,还以为她知道了什么,跟着义愤填膺地说:“我都知道了,徽音,我是站在你这边的,我也反对你爹把你嫁给那个老男人。开什么玩笑,都克死两个妻子了,还要娶老婆,鳏夫一辈子得了。”
    徽音茫然地听闻,蹙眉问道:“你在说什么啊?我爹要把我嫁人吗?”
    “你还没听说吗?你爹要把你嫁给临清刺史那个老男人!”连笙从地上跳了起来,骂骂咧咧地吐槽着,“老鳏夫已经五十七岁了!徽音,你绝对不能答应这起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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