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奶奶这下更是乐得不行,等告别了齐五爷和志国大伯,从队部里出来的时候,老太太还满脸激动,拉着孙女的手一个劲儿念叨:“哎呀妈呀,这咋还有这好事啊!这都赶上天上掉馅饼了!”

    苏慧兰也没想到自己有这样的运气,这年月吃公家饭,不但意味着“旱涝保收”,也代表了一份对个人价值的社会认同,不少人甚至把这当做是一种光宗耀祖的荣誉!

    可以说绝对是件大喜事!

    所以苏慧兰也觉得挺高兴,尤其看奶奶这么开心,她就更觉得满足了。

    而队部办公室里,眼见着那对祖孙俩乐呵呵的走了,志国大伯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五叔,咱就这么说能行不?俺这心里咋一点底儿都没有呢!”

    齐五爷端着烟杆,狠吸了一口,无奈道:“你没底儿,俺就有了不成?不管咋说先帮忙瞒着呗,人家爸那么大的领导为了这点事一个劲儿的求咱,咱就是再孬,也得把事办明白了!”

    志国大伯叹气:“俺明白这个理儿,俺也觉着这孩子她爸是个爷儿们,为了报答俺老苏家,想闺女都想成那样了,也能忍住!就冲着他这份心,这事俺回去那是连俺爹妈都没敢说!”

    齐五爷点头:“是不能说,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看你三婶子现在天天多乐呵,红光满面的!这事要是让她知道,一个不好就得要了老太太的命去!”

    “再说,这事也不光是你们老苏家,兰丫头也占一头!你们啊谁都没看出来,这丫头才是真正有硬骨的人,俺之前还想着志强那样和顺的性子咋还养出个这么‘硬气’的闺女,现在看这就是‘龙生龙,凤生凤’啊!”

    志国大伯也嘟囔道:“咱这穷山沟这回可真是飞进来个‘金凤凰’啊!”

    第二天一大早,苏慧兰就早早去了公社。

    先按齐五爷说的到劳资科办理正式的教师转正手续,然后到财务科领取这个月的工资和票证。

    虽然知道转正后待遇肯定会提高,但是当真的从会计手上接过那一沓厚厚的工资和花花绿绿的票证时,苏慧兰还是直接愣住了,下意识问那位看着挺和气的老会计:“会计同志,我这个工资是不是算多了?”

    老会计倒是笑了笑,推了推眼镜,给她认真解释:“没多,咱们这里转正后的正式教师就是每月三十二块钱,另外公社考虑到你们学校目前就你这一位教师,还要身兼数职,所以额外给你按照每月十二元的标准发一份补贴。”

    苏慧兰真没想到她这一个秀山小学的教师能拿到这么多的工资,而且不说工资,这票证是不是也有点太多了?当老师的难道待遇真有这么高吗?

    她压下心里的疑惑,跟会计道了声谢,就准备离开。

    不想,那会计却告诉她,说是公社的孙社长特意交代了让她领完工资到她办公室去一趟,孙社长想问问她关于秀山小学的事。

    苏慧兰越发觉着奇怪,心里念叨这公社对他们秀山大队这所小学是不是有点太关注了!

    等打听到了孙社长的办公室,苏慧兰先在敞开的木门上敲了两下,就听屋里一道浑厚的男声道:“请进!”

    苏慧兰进屋,发现这屋子不大,里面的陈设也很简单,靠南临窗摆了两张长方形的木桌,进门右手边的西面墙前立着一个挺大的木柜,木柜旁是几张木椅子。

    左手边东面墙边除了木椅子,还有一道小门,上面挂着厚厚的军绿色门帘子,估计里面应该是临时休息的地方。

    苏慧兰只大概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正好坐在东边木桌前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高大男人看见她进来就站了起来,一边飞快打量了她两眼,一边主动道:“你就是苏慧兰小同志吧!你好,我是向阳公社社长孙大鹏!”

    苏慧兰也忙跟对方问好:“孙社长您好,我是苏慧兰,今天特意来办理教师转正手续!”

    孙社长点头:“这个我知道,小苏同志,我听你们大队齐支书和苏队长说,你们大队这所小学主要还是你牵头办起来的,而且你个人也有高中的文化程度,是难得的人才,我们这些公社领导知道这件事都很高兴,觉得应该好好表扬你这个带头人!”

    接着孙社长就说起上头区里领导来检查,听说了秀山大队办校的事后比较重视,现在各个公社有数以千计的官兵、工人和知青,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林业大开发的事业中,为祖国贡献力量的同时,将来一定有很多人要在这里安家立业。

    这两年虽然他们已经努力在建设和加强基础设施,但是还有许多问题亟待解决,像苏慧兰这样为公社主动解忧的行为值得肯定,同时,她的相关办学经验将来也可以传授给其他地方,所以她这第一步迈得好,对公社意义重大。

    总之就是对苏慧兰的工作给予了高度赞扬,字里行间都流露出非常看好她、希望她能做出好成绩的意思。

    苏慧兰虽然不觉得自己做的这件事有那么深远的意义,不过她想着自己毕竟和孙社长这些干部身处的高度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也不同,可能在对方眼里,这办学校之类的事情也许真的对公社比较重要?

    说了能有十来分钟吧,孙社长才让她离开。

    而且临走的时候,孙社长还起身亲自把她送到门口,直说如果她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来公社找他,因为她现在还没成年,又是他们公社第一所小学的老师,公社一定会对她给予特殊照顾。

    总之,对方这样亲切十足,外加关怀满满,让苏慧兰一度觉得自己不像是下面大队的小学老师,倒像是啥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似的。

    说实话,这次来公社办入职、领工资、听社长谈话,全程都给她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可她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尤其当她坐在孙社长对面听他说话时,总觉着东墙那面军绿色门帘后面好像一直有人在盯着她看,让她差点好几次都想主动问问孙社长,那门帘后面是不是有人!

    好在从孙社长办公室出来后,这些奇怪的感觉就消失了大半,摸着口袋里那厚厚的一沓钱和票,苏慧兰心里就美滋滋的,忍不住往供销社走去。

    要过年了,最近家里喜事连连,要不买点鞭炮庆祝庆祝?

    而在她走后,军绿色门帘一掀,从里面飞快走出一个年轻人。

    如果苏慧兰在这里,她一定能认出这人就是昨天发粮时一直偷偷看着她的那个年轻军官。

    他朝着孙社长点了下头,就循着苏慧兰离开的方向快步跟了上去。

    孙社长在他走后,连忙关上了门,掀起门帘就见自己当年的老上级林团长正一动不动的站在窗边,目光直直的盯着窗外。

    跟自己搭档多年的政委、现任公社书记的老周正小心翼翼的劝道:“老团长,孩子走远了,别看了。”

    林浩远这才慢慢收回目光。

    看着昔日枪林弹雨里也不皱一下眉头、如今却只是看着闺女一个背影就红了眼眶的老团长,孙社长很不是滋味,忍不住道:“老团长,不行咱就跟闺女把实话说了吧!您看闺女长得跟您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她也不能不信,再说,当年毕竟也不是您的错……”

    林浩远却摇了摇头:“不能说,这孩子的养父一家对她很好,孩子现在心里也只认他们……这是我欠她的,就让我慢慢还吧……”

    说着,顿了顿,看向自己两个老部下,“就是对不起你们俩了,为着我个人这点事,还得特地让你们配合我……”

    一听这话,孙社长急了:“老团长你这说的啥话,要不是您,俺们兄弟俩早就没命了,还能像今天似的好端端的站在这儿!”

    书记周强也道:“是啊,老团长,我们当初是您的部下,命也是您从战场上一条一条背下来的,别说这点事,就是要了我们俩的命,我们也绝无二话!”

    “老团长,我周强在这里给您表个态,以后闺女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保证给她照顾的好好的,绝对让您放心!”

    孙社长上去就搥了老周一记:“你这家伙,一到团子跟前你就贼拉会叭叭,把我显得这么笨嘴笨舌的!”

    说完,挺起胸膛朝着林浩远就敬了个军礼:“团长,俺孙大鹏永远是您手里的兵,随时听你指示!”

    老周也立即有样学样:“请团长指示!”

    林浩远也一正身,冲两人严肃道:“好,孙大鹏、周强听令,我命令你们立刻把这钱收下!”

    然后,便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一沓“大团结”双手递给两个老部下。

    孙社长和周书记对视一眼,齐齐露出无奈的表情,孙社长垮着脸道:“老团长,您这是干啥啊!那给下面大队日子过得不好的人家发点粮食,这也不算啥大事,再说,这是好事,说出去大伙儿不也都夸我们兄弟吗?”

    林浩远却摇头道:“就算对你们有好处,那也是我先有的私心,没道理因为我一个人的私心,让你们承受损失!好了,这是命令,今天这钱你们必须收下!”

    两人都了解老上级的脾气,无奈之下只好把钱收了。

    这时,林浩远的警卫员小江很快去而复返,不知跟林浩远说了什么,两人这次一起出去了。

    孙社长看着老团长瘦削的背影,再看看手里那沓钱,有些焦躁道:“老团长这是把闺女的工资也都算在自己身上了!这叫啥事!老周啊,你平时脑瓜子最灵光,你快点想个啥招啊!”

    周书记也发愁:“这事不好办,老团长一向公私分明,就昨儿发粮都是破了例了,我一时半会的真有点想不出来!再说,老团长说了这事要先保密,万一咱整的太明显了,让孩子察觉到,那不就露馅了吗?”

    孙社长直跺脚:“哎呀,这不行那不行的!那咱也不能啥也不做啊……”

    说着说着,忽然眼睛一亮:“哎,老周啊,你说我去秀山大队,就说我缺闺女,到时候认孩子当干闺女咋样!”

    “……嘶,好像也不咋好,我有仨闺女呢……要不就说我缺孙女?不行不行,这不差辈了吗?”

    孙社长开始絮絮叨叨:“还是说缺孩子吧!我才五个孩子,我喜欢‘六’,正好还缺一个,就‘六六大顺’嘛!老周,你说我这主意咋样!”

    周书记:“……”

    第54章 过年啦(一)   供销社门口,警卫员小江……

    供销社门口, 警卫员小江正在认真的给自己的首长汇报工作。

    “之瑶同志先到供销社里买了一些鞭炮、几张年画,然后又在门口挑了大约有二斤重的冻梨,现已独自返回秀山大队。我已经派了人沿路随行,一定确保之瑶同志安全!”

    林浩远下意识从门口一只柳条筐里拿出一个黑黝黝的冻梨, 怔怔的看了一会儿, 突然问小江道:“你说她喜欢吃这个吗?”。

    小江愣了一下, 很快反应过来, 面露惭愧道:“对不起, 首长,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之前据我向齐支书和苏队长了解, 之瑶同志好像不怎么挑食, 而且这冻梨挺甜的, 估计之瑶同志应该会喜欢。”

    林浩远点了点头, “我们也买两个尝尝吧,听说这种冻梨越是在寒冷的地方越好吃, 奉天虽然也冷,但是和这里还是不能比的……”

    小江听完立即就招呼屋里售货员出来捡了几个冻梨, 付完钱后, 用外头军大衣的衣摆把冻梨兜在了身前。

    林浩远看着售货员卖完冻梨因为受不住冷,又急急跑回了屋里,便也转头对小江道:“要不我们再买些鞭炮?总觉着听听响儿也挺好。”

    小江二话不说,抱着冻梨走进屋里,再出来时,胳膊下夹着一包黄纸包着的物事。

    林浩远把那黄纸包接了过来,打开后认真翻看起来。

    “这是电光炮,动静不算大,但是带亮光, 放起来挺好看的……”

    “这是窜天猴,这个最好看,亮闪闪的,之嵩和他小侄子都喜欢,去年过年问他爷爷买了一大包,叔侄俩天天在家放……”

    他一样样的看着手里的每一种鞭炮,一边说、一边露出了笑容。

    “这是二踢脚,放一下,响两声,动静大的出奇!之嵩有一回把家里玻璃都崩坏了,以后再不敢自己放,每次都要拉着他大哥一起……”

    说着说着,他忽然又皱起了眉头:“小江,这二踢脚真的有些危险,你说之瑶她要是自己放,万一崩着了怎么办?”

    小江看着老首长那满脸掩不住的担忧,目光中闪过一抹儿难过,很快便安慰道:“首长,不会的,姑娘家一般都不怎么喜欢这种二踢脚,我估计这个可能是之瑶同志给两个伯父家里的男孩们准备的!”

    林浩远想想也觉得有道理,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他把手上的鞭炮又重新包好,一抬头这才发现自家警务员因为抱着冻梨,一双露在外面的手冻得通红,这才拍了下脑门,苦笑道:“真是老糊涂了,你看咱俩连副手套也没带,我还让你买这个,走,咱们赶快回老孙那儿去!”

    小江忙道:“首长,我没事,这不算啥!”

    林浩远却肃容道:“怎么能不算啥,你的父母把你送来当兵,愿意让你为国家流血流汗,可不是为了伺候我一个人的……不说了,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小江看着首长走在前面、永远显得坚定的背影,心里却有些黯然。

    他们这次出来的时间不多了,为了来这一趟,首长今年都不能回首都过年了,明天也要赶回奉天处理军务,接下来必然又是一阵不分昼夜的忙碌。

    这些年从来都是如此,以前他不觉得如何,如今他真心希望首长能好好歇一歇,更希望首长能得偿所愿,可以时时刻刻陪在女儿身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忍着寒冷、忍着心里日夜的思念,却连远远的看一眼也做不到。

    “砰,砰!”

    两声二踢脚炸开的大响过后,院子里又传来苏小奎哈哈的大笑声,以及来自姐姐苏小苗的嗔怪抱怨,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吵闹声仿佛能驱走严寒,让人们提前感受到几分热闹的年味。

    苏大伯家不大的厨房里,这会儿也忙活的热火朝天。

    柳枝大娘一边切着卤好的猪耳朵,一边无奈道:“这个臭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刚得了炮仗就惦着上外瞎放,有点好东西都捂不住!兰兰啊,下回可别给他买这玩意了,费钱不说,这小子狗肚子里装不了二两香油,啥好货也存不下!”

    正烧火的苏慧兰抬头笑道:“没事,大娘,本来也是给他们放着玩的,大伙儿听听响声,添点喜气,挺好的!”

    柳枝大娘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就是会疼人,怪不得俺家小苗见天‘兰兰姐’‘兰老师’的不离口!”

    说话间,灶上大锅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兹拉声,大伯娘揭开锅盖,里头的猪肉炖粉条稍稍有点干锅了!

    大伯娘忙用铲子翻一翻,中间浮起的一层浓郁酱汁立即润泽了底层有些发干的粉条,翻匀后,猪肉和粉条都开始泛着一层晶亮的油光,汤汁收的恰到好处,再撒一把切得细碎的嫩葱心,简直勾得人流口水!

    大伯娘把这道菜分盛在两个盆子里,和苏慧兰一人一盆端到了东边大屋里。

    大屋里这会儿也是格外热闹,今天为了庆祝苏慧兰转正,志国大伯一家特意带着一篮子好菜到苏大伯家,又叫了齐五爷,准备大伙儿一起吃顿饭,好好庆贺一番!

    地上、炕上各摆了两桌,桌上现在有羊蝎子炖萝卜、酱焖嘎牙子、油炸船钉子鱼、小野鸡炖蘑菇、酱牛肉、干红辣椒烧肥肠、猪肉炖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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