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宝珠今天有个异常艰巨的任务,她要把真正看上的东西都记下,然后回头到了酒店告诉赵老三,赵老三明天再来买。

    常凤是赵老三的旧识,但也是生意上的,人家做的比他好,中间遇上一个投资人,早早地开了店。所以论交情,还没有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宝珠说:“这是什么年代的笔筒?”她晃着手里的笔筒。

    平娃摇头,“我不认识。”他只负责拿东西,还有保证客人不会不小心打了东西。

    宝珠又问:“那这个多少钱?”其实就是一个黄杨木的笔筒。

    平娃喊来常凤,常凤一看说:“四百块钱。”

    宝珠轻轻地放下,心里觉得这些东西都真鸡肋,买了也是几百块钱卖出去,到拍卖行估计才能上个千,最近她狂补功课,翻了近些年的拍卖图录,所以对于一般器物的价格,心里也有了数。

    但这么辛苦折腾了两天,挣得都是辛苦钱,真的还不让捡个小漏吗?

    真是一般的东西都嫌贵,她手搭上旁边一个小罐,顺手拿起来一看,平娃以为她看上,立刻高兴地说:“这东西的价我知道,这个四万块钱。”

    宝珠放下那罐子,保持着笑容不变说:“这个挺好。”这可是马家窑的彩陶,才要四万块钱。

    古玩的价值分四种,一种是观赏价值,一种是历史价值,还有一种是实用价值,最后一种是本身材料的价值。

    从历史价值来说,马家窑的彩陶,可是新石器时代的东西,和清三代比起来,一个清三代的破盘子都上千万,这东西要价才四万,这还不是一个漏?

    宝珠高兴地站起来,终于发现,这次老天还算是给了几分面子。她也捡漏啦!~

    第115章

    宝珠先走出来,平娃抱着那罐子跟在后头,赵老三正和常凤在柜台边趴着写东西,平娃把罐子往柜台上一放说:“大姐看上了这个。”

    大姐,是对宝珠的“尊称”。

    她笑纳了,看向赵老三,却见赵老三双眼呆滞,似无论如何不敢相信,她能挑个这么玩意。宝珠还问他,“这个怎么样?”

    常凤姐也没料到她的品位如此剑走偏锋,以为赵老三呆滞是因为他负责掏钱,连忙说:“这东西不便宜,四万。”

    宝珠点头,“那孩子刚说了。”

    赵老三猛然一跳而起,拉着宝珠就向外走,一出店门口,他就忍不住说:“你怎么选上了那个,你买东西不是要雅吗?”

    “这又不是我要。”宝珠说,又见他反应这么大,解释道:“我想着,现在一个粉彩的碟子都要将近一千万,这马家窑的彩陶,历史文化内涵可比那深厚,怎么说也不应该才值几万块钱,你不觉得这东西的价值现在被市场低估中?”

    赵老三说:“没人要他们当然就没市场,你以为多少搞收藏的,都是为了历史价值去的,现在这世道,古玩收藏中有钱的没文化,有文化的没钱,多少人都是在跟风收藏,别人玩什么,他也玩什么。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也是为了升值。没人追捧的东西,猴年马月也难升值。”

    宝珠说:“可比起赝品,这好歹是个真货。”

    赵老三说:“那这种真货咱们也不要,这东西经济价值太低,咱买回去就是砸手上。真正的藏家顾不上看,觉得不够漂亮不够雅,剩下跟风的,更是没心思看。你做生意,得跟着市场来。别人喜欢什么,你卖什么。”

    宝珠感慨说:“真是命薄如纸,活了上千年的东西,竟然赶不上上百年的。”

    赵老三说:“你替个东西难过什么,刚刚有看上的吗?”

    宝珠说:“有些东西还行,就是不知道价格怎么样,晚上回到酒店我再写给你。”

    赵老三透着玻璃看到常凤正看着他们,他交代道:“你千万不要暴露自己懂得看,不然她看不懂的器物也会拿出来让你帮眼,到时候你就头疼了。”说完转身往里走,“人家明打明来请教你,你还怎么捡漏?”

    宝珠跟在后面说:“那彩陶罐命运坎坷,咱救济回去怎么样?”

    赵老三在前面不耐地一甩手,粗声说,“俺家三代是贫农,不懂搞慈善!”

    宝珠“……”

    常凤看他们进来,立刻低头在柜台上又一阵画,随即在本子上撕掉那张纸,递给赵老三,“地图我画清楚了,你照个去就行。”

    赵老三接了,又装模作样问了宝珠几句,对常凤说,“看好的葫芦瓶明天来取。”带着宝珠就离开了这家。

    宝珠左右看着,要她说,这里的古玩市场,夹杂着工艺品商店,规模没有平安坊一半大。对赵老三说:“我看上的那些东西,有几样心里没数的,价格还得回去之后查查。”

    “你意思是想咱们今天早点回去?”赵老三思索片刻,“这样……常凤她哥那地有点远,要不过两天再去。”他们租的酒店离这地方近,如果去的远了来回折腾,像他们这样出来办货的,身上都带着大量现金,赵老三心理压力大,因为他不止带着现金,还带着个“宝珠。”

    宝珠没他这么紧张,但也不喜欢来回折腾,俩人就在市场随意转了转,下午四点,就早早回了酒店。

    酒店休息室里,没什么人,这时间,这地点,赵老三和宝珠面对面在一张四人台上坐着,中间摆着一个手提电脑。

    这电脑是新的,宝珠来之前刚买。

    她指着电脑上的照片说:“有两个这样的长颈瓶,你明天一定要注意,是民国仿乾隆的,她万一当乾隆款的卖给你,你可别要。”

    赵老三仔细地看了看,在纸上记下,“民国仿乾隆瓷为什么那么多?”

    这可是令宝珠伤感的话题,她叹了口气说:“清末民初,国家整个都越来越动荡,那时候人们才发现,原来最强盛的时期,已经就那么过去了……他们怀念过去的辉煌,所以仿制前朝的瓷器。”

    赵老三说:“除了仿乾隆款的,民国还仿什么朝代的?”

    宝珠端起桌上的咖啡,“那可太多了,民国是仿古瓷历史上的一个高峰,我们……嗯,他们,上至东汉青瓷,下至大清珐琅彩,各个时段和品类无所不仿。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她放下杯子,看了看手机,说道:“清末的时候,那时候很多列强都来搜刮我们的东西,觉得这东西怎么都这么好看,真东西不够抢,所以民间艺人就趁机造了好多假货,当真的卖给他们。”

    这是比较讽刺的一件事,宝珠觉得,“现在过了一百年,那些当时做的假东西,也成了真的,而且曾经被我们骗的傻瓜,又可以用那些东西来向我们讨债了。”

    她想到查到的资料中,一个民国仿乾隆的瓷瓶,在纽约苏富比,估价原本八百美元的瓶子,品相还不够完整,最后拍出了一千八百万,被我们“爱国华人”拍了下来。“列强”抢了我们东西,现在又用抢我们的东西来大模大样的“抢钱”,宝珠觉得讽刺又悲哀。

    赵老三有些听不懂,但觉得这话题略沉重,转而说道:“你说还要看找笔墨是吧?”

    宝珠点头。

    “老墨,纸,颜料,这东西有点不好找,你还要清宫旧物?这恐怕更难。”赵老三一边誊录着宝珠的清单一边说,“我还没见过。”

    宝珠用手指盖上那几样,“这些都不急,遇上了我们就买,遇不上就算了。”

    赵老三随口道:“这些东西像是做假画用的。难道你想自己高仿民国字画。”说完他笑,自己都觉得像笑话。

    宝珠摇头,心里想:“我本来就是民国的,怎么能说我是高仿呢?”手支着下巴看去窗外,透着大玻璃可以看到远处一个小贩推着三轮车,这摊贩是位大姐,正在艰难地拽着三轮车上台阶,她拉了一下,那三轮车上来又滚下去,她又拉,那轮子又是上来,再下去。最后她一使劲,车子被拽了上去,宝珠忽然觉得,这反反复复地,多像自己现在的生活,那什么时候的自己,也才能真正地上一阶台阶。

    俩人连着在这边古玩市场待了十几天,才挨家的转完。这天,赵老三带着宝珠来到了常凤大哥的新地址。

    “这人也是第一次开店。”赵老三对宝珠介绍,“听说这是一家工艺品厂,不知怎么倒闭了,他们就接过了前面的门店,也是运气好。”

    既然是工艺品商店,宝珠明白,赵老三大概就是想来看看同行的进步情况。怪不得他不着急,放在最后才来,比起他妹子的店,这家估计不入流的多。

    远远就望见,玻璃的架子,玻璃窗,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宝珠笑说:“这装修,一看就不怕人盗窃。”那也变相说明,没什么值钱东西。

    赵老三说:“等会你自己转就行。应该也没什么能看上的,我托他买了点东西,说几句话拿了东西咱们就走。”

    宝珠点点头。

    店铺不大,五十多平米,里面堆的满满当当,后门大敞着,可以透过门看到后面的工艺品厂。赵老三和人寒暄。

    店主常凤她哥是个小个子,和宝珠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后,就让她一个人玩。宝珠周围看了看,古董钟表,钱币,留声机,这地方的东西可够杂的。

    她因为中间空了一段时间,最近发现,钱币也挺有意思,可以看到这些年的变迁,她翻着一大箱的黑胶碟,又看看旁边的留声机,不知道能不能用。

    留声机旁是一个五层柜子,她站在那里等了一会,看赵老三也不看自己,手里拿着黑胶碟,就先去看柜子上的东西,上面三层,都是空的香水瓶,摆放的满满当当。再下面,是一些回流的银器,她蹲下来看,这些银器一看就是曾经外销的,异域风情浓厚,现在一点不体面地挤在一起。

    她的店,以后就不准备做那么杂,古玩店太繁杂,就容易变成杂货铺。

    柜子旁边,是一摞的插屏,油漆味很大。她随手翻看一下,却发现,这些插屏很奇怪。她放下手里的黑胶碟,抽出一个来。

    插屏不大,一尺半高,两层玻璃中间夹着双c的古玉造型,旁边还有玉片做的琼树。她有些疑惑,因为作为一个插屏,这东西显然勉强算是,但让懂点的人看,构图美感什么的,完全谈不上。

    她放回去,又向后面转,心里却总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走到后门,还能闻到那股子油漆味,做这种小器物,一般都是什么材料好用什么,这样重的油漆味,实在说不通。

    因为说不通才越发奇怪,宝珠看向赵老三,正听到他说: “我雇了辆车,带司机,下周就走,一路开回安城,不然那么多货,不放心。”

    店主看宝珠看他们,还没聊完怕她着急,指着院子说,“后院还有,去看看,去看看。”

    宝珠转身,顺着后门出去了,墙边左侧一溜靠着大镜子,另一边,全是木头门,雕花门窗,还有很多工艺屏风,她顺着看,一低头,发现墙边还有那种小插屏。

    她蹲下,墙根里面生出小草,插屏压在草上。宝珠抬指搭在插屏上,一个个拨动着看,而后那手指靠近鼻子一闻,忽然,她手一顿,极快地拿起那插屏看起来。放下,又一个,外面一共六个,很快的看完,又走进屋里,进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手心有微微地汗湿。

    她走到那个五层柜子旁,拿出刚刚第一个看的插屏,这里比较暗,她看了一眼那边的两人,拿着向后院去,店主看到她动这个,笑着说道:“后面那工艺品厂自己做的,怎么你能看上。”又对赵老三说:“他们那负责人不知道为什么被扣了,债主第二天就把厂里搬了空,这插屏,外面的镜子,屏风,都塞给我,我看便宜就收了,结果来了以后就压在那儿,一个看的都没。”

    赵老三说:“也难怪没人要,油漆味那么大,这是用的什么烂漆?”对着宝珠又喊:“你别多闻。”

    却不知道后院里,阳光下,宝珠一瞬不瞬盯着那插屏,她左手扶着上框,右手攥着自己的纱巾,墨镜也推去了头顶,固定着头发。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插屏中间镶嵌的摆成白痴双c造型的古玉。

    这是谁?和她开这么大的玩笑?!

    第116章

    阳光照在玻璃上,折射的光有些带彩,这种玄幻的效果一如现在宝珠的心情,就连刺鼻的油漆味,都变得不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

    买卖古玩时,“捡漏”通常会变成“打眼”,是因为,每个人都掖着,如果看上了样东西,明明一眼看中,硬是怕露出意思摊主加价,所以必须装模作样,该看不细看,该反复看装作浑不在意,倒有些像青春期的少年喜欢姑娘,明明满脑子都是人家,偏偏见面时还要装着不在乎。

    不细看,冲动,偷摸打诨把东西抱回了家,半买半骗,结果,大灯底下仔细一看,“操,假的。”当下恨不能一巴掌抽自己眼上——所以是“打眼”!

    宝珠已经很多年没有打眼过,捡漏那是最正常的。但自从来了这里,没漏可捡成了她的人生常态。但今天,她终于真切的知道,她要捡漏了!

    ——这应该是红山文化的玉器,谁缺德镶在了插屏里?

    她看着那被强迫摆出双c造型的两个“c型玉雕龙”,觉得这事情简直离奇得有些不可思议。

    红山文化的玉器,其实在她死了之后才被首次发掘,就连“红山文化”这个词,也是一九五五年才有,那时候民国早完蛋了。我们近代官方记载,第一件玉雕龙正式出土,是在一九七一年,而且那时候还没人认识,可怜在博物馆里躺了十几年,八六年有人才发现。

    宝珠在不断翻看近代文物著录的时候,对民国后正名的器物都有重点关注,毕竟像兵马俑,秘色瓷,红山玉器……这些东西都是她元身作古之后才出现的。

    但这东西宝珠曾经见过,只是那时候没名字。

    而且不用上手,只用排除法,就能看出这东西是真的,首先,玉雕龙上的玉鬃被刻意做了造型,减低存在感,但龙身中间的圆孔还在,如果只是要做两条龙的插屏,没必要做这个,她知道,这个孔如果穿过绳子,这条龙的头尾就会在一个水平线上……

    不止如此,旁边的插屏里,镶嵌着玉璧,那是死后放在人头侧的。

    玉龟,那是应该握在手里的。

    勾云型玉佩,兽面纹配饰……这简直就是一套丧葬最高等级的东西。一共八件,比辽宁博物馆那套还多一件。

    一级国宝!

    三月的阳光,第一次变得有些过热,宝珠放下插屏,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用纱巾擦了擦。这件事,有点棘手。

    这套东西,一定是有心人放在这的,自己要还是不要?

    不要?

    那如同知道自家屋子下面埋着宝藏,几个人能忍住不去挖?就算关起门,天天搬家具一个小坑一个小坑自己动手,恐怕也没人会放过。

    可是如果要!

    这东西太烫手,她不得不思量,现在的自己还要不起。她没有忽略刚才店主的话,这东西是这工艺厂的,那就很可能是某些大藏家在这里定制,要有什么用途,赵老三和自己是明线,如果东西今天顺利被他们收走,难保后面没人来找麻烦。

    古玩这行,这种可以令全国收藏界都震三震的东西,如果流出任何一点风声,自己就会有无尽的麻烦。

    她定下心神,把东西先靠在墙边,拿出手机,想了想,又装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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