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意思,至少可以让自己清净几个小时。”于乔平静地回答。

    “清净?当真是不想再顾念一点手足之情了吗?把我的电话当做了骚扰?”于飞冷笑。

    于乔无声地笑了笑,“我很想顾念手足之情来着,可是你们不给我这个机会。”很久之前,她每一次试探地靠近,都会被他们无情地推开。在他们眼里,于乔不过是个多余的却不得不承认的亲人而已。

    于飞沉默半晌,低声说:“于乔,难道不是因为你性格太倔生性太冷漠,不讨人喜欢的原因吗?为什么你都不懂得反思自己?”

    反思自己?

    于乔摇了摇头,“我一直都在自我反省,我发现没有亲情这么多年我一样过得很好,现在我根本不想跟你们有任何瓜葛。”

    “于乔,你变了……”

    “嗯,我变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还一成不变就太傻了。于飞,我不欠你们任何人的,你们不要总是试图激怒我。”

    “那么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呢?要断绝姐弟关系?”于飞的语气颇讽刺。

    “这样未尝不是好事。”开了窗透气,冷风一吹,于乔清醒了许多,“于飞,你要多少钱?我可以给你,但是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你们对我来说仿佛是一场噩梦。”

    现在的于乔已经和当初完全相异了,曾经的于乔怯懦自卑敏感,站在人群面前会紧张冒汗面红耳赤,但是现在的于乔可以无惧所有人的挑衅。在公司里无论对方多么强势,她也可以面不改色地将想要的案子拿到手。无论有多少人对她不满,她也不再在意。职场如战场,该是自己的就努力争取,荷包满了做人自然就有底气了,一味地退让除了获得一堆关键时候帮不了你的朋友,并不能解决你日常的生活开销。

    没离婚以前,于乔的银行存款也足够可观。她确实很看重钱,也很会赚钱。远在敏感的学生时期她就体会到了钱的重要性,因为她高中之前的学生时代永远都是拮据的,出席任何场合总会觉得自己缺少一件得体的衣服。如今她可以敏锐地捕捉到时尚的信息,穿衣搭配无一不考究。可是,只要接触到家人,小时候那种自卑敏感的感觉就会重现,她无比痛恨当初那个束手束脚的自己,相应也无比痛恨于飞一如既往地对她恶声恶气地说话,那会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永远都摆脱不了那种被压制的生活,仿佛自己永远都是那个被孤立的丑小鸭。

    于飞在那头竟然笑出声来,尔后,冷冷地说:“于乔,我没有那么无耻,我之所以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也是顾念一点亲情担心你出问题。至于钱,我之前确实很需要,但此刻我不会要你的。既然在你心里我们都是那样让你痛恨的人,我以后不再联系你便是。最后,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能跟程杨和好就尽量跟他和好,你年纪不小了,再找一个男人也未必比程杨好到哪里去,有时候不愁吃穿就已经很幸福了。”说完话,于飞便挂了电话。

    不愁吃穿就已经很幸福了?

    可是为什么这些年她过得那样不开心

    ***

    夜里,程杨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习惯性地翻身,手臂往傍边抱过去,却发现身旁空空如也,手臂所到之处尽是冰凉。

    他都忘记了,他们离婚了,以后的每一个午夜梦回他翻身过去都抱不到她,听不到她小声地抱怨他太吵。

    冷汗涔涔地爬起来去浴室洗了个澡,程杨下楼坐到沙发上抽烟。

    听到响动,杨琳披上衣服起身出来。

    在一室黑暗里,程杨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手指之间一点猩红的火光。客厅烟味太浓,杨琳掩住口鼻走过去开了灯,低声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程杨灭了烟,“睡不着,起来坐会儿。”

    “抽烟也不知道开窗。”杨琳边说边过去打开窗户。

    “我忘记了。”程杨往后靠在沙发上,“妈,您起来干什么?快去睡觉。”

    “你大半夜起来窸窸窣窣,我能睡着吗?还以为家里招贼了。”杨琳皱眉过去坐在他对面。

    程杨淡淡地笑了一笑,“招什么贼,小区里的保安不是彻夜巡逻吗?”

    白了他一眼,杨琳压低了声音呵斥道:“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起来晃悠什么呢?”

    “我这不是起来帮您们看家护院呢吗?”

    杨琳拉紧了外套,蹙眉道:“别嬉皮笑脸的没个正行。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那么提不起放不下?我可是听说了,人家于乔离婚后就立即买了辆车,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只有你个傻瓜日日伤心。”

    程杨收起脸上的一点笑容,面无表情地抿了抿唇,语气颇不耐烦:“都说不是因为她了。”

    “你就嘴硬吧。人家心里根本就没有你,不知道你还伤心个什么劲。”杨琳微微扬眉。

    “行了妈,别说了。”程杨受不了地侧过头看着角落里生机盎然的盆栽。

    “我的儿子天天失魂落魄的,我能不说吗?程杨,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条件那么好,还怕找不到一个对你好的女孩子吗?”杨琳语重心长地劝慰儿子,但见儿子毫无反应,不由有些生气,“程杨,你别犯傻了!”

    程杨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

    看他这样,杨琳恨铁不成钢地继续道:“你就犯傻吧!当初因为她,我和你爸跟多年的老邻居都闹翻了,而你和林绪那孩子也再也不相往来。如果你是幸福的,那么我们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但是儿子,你并不幸福。可能于乔心里一直都还有林绪,可能她从来都没爱过你!更何况,她有什么好?可能一辈子都生不了孩子了,这样的女人要来干什么?你们离婚了,这分明是好事……”

    “妈!”程杨微微调高了音调,一脸愠怒地看着杨琳,“她不能生孩子我造成的,您能不能别这样说她?”

    “你造成的?诚然,你有你的不对,但是她就完全做对了吗?怀孕了也不告诉随任何人,流产了我们都不知道!她流掉的是我的孙子,你以为我不心疼?流产了也不说,一个人生闷气搬离程家,得不到好的照顾导致怀不了孕,这些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她平时闷不吭声就算了,关键时候她还这样,以后的人生路还那么长,我不想你把青春葬送在她手里!”杨琳也提高了音调。

    程杨难过地摊开手盖住脸,“妈,别说了。这件事情是我不对,她当初是气我出轨……”

    闻言,杨琳沉痛地闭了闭眼,“儿子,你就是犯浑!结了婚就安分守己一点,何必去招惹那些不该招惹的人?不过也罢了,如今离了婚,你给了她那么多财产,我们程家也不至于太亏欠她。不过我始终觉得你们离婚是好事,她毕竟生不了孩子……”

    程杨根本不在乎什么孩子,他本身就仿佛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对父亲这个角色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听闻他们的孩子没有了,他竟然心如刀绞,他能体会于乔的那种痛。他是很想弥补的,只要她还愿意跟他在一起,她一辈子生不了孩子也没关系,可是她不给他这个机会……

    程杨叹息着起身,“我困了,您也早点睡。”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各位,我十一忙着采访去了,假期结束后一直忙着写新闻稿。

    苦逼菜鸟记者伤不起啊~~~~

    ☆、第二十五章

    周末,于乔约了刘薇一起逛街。两天时间,一个人会很难熬。

    逛了一圈,两人到一家咖啡厅休息。

    “离了婚,感觉你的状态好了不少。”刘薇笑着调侃。

    这不过是表面而已,内心的那些苦闷,有谁知道。离婚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于乔微微扬唇,“是么。”

    “不过看你这样,我忽然觉得自己坚持不结婚是对的。”轻啜一口奶茶,刘薇笑着说。

    于乔浅浅一笑,“是对是错,谁说得准。拿我当标本本来就是不对的,我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与你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婚与不婚,我们的结果都不会是相同的。”

    “那你有什么打算?”

    于乔低头一笑,“你这样问,好像是90年代的香港武侠电影,看到了最后,恶人都被铲除了,英雄们骑马迎着夕阳走去,然后有一人问另一人‘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英雄回答完了电影就剧终了。”

    刘薇也笑了,“没想到你还看过如此天雷滚滚的香港武侠电影。”

    “谁没看过呢。”于乔垂眸搅拌咖啡。咖啡这种饮品,小时候总觉得是遥不可攀的,那时候看电视,主角们总是喜欢喝咖啡。小时候的于乔一直在现象它会是怎样的味道,香浓或是甘甜?后来回到城里,如愿喝到了咖啡,却不如想象的那样美味,失望之极。

    恍惚之际,刘薇拍了她一下,“你的手机响了。”

    回过神来,发现桌上的手机果然震动不已,拿起来才意识到居然是林绪。

    “你在哪里?”才接起来,林绪就这样问。

    “在外面逛街。”

    没想到她居然还有此等兴致,本以为她离了婚会抑郁很长一段时间的,林绪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问道:“一个人?”

    “没有啊,还有刘薇,你要来吗?”

    听到于乔讲自己的名字,刘薇料到对方是她也认识的人,扬了扬眉小声问:“谁啊?”

    于乔沾了水在桌上写出林绪的名字。

    看到于乔写出的第一个字刘薇就有预感那个人是林绪,没想到果然如此。

    等于乔挂了电话,刘薇淡笑道:“没想到你们居然又联系上了。”

    “是啊,就连我都没想到。”

    “是吗。”刘薇低头搅拌着奶茶里的珍珠。

    出了简餐厅,刘薇临时有事先走了,最后于乔只得打道回府。

    ***

    初冬的天,不过7点钟而已,就已经完全黑了。

    于乔将车开到小区门口,车灯将对面的车清晰地勾勒在于乔眼前。她摇下玻璃跟对方打招呼,对方看到是她,指了指前方的咖啡厅便径自将车开了过去。于乔默默跟上去。

    停妥了车,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咖啡厅找了位子坐下。

    “喝点什么?”林绪问。

    于乔摆摆手,“一杯温水就可以了,下午刚喝过咖啡。”

    点了餐,林绪将菜单合上放到一旁,“刘薇不是在y市吗?”

    “升职了,公司派她到这边的分公司任经理一职。”

    “嗯。”

    两人随后陷入了静默,点的咖啡都快凉了,他才缓缓喝了一口,问:“这阵子过得怎么样?”

    于乔往后一靠,很轻很轻地笑了笑,“你是特地来安慰我的吗?”

    “如果我说是呢?”林绪突然抬头,认真地看着她说。

    今天的林绪身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甚至连领带都妥帖地系着,像是刚从某场正式的会议上下来,这样商务的形象却来安慰她这样的离婚妇女,这画面也未免滑稽。

    “不需要,林绪。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事物是矛盾共存的,也许对我而言离婚才是最好的选择呢?”这样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在逞强,因为此刻的于乔看起来并不好。

    “我们之间,你还需要硬撑吗?难过就是难过,何必在我面前伪装?”林绪一眼就看穿她的逞强,皱眉拆穿她。

    于乔苦笑一声,“你明明知道我最是要面子了,你又何必拆穿我。”

    “于乔,你就是傻,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你明明知道你们不适合。”

    “林绪,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于乔这阵子累极了,现在卸下了防备,一脸的疲倦,“无论是结婚还是离婚,都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情,合适不合适谁又说得清楚。你不要在说那些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情了,说得再多也惘然。”

    “我以为离开我的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幸福,程杨那个人虽然孩子气了些,但到底本性不坏。”虽然程杨曾经让他无比憎恨,但现在林绪还是能够客观的评价他,“但我没想到,你们居然会把婚姻弄成这个样子,于乔,既然你跟他过得不幸福,那么你当初离开我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她也反复问自己为了什么把自己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为什么要那么顺从母亲不奋起反抗。答案当然是有的,例如懦弱啊、胆怯啊、没有勇气啊……

    ——可见她对林绪的爱多么薄弱。

    于乔盯着杯子里的水,面无表情地说,“我们之间算是阴差阳错吧。未来的事情谁能预测,当初我又何曾料到有今天。”

    林绪都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疯,为什么事情没办完就火急火燎地从上海回来,当初她抛弃了他,她过得不好他应该感到高兴的,可是今天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他竟然比谁都难过,轻轻呼出一口气,林绪阴沉着一张脸说:“你要是拿出当初甩我的十分之一的决绝,又何曾会有今天?我一直都在想,你是不是对别人都是温柔顺从的,唯独对我才那么强硬不可一世?”

    林绪的话仿佛是一把尖锐的刀子插入了她的心脏,他说的那么对,因为仗着他的喜欢,她曾经在他面前那么固执任性。可是对着那些不喜欢她的人她却把姿态放得那样低,甚至把自己的人生都交给他们掌控,轻易就将林绪放掉了,所以现在报应来了。

    “是啊,如你所说,我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拼命伤害对自己最好的人,到了最后落得孑然一身。”于乔笑了一笑,“不过,你以后再也不会因为我受伤害了,你现在已经有了要好的女朋友了,不是吗?她肯定比我好得太多太多。”

    林绪挑眉,“她当然比你好得太多。”

    可是有什么用,他一点都不爱她……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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