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原主。”小康说:“港城那边拍出了875万的天价,我们觉得不合适,所以把盘子退给原主。”

    汪老师闻言有些明显的诧异,看了看他,走过去拿起那盘子,“你们主管知道吗?”

    “知道。”小康答,“我刚和他说过。”

    汪老师的手拿的极稳,保持一个姿势将近半分钟,最后,他放下那盘子说:“还是上次那个,我看着没什么问题。”

    小康也知道不会有问题,就是为了给老同学手续交割清楚。唐静和陆淮一看专家也鉴定过,放下心来。

    小康把东西装起来,交个陆淮拿着,扶起他姨夫,“走,咱们到隔壁咖啡店签约去。”

    当天下午,唐静终于迎回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盘子。

    她和陆淮商议,第二天就去港城,既然国际大拍行才能真正的拍上价,那么,他们这次不再浪费时间,直接上港城去!

    ******

    次日酒店套房

    赵平从卧室走出来,合上门,对着客厅的两个人说:“等会客人来了,我一个人招待就可以,你们留在自己房间看着东西。”

    一个少年连忙站起来说:“师傅,用不用我待在里屋,万一对方要使坏,咱们好有个防备!”他做了一个手刀横空下劈的动作,干净利落。

    赵平愣看了他几秒,“大家做生意,你想什么呢?”这是他今年刚收的学徒,才刚十九岁,一指门口,“去,你们俩现在就过去,时间差不多了。”

    另一个少年比较腼腆,站起来说:“那我们在房里候着……”俩人推推搡搡出了门,刚走没多久,赵平的门铃就响了。

    门一开,一个四十岁开外的男人站在门外,长相忠厚,眼神精明,“赵先生是吗?我姓古。”

    赵平连忙把他迎进来,“幸会,幸会!”

    古先生是当地的古玩商,私窑厂许老板搭的线,赵平让了座,开门见山道:“辛苦您特意走这一趟,这是所有藏品的目录。”赵平把准备好的目录从桌上推给他。

    古先生不紧不慢拿起来看了看,“都是民国仿的?”

    “是。”赵平说,“一共三十五件。”

    古先生粗略看了一遍目录说,“这目录没有问题,但照规矩我还要看一下东西,太离谱的可不行。这个许老板有提过吧?”

    赵平点头,“当然,应该的。”他站起来,从酒柜下面,拿出一个小碗来,也没盒子,也没包,就像从橱柜里拿出一个吃饭的碗来,平淡地放在桌上。

    古先生有些意外,就算是高仿,也太不当回事了,拿起来打量了一眼,诧异道:“这是你们窑厂出的东西?”一副不可思议的口气。

    赵平心里得意,表面镇定地答道:“没错。”

    “仿乾隆御制珐琅彩月季海棠图盌,月季,海棠,意境清幽,色彩绚丽,相互辉映,你们要不说是民国仿乾隆的,直接说是清乾隆的也一点问题没有呀。”古先生是资深的古玩商,现在古玩生意有了多样性,他偶尔也帮精品仿古瓷提供多一条出路,所以见过的真古玩和仿古瓷,不是一般的多。

    他反复地胎釉型工底看着,最后还是留恋地看着那画工,“老许这一下让你们就给比下去了。这落的乾隆款,却让我想到雍正朝瓷器的特点,粉彩雍正最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依依不舍地放下那小碗,看向赵平,“那其它的东西呢?”

    赵平说:“这一个还不行?都要看?”他装的这么随意,就是不想让他看其它的,有什么好看的呀,看眼里拔不出来了。

    古老板笑着点头,“都要看的,我自己经手的东西,心里得有数。”

    赵平有些不甘愿,就听古老板又说:“我就是偶尔帮帮朋友的忙,朋友信任我,我也得替自己多打算,这就是以防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总得能说清,自己过手的都是什么东西。因为毕竟这些东西,从今天以后,手续上是在我店里买的,不能不让我见东西。”

    赵平一想也对,掏出手机来,“那您等等。”片刻,两个小徒弟带着东西一件件送了过来,他们就住对面,侧面是宝珠的套房。

    碗,碟,杯,尊,壶,三十五件摊开了一件件上。

    古老板顿时大大吃了一惊,看目录觉得东西太杂,但这一见东西,竟然是件件精品,他小意地捏着一个斗彩三多纹小杯,在手心转了一圈,有些不大相信,又走到窗下仔细看了一阵,感慨道:“隽秀玲珑,上面的折枝佛手,寿桃,荔枝,这平涂和点染的技法,真是表现的淋漓尽致,果实成熟的娇嫩质感,你看看……”他走过来拿给赵平,“里面的斗彩折枝花卉,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照相呼应。这绘工太过绝妙……民国仿雍正,不像,不像,”他摇着头,“雍正斗彩花卉冠绝一时,这样的小杯,清雅可爱,足可以媲美官窑画工!”

    赵平点头,这种杯子是酒杯,和明成化鸡缸杯一般大,当时画了六个,但就烧成了两个,宝珠还很是可惜了一阵。

    他说:“这杯子成品率低,这批东西里,这个就烧成了两个。”

    “两个好,成双!”古老板看向他,“赵先生,你们和许老板窑厂的高仿瓷是一个价吗?”

    赵平一笑,反问道:“您说的是他们的哪一种高仿瓷?”

    “当然是最高等级,每年就烧三五个上大拍的那种。”古老板说,还打量着手里的三多纹小杯,爱不释手。三多纹是瓷器装饰中的吉祥图饰,佛手,谐意“福”,石榴,暗喻,“多子”,桃子,寓意“寿”,乃是多福多寿多子,所以叫“福寿三多纹。”

    赵平没有意外,老许的私窑厂,做的仿古瓷,最好的送到国际拍卖行,次一等的流通到国内,这他一直都知道。所以国内就算想买到真正的高仿瓷,有钱没门路也不行。

    古老板今天是来办正事的,他放下小碗说,“我也是爱古之人,你看我姓上面就添着这个缘分。赵先生,我有个疑问,不知你是否方便解答。”

    赵平连忙躬身客气,“您请。”

    古老板斟酌了片刻问道:“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说这是民国仿前朝的?当本朝的不行吗?清三代可比民国瓷的价格高多了。”

    赵平笑道,“这我也不大清楚,但我们的这批瓷器,只是做宣传,不准备出手的。”

    “不出手?”古老板诧异地望着他,好像他是个怪物,“这一批要上拍,那价钱可不得了,就这一只小杯,拍个上千万完全没问题。”

    赵平连忙摇头,“真的没打算卖。”

    古老板把椅子向前挪了点,继续问道:“那你们定制这样一对小碗,什么价?”

    赵平早料到会有这种情况,这东西烧好的时候,就算是之前见过宝珠画的小碟,这次还是惊讶了一番,他说:“不瞒您说,这东西我们窑厂不会出,虽然有,但不会卖。”

    “这是为什么?”古老板大感意外,你做高仿的不准备卖,都自用吗?

    赵平略尴尬,把东西往桌中间挪了挪,谨慎地说:“我们其实是做外销瓷的,高仿这块就是捎带着……”他没想到古老板兴趣这么大,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其实也不是不卖,我们有高仿,价钱和老许的差不多,但东西……比这种,差一点。”

    “那又是为什么?”古老板越发不能理解。

    赵平把小杯轻轻地放进盒子里,“也不为什么,说实话,是这画画的那个人,我们平时请不动。”

    这样一说,古老板总算有些了然,但顿时更为不可思议,“你是说,画这些东西的都是一个人?!”

    赵平暗叫一声,坏了!景德镇的好画工,都是几十年转攻一项,才能画的似模似样,这种一手抓的画手,那可真没有过。

    但话已出口,他不便改口,硬着头皮点头,“对方是个真正的行家。”

    古老板愣了好一会,这简直是高仿界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能画出这样东西的人,那神韵,想来该是个真正的文人,遗憾道:“那真是太可惜了,画这东西的人,是干什么的?”

    赵平硬着头皮说:“和……和您一样,古玩商人。”

    不是文人,是古玩商?古老板又再好奇心起,商人逐利,“那不能请他出手画东西吗?”

    赵平想了想宝珠,又想了想乾启,果断地摇头,“对方不缺钱,绝对不会答应。”

    古老板失望地坐直了身子,“那对方也懂鉴赏吧?”能画出这些东西的,那都该是专家了。

    赵平沉思片刻,“应该是!”其实他也不知道宝珠的斤两,只看这东西,别人会当是几十岁的老画工上手的,但她实际的年龄才又那么点,所以这件事好扑朔迷离,赵平干脆从来不想,想了觉得那是自虐。

    古老板心思一动,意识到赵平其实也不是个特别能说上话的,他说道:“老许说,这次你是和你们老板一起过来的?”

    赵平心中警惕顿生,问老板那就是想见了,那怎么可能让他见,说道:“今天的正事差点忘了,东西要是没问题,您就开发票吧?”

    古老板笑道:“实不相瞒,我有位堂兄,是资深的艺术品经纪,他手上有好几位大藏家……”话点到即止,他含蓄地笑了笑,给了赵平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大家认识一下没坏处。”

    赵平明白过来,今天这人就是看上他们的东西了,还没死心,准备在老板那里套交情。

    古老板又说:“以后大家一定还有合作的时候,既然人都到了,哪里有过门不见的道理,也该我做东,大家吃顿饭。”

    赵平暗叹一口气,看来不叫宝珠过来,人家不会签单据,那这次就白来了,那边广告都登了,拿出手机来,“我给老板打个电话,看她出去回来了没有。”

    电话一响,那边宝珠就接了。

    她正在和薛利相顾无言,听了电话,她对薛利说,“对方想见窑厂的负责人,我去一下。”

    “我去!”薛利站起来,毫无商量余地的口吻。

    宝珠也跟着站了起来,“你去?你什么都不懂,你去干什么?”

    薛利阴沉沉地看着她,“你还不知道害怕?要被别人知道你会画东西——”他手一抬,做出一个掐脖子的动作,“回头把你抓起来,关在房子里,天天让你画,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宝珠退后一步,不满地瞪着他,至于这么吓她吗?

    薛利看她“怯”了,收回手,大步而去。

    冒充个窑厂老板算什么,薛利觉得毫无压力。

    到了赵平那里,倒是赵平大吃了一惊,没想到来的是他,但很快就跟上剧情,说道:“老板,这是古老板,这次给咱们帮忙的。”

    薛利伸出手来,“您好。”

    赵平说:“这是我们的老板……嗯,姓乾。”

    薛利握着古老板的手,侧头看了赵平一眼,赵平立时觉得浑身凉飕飕的,他也没办法呀,那边的老板都知道他们老板姓乾,这时候突然跑出来一个姓薛的,那算怎么回事。

    “乾先生,幸会!”古老板很热情,“原来你们老板这么年轻。”

    薛利说:“我是二股东,大股东人在国外。”说他姓乾,以后做生意万一遇上乾启怎么办?这赵平经验不够。

    古老板更为热情地和他握了手,稍加思索,心思立刻转动,说道:“这些东西吓了我一跳,你们这窑厂可不得了,这东西敢流出去一件,以后你们窑厂可是高仿独一份了。”

    “有那么好?”薛利在桌边坐下,很轻描淡写地随手拿出一个小碟,好看是好看,可好看在哪里,他也不懂,放回去说:“承蒙您夸奖,以后我让他们再努力点,还能烧的更好。”

    还烧的更好,这边刚推了人家,赵平不忍地低下头,这薛先生信口开河果然外行。

    古老板的笑容却更加和谐,有这话是好事,笑道:“刚刚赵先生还说,这样的东西,以后怕是见不到了,我还正在遗憾呢。”

    薛利看了赵平一眼,“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这次还没谈成,说以后太早。”他用自己一贯处理问题的方法,简单快捷,直奔主题。

    古老板很惊喜于他的爽快,说道:“那太好了,以后除了和老许合作,我又多了一个朋友。”

    薛利道:“大家和气生财,应该的。”

    他的样子生人勿进,冷眉冷眼说着这种话,有种莫名的喜感,赵平嘴角抽了抽,忍住没笑出来。

    古老板却很高兴,觉得正主比旁边的所谓经理,说话痛快多了,说道:“这样就好,我开了近二十五年古玩店,高仿见过的更多,老许他们烧瓷的水平一向是顶尖的,但你们这一批,绝对超过了我以前见过的任何一批。”之所以说“批”,是如果轮单个,精品很多,但这样各种器型都带亮点的,实在绝无仅有。

    他请教道:“那一组书画瓷碟上的双美图,是新粉彩的技法,和汪晓棠画的洪宪瓷有些异曲同工,和传统粉彩相比,意境和光彩,色彩上,都吸收了近代技法……”

    爱古之人,见到行家,都喜欢聊古玩,所谓教学相长,但薛利是外行呀,有点听不懂。

    “刚刚我才知道,原来这些都是一个人画的,实在是大感意外,所以才冒昧的请您过来,希望您可以引荐我认识一下这位大师。”古老板谦卑地说。

    薛利总算明白了,原来想见画工呀,他摇头道:“画的不好,我看着也是一般,您过誉了。”

    古老板神色一僵,“怎么会过誉?”觉得他的神色不似作伪,真的是满不在乎,古老板迷茫了。难道这样的高人,他还认得不止一个?

    薛利不知他心中所想,他就是觉得宝珠年轻,字已经写的不错,她从娘胎里一出来就开始练,很多东西也得专攻,一项已经很了不起,至于画工,在他推测,也就是个会画而已。

    古老板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再说句话,觉得这年轻老板心思难测,竟然极难打交道,又笑着说道:“那烦请您回去再和那大师说说,就像那个珐琅彩月季海棠图的小碗,现在轻轻松松拍个三五千万没问题,以前老许他们联系的大拍行,都是我经手的。”

    赵平大为惊诧,这可是真正的商业秘密!

    以前只知道老许有门路把东西送大拍,都是一件吃三年的大买卖,但却不知道,他的牵线人在这里。大概连老许自己都不会想到,古老板会提这个。

    看薛利还不抓紧机会,他连忙插嘴请教道:“我听老许说过,他都是跟着国际大拍走,那里下一季流行什么,他就提前做好,是不是这么回事?”

    古老板有意结交他们,坦白道:“也不是,真正的大拍,预展都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都是派人提前去看,预展的东西一出,我们就开始预测,这场拍卖中什么物件会爆出天价,按着这种思路走。”

    赵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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