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舒将做好的寿司放置在盘中,端到她面前。他注意到程云愫换上了自己给她买来的衣服,头发也松松垮垮地用一根头绳编了个麻花辫垂在胸前,虽然脸上还是呈现几分蜡黄的虚弱,但多了几分精神气。他碰了碰盘子,倒生出几分紧张,艰涩地开口:“这是我做的。”
    云愫侧过身,轻缓地到了声谢谢,拿起筷子夹了一个,一手撑在下方,咬在口中,大米传来白醋的清香气,里面是一些简易的食材,鸡蛋、火腿还有一些爽口的黄瓜丝,没有其他过多香料。
    周景舒盯着她的举动,温文尔雅,小口小口的吞咽,很是秀气,却也看出受到良好的教养。云愫吃了一块儿,胃里面舒服了些,询问道:“这是你亲手做的吗?”
    周景舒点头。
    “谢谢。挺好吃的。”云愫又吃了一块儿,虽然不如家里面雇佣的师傅做的精致美味,但是比那些硬面包又或者是汉堡好多了。周景舒就默默坐在她对面,也不说话,一如既往地寡言少语。云愫吃了一半,剩下得搁在那儿,擦了擦嘴轻声细语地询问着:“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云愫点点头,缓了口气忽然问他:“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程云愫。”他郎朗念来,声音有年轻男子的清亮和朝气。
    “哪几个字?”
    周景舒思忖了片刻,在空中慢慢书写。
    云愫却主动拉过他的手掌,一笔一划用手指在他掌心仔仔细细地写着,然后慢悠悠地说:“一开始的确是素净的素,这是爸爸给我起的名字,但是后来我妈妈将最后一个字改了,这个愫字意味着情真,妈妈希望我待人处事可以情真意切,未来的事业爱情也可以处处遇到真情实意之人。算是对我的一个美好的愿景。”她娓娓道来,周景舒也认真地聆听,等到云愫离开他的掌心,他依旧盯着那处,仿佛云愫真得在上面留下了字迹一般。
    “你的名字呢?谁给你起的?”她又问。
    周景舒道:“我父亲。”
    “有什么寓意?”
    “我排景字辈,最后一个字是我母亲的姓氏。”
    云愫了然,并不是什么深刻的含义。
    周景舒忍不住问他:“你念过的那句诗是什么?”
    “什么诗?”
    “就是那日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念了一句诗,说是和春天有些契合。”他追问。
    云愫调整了一下坐在床上的动作,脑海中思索片刻,一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发尾,几秒后才想起来,婉声念叨:“青葱榆树荫庭除,白日迟迟昼景舒[  《题绿阴清昼》明·许恕]。”
    周景舒安静地听完,又询问是什么意思,哪位作者,哪个朝代,完整的那首诗是什么,云愫倒是没有厌烦,一五一十地与他说。他年纪虽然稍长她一些,可此时此刻听着女孩子风铃般清脆的声音,自己倒仿佛成为一名求教老师的学生。
    周景舒细细聆听,虽还是一知半解,但云愫很有耐心,见他不算明白,又用最通俗的语言讲解,末了,弯了一下唇角问他:“你听懂了吗?”
    周景舒这才深深颔首。
    云愫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起身去洗漱刷牙,周景舒看着那剩下的寿司,随手拿起,也准备离开,只是临到门前,他又返回,站在洗手间的门口看向正在刷牙的云愫,嗓音沙哑地说:“程小姐,你还需要什么吗?”
    云愫漱漱嘴,笑了一下,眼底没什么笑意,只是半开玩笑地说:“我需要回家。”
    周景舒自然不会同意。
    许娆不在,整个小木屋就像是童话世界里被遗忘的世外桃源,没有人说话,只听得见廊下风铃随风响起的声响,山间禽鸟偶尔的清啼鸣叫,又或者是周景舒间或的脚步声,以及此时此刻云愫无聊地翻阅纸张的声响。书是她向周景舒要来的,反正也出不去,让自己不要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不如分散一下注意力。这本书是一本散文集,扉页上面写着娟秀的几个字,署名程瀚,应该是程瀚买来送给谁的,周景舒文化素养不算高,自然看不懂,许娆的心思也不在学习上,这本书对他们而言简直天方夜谭。
    云愫看着散文里面的“无病呻吟”,都是些风花雪月的短小文章,云愫心想,有可能是程瀚送给许绯的一本书,他们的爱情在不知情的人看来那是郎情妾意、山盟海誓,倒是和这些散文里面描绘的有些相像。
    至于和妈妈封青黎则是程瀚所言,强求怨侣,相看两相厌。
    云愫读了几篇只当是解闷,不知不觉便日落西山。许绯醉醺醺地回来时,周景舒已经吃过了晚饭,正在木屋前的院子里侍弄花草,手上都是泥土,那都是他精心栽种得,打理起来十分投入。可惜许绯不喜欢这些东西,或者说在她还没有获得权势之前她没有心思注意这些,她轻佻地揪下一朵花闻了闻询问周景舒:“我那个亲爱的妹妹怎么样了?”
    “睡觉或者看书,我不清楚。”周景舒有些心疼被摘下的那朵花。
    许绯碾碎了花瓣,眼看着花朵萎靡在尘土地上,很像是屋里面那个被自己肆意虐待的女孩儿,不由嬉笑了一声:“看书?你给她的书?”
    “找点事做,起码不会闷死。”周景舒淡然地解释。
    许娆只觉得头脑晕乎乎得,她忽然伏在周景舒背上,稍稍用力,将他的脸转过来面向自己,柔柔的月光落在年轻男人清俊的五官上,她心里涌现出一丝喜悦和得意,这个男人是属于自己的,从小到大,心里眼里只有自己,再放不下别的女孩子。她吃吃地笑起来,唇瓣印上他的,周景舒却忽然皱了一下眉头,稍稍侧过面庞,手指在她唇瓣上抹了抹,轻言安抚:“娆娆,你喝了很多酒,去喝碗醒酒汤早些休息吧。”
    许娆依旧不依不饶地要和他亲近,可是周景舒没有顺她的意思,只是最后将她抱着去了卧室,为她褪去衣服换上睡衣,许娆拉着他的手和他撒娇,说笑几句这才睡去。
    周景舒坐在廊下,面前摆放着一个记事本,他用圆珠笔在上面慢慢写着什么,是云愫今天告诉他的那首与自己名字相关的诗。他字迹好看,奈何文化水平有限,却又对知识向往,今日知道这首诗便想着记下来。
    夜晚这里很是安静,周景舒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为何就是无法入睡。他望着窗外的星空,就像是那幅最经典的绘画作品。周景舒干脆从床上爬起来,拿出画纸和画笔在上面沙沙画着什么,忽然间,隔壁的卧室传来女孩子柔软的声音。周景舒立刻起身,还未来得及放下画质和画笔便进入云愫的卧室。
    云愫在床上正蜷缩成一小团,呻吟着喃喃喊疼。
    周景舒连忙走过去,弯下腰紧张地询问:“你怎么了?”
    云愫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牙关已经打颤:“我肚子很疼……”
    周景舒见她双手捂着小腹部,又见少女面色苍白,鬓发已经被冷汗打湿,思忖着问:“你需要什么药?”
    云愫却虚弱地开口断断续续央求着:“是、是痛经。你帮我倒一些红糖水、可不可以?”
    周景舒皱了皱眉,似乎屋里并没有红糖:“别的食物呢?”
    云愫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唇瓣略张了张,吐出几个字:“妈妈会给我做姜枣花椒汤……”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闻到一股香气,周景舒坐在地面,在画纸上安安静静地作画,云愫的床头柜放着一个瓷碗,她一动,周景舒便向这边看来:“你醒了?我看你睡得很沉没有喊你。你尝一尝那碗汤,我不确定我做的是否一模一样。”
    云愫道声谢,双手捧着还有热度的瓷碗抿了几口,脸上也顿时生出几许嫣红色,如清艳的海棠花色,娉婷绝美。他看的有些痴迷,又猛然回过神,低着头在画纸上沙沙地快速画了些什么,最后发觉自己是花了一朵昙花。云愫喝了满满一碗,肚子没那么疼了,只是不好意思地问他:“有没有、有没有卫生巾?”
    周景舒去许娆放置的柜子里拿了一包给她,云愫发觉裤子已经染上血迹,只好红着脸去卫生间换上。出来时看到周景舒依旧在画画,她好奇地看了一眼,轻声询问他:“你会画画?专业的?”他摇摇头:“爱好。”说完,便要收起来,云愫却拦住他,手指不经意间覆在他的手背上,然后越过他的手臂拿了一张画作出来看。
    这是一幅风景的速写画,画中内容像是某处祭祀的庙宇,有点当地风格,云愫不知道是哪里,问他:“是国内风景吗?”
    “不是,邻国。”他简单地陈述,见她依旧一副好奇的模样,圆圆的眼睛像是星子,璀璨而又清纯,便继续解释,“这是当地人的神殿,我去过一次,很震撼。”
    “我没去过,好玩吗?”
    “不好玩。”周景舒硬邦邦地诚实回答。
    云愫抿了抿唇,唇角稍稍扬起,过了几秒她忽然说:“你看过《泰坦尼克号》吗?”
    “看过。”
    云愫看向他,眼睛弯弯得,像是一弯弦月:“我们这样讨论画作很像里面的男女主角。”
    周景舒怔了怔,隔了会儿才明白她所谓的那段剧情,顿时心跳快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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