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道:“也就这几个月的功夫,好说。”

    颜神佑又问她起居等事,最后才问到吴郡的情况。

    阿婉道:“如今整个扬州都很不错。”

    颜神佑比较关心的就是她最近在搞的推广工作,阿婉道:“他早就着手做了呢,去年就在忙这个。扬州遭兵祸,什么农具耕牛的统统都缺,有得用就谢天谢地啦。”

    颜神佑问道:“有没有不愿意用的?”

    阿婉冷笑道:“当然是有的了,还一些个自恃甚高的,很用力地给郎君添乱呢。为他们好,还不肯领情,反要人去求着他们。啧。”

    颜神佑皱眉道:“大军过时,不是还好么?吴王可曾说了什么?”

    阿婉道:“人就是这样,乱民造反的时候,想能活命就行了。等活下命来,又想要指手划脚了。吴王也知道这些事儿,世子很是帮忙。吴王和郎君他们说,要仿昂州例,招一些人来考试。我看吴王也是烦透了他们了。”

    颜神佑道:“我的叔伯,原本对旧族很是推崇的,能把他们弄得厌烦了,这些人倒也是有能耐了。”

    阿婉撇撇嘴:“旧族里,如楚、姜、唐、蒋等,反而没这些杂鱼事多。不肯好好做人,就不要做了么。拉一个打一个的,我来的时候,有些老姓人家已经在互相怄气了,我看扬州上下的这些官员,也都很狡猾的。”

    颜神佑笑不可遏:“你这张嘴!”

    阿婉道:“我说得对不对?”

    颜神佑笑着点头:“也是。”

    “那不结了?我出去的时候说话小心些也就是了。”又急匆匆要看宝宝。

    颜神佑命带了宝宝来,宝宝看着阿婉,歪着脑袋,有些疑惑。评估了一阵儿,也许是发现阿婉长得不错,才张开了双臂,响应阿婉的呼唤。阿婉开心得要命,要逗他说话,让他叫“姑”。颜神佑道:“听老人们说,男孩子说话慢些,他这才八个多月,怕不会说呢。”

    或许因为颜神佑小时候坑爹太甚,宝宝也有样学样,特别肯定地发了一个单音节:“噗。”

    阿婉必要说是侄子会说话了。颜神佑瞪大了眼睛:“喂,叫个娘啊。”

    宝宝打了小哈欠。

    颜神佑:= =!手好痒,肿么破?

    宝宝每日还有个午睡,阿婉却不肯走,神神秘秘拉颜神佑一起午睡。两人同榻而眠,阿婉小声对颜神佑道:“你小心些,我们似乎听到一些不好的话,不然我也不用亲自跑这一趟来了。他们说,如今只知有公主,不知有太子。”

    颜神佑的心沉了一下,给她拉拉被子:“我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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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打儿子发了一个疑似音,颜神佑就整天疑神疑鬼的,教儿子叫娘。宝宝却不大搭理她,看着她一直“娘娘娘”的说着,在那儿直乐,气得颜神佑狠弹了他的小屁股两下。他被包得严实,也不觉得疼,笑得更大声了。

    颜神佑:……md!

    好在春耕工作顺利地结束了,李三娘等做事仔细,在颜神佑的影响下对数据颇为重视。回来禀告记录的结果,道是换了新的农具之后,效率果然大大提高了。只是荆州、益州有部分地区反馈,说是有些百姓不肯换犁,怕耕得太深,影响了庄稼发芽出苗——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推论出来的。

    颜神佑将材料汇总一页一页地翻,看得很仔细,道:“只要有不少地方已经用了,总是有效果的。看到成效,比什么都有用。”又看李三娘。

    李三娘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殿下?”眼神忒奇怪了!

    颜神佑道:“有一件事情,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李三娘是个谨慎的人,问道:“什么事?”

    颜神佑道:“唔,吴王欲与你家结亲。”说到这里,李三娘就有点明白了,脸上一红,也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意。这个话头儿不太好接,照说也是门当户对。但是呢,又没相处过,谈不上什么好感。你要让李三娘说自由恋爱吧,她又觉得为难。

    正为难的时候,颜希真和颜静娴两个在姜氏那里一起吃完了孕妇加餐,过来跟颜神佑聊天,遇上捎带上了李五娘和丁琳几个人。过来见李三娘也在,姐妹俩也看着李三娘笑。

    李三娘面上的红色渐深,更不自在了,李五娘也跟着有些坐立不安。颜神佑道:“好啦,别取笑啦。三娘是怎么想的呢?”

    李三娘将心一横,道:“今日始知女子的难处。我要是什么都不懂,懵懂着听了父祖之命,也就是了。偏偏我……如今……真真是不知足了。”

    颜神佑听明白了,低声道:“我明白了。无非就是……”见李三娘忽地直起了身,颜神佑对她压了压手,“有个人跟我说过,她想这世上的女人也能凭自己活着,活得像个人。能有一天,女人出人头地,是因为自己有能耐,而不是被哪个男人看中了。她说,女人没了男人,也能活下去,能活得很好,明明都是人,凭什么要听人摆布?我懂,我都懂。

    只盼着有一天,天下的女人愿意与谁结缡便与谁结缡,不喜之人纵门当户对,也强娶不得你,你不会被人说不识趣。她不愿意成婚,也不会被逼迫,人们不以有没有男人要、有什么样的男人要来评判一个女人好不好。你好与不好,不因为你不愿成婚就说否定你的能力,说你一无是处。

    婚姻不能忽略父母,更不能不管要跳进去一辈子的人的想法,仿佛问一问你乐不乐意,都算是开明。凭什么!”

    李三娘垂下了头,眼泪打湿了衣襟,屋里的女人们都止住了笑。

    颜神佑道:“只要你不愿意,有什么话,我去说。你想见三郎也行,我唤他来与你见上一见,看看眼缘。合则聚,不合则散,何必做冤家?只要你不乐意,剩下的事儿,我来办。我只有一个条件:以后遇着跟你一样为难的女孩儿,你得帮她,就像我帮了你一样。”

    李五娘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往下落。

    李三娘哽咽道:“那让我见一面罢。”

    一群女人抱成一团哭得乱七八糟,阿竹等亦垂泪。

    颜希真擦擦眼睛,又给颜静娴擦擦,道:“好了,好了,都不要哭了,现在可比以前好多了。”

    颜神佑摇头道:“阿姐想得太多了,现在好了,未必以后好。事情又岂止是眼前这一桩呢?我们才做成了几件事情呢?便拿我们来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你我方有今日。一着不慎,就要被反攻倒算,”咬咬牙,颜神佑低声道,“我可不愿出了牛马力,最后真被当成牛羊宰杀了,末了还说,你就是出力的牲口,怎么敢要跟人一样的报酬!真不是好牲口!我做了事,就要与人有一样的待遇,我不压人,人也休要欺我。我不争这江山,不要储位,可谁也别想拿我当牲口!信不信不久就有假道学要翻天?!到时候,你我首当其冲,不踩上一万只脚,他们是不肯罢休的!”

    颜希真也恨声道:“踩下了我们,他们就以为自己能上位了?!做梦!”

    颜静娴也冷笑道:“只怕这样的人还不少吧?怨恨新朝的,自以满腹经纶无人赏识的,多了去了!”

    李三娘已经冷静了下来,道:“会很艰难。”

    颜神佑毫不在意:“只要不倒退,我就谢天谢地了。五百年后能成事,我死也瞑目了!可总得有人做!我不能等着别人施舍!我做了,现在我就有,不做,等到骨头烂了,也不过是个某某氏。我是必要坚持做下去的,我一个人不成的,你们做不做?”

    李三娘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做了!”

    颜希真与颜静娴对望一眼,也搭了手上去,丁琳等啪啪啪,也将手搭了上来。众人刺臂为誓,血书而焚,颜希真道:“宁死不辱。”

    誓毕,颜神佑与诸女开了第一次小会,说了自己的想法。李三娘等都赞成颜神佑的缓推式发展,她们虽然对于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什么的不了解,但是却敏锐地感觉到狂风骤雨式的咸鱼翻身是不可能长久的。李三娘道:“譬如旧族,前年看时,还道要死绝,如今再看,死灰竟能复燃。”新势力没有续航能力是不行的。

    颜希真更以为教女童读书什么的,长远看是不错,但是眼下来说,主要还是本阶级的圈子里的女孩子更容易出头。

    众人商议一回,颜神佑道:“反正我们的属官还没配齐呢,多招几个女子,又有何妨。”又说自己计划试着将李三娘等几人外放做一地官长,她们最好从现在开始培养助手,到时候扯旗就能做。

    丁琳道:“此事却不宜操之过急,殿下姐妹身份贵重,旁人尚不敢多做手脚。换了我等,我怕他们有阴损的招数。要做,从昂、广两州开始最好!其余的地方,还请三思。”

    颜神佑道:“大善。”

    ☆、261·逗比的相亲

    一群年轻的女人,定下了一个伟大的誓言,但是摆在她们面前的,依旧是一地鸡毛。无论多么宏伟的目的,永远都是从小事开始做起,对付不了鸡毛蒜皮,就掌握不到大事。

    春耕做完了,得到了喘息之机的她们,有两个要安胎兼准备休产假时的工作事项,保证休完产假回来事情还在掌握之中。有两个要相亲,得应付得了爹妈,还有要带孩子的,还有要分析各种资料的……

    眼下最大一件事,居然是给李三娘相亲,如果两人不合适,看李五娘合不合适,反正三郎还有个弟弟四郎呢。再不行,还有颜希真的弟弟颜希信。总之,如果必须要联姻,那也得最大限度保证两人都有那么点感情,总要比颜静娴那会儿更多一点了解才好。

    首先,要把三郎给弄回来。

    眼下扬州的事情并不很多,三郎倒还腾得出手来。现在阮梅和济阳王掐得正火热,两处曾经因为春耕一度休战。但是霍白真是太闲了,见他们不打了,愣是挑得两家又打了一回。先是向在济阳王那里的熟人提供假情报,诱使济阳王出兵拣便宜。再悄悄卖消息给阮梅:济阳王来了哈!快收衣服!

    两家又打了起来!

    旧京前线有郁陶坐镇,一时半儿也用不着三郎去上阵。两家要是联姻,他回来一趟也是应该的,颜渊之要坐镇扬州,总不好父子俩都不回来。颜神佑跟颜肃之说,调三郎回来看一看,跟哪个合适,颜肃之二话没说就点头了。

    颜神佑也不好说“姑娘看不上三郎婚事就不做数”,三郎是她堂弟,人还蛮可爱的,也不能让堂弟随人挑啊。这事儿,说不上谁挑谁,不过是彼此选择罢了。她知道这事儿长辈们肯定是希望两人有点感情,最好能看对眼,如果一眼看不对,估计不会过份强迫,毕竟两家小辈儿挺多的,谁联不是联啊?

    只不过别人“允许”和自己天然有权利,是两个滋味罢了。

    三郎来得挺快,他有点着急,想早点赶到前线,总觉得要打仗的样子呢!老婆什么的……打完了仗,还能没老婆么?颜肃之登基,他跟李三娘几回擦肩而过,都没记下李三娘的长相。早点时候是没开窍,现在依然没开窍,一门心思想着上阵杀敌、建功立业呢。

    一说亲事,他还有点不乐意,觉得有点烦。因为他小时候不大让人省心,郁氏一直紧盯着他们哥儿俩,还念叨着颜渊之“不理事儿”怎么不训一训儿子们呢?搞得两个儿子都觉得,老婆这种生物,真是超级麻烦的!

    现在轮到他必须得结婚了,三郎一张脸,苦成了个瓜!

    还好他已经脱离了熊孩子的状态,在长辈们的压力下,他还是来了。一路脑子里在回忆: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想了一想,又想了一想,好像是个女的……md!完全没印象了啊!也许当初留意过?反正现在没印象了!

    三郎差点愁得秃了少年头。想到李彦是个人品不错的老头儿,又觉得给他老人家面子,不能给她孙女难看。转念一想,听说是在他姐那里帮忙的,那应该没他妈那么唠叨吧?

    三郎带着这么忐忑的心情,到了宫里,特别想见一见李三娘。可又不好直接提出来,那样毕竟失礼。可没有男孩子喊人家姑娘过来这么挑拣的。

    颜肃之接过他恭恭敬敬呈上来的信,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拆信。信是颜渊之写的,请二哥看好儿子,说这个儿子有点别扭。颜肃之带着个诡异的笑容,看着侄子,将三郎看得浑身寒毛直竖,才说:“去见见你阿婆,回来看看你阿姊,她这两天正念叨着你呢。”

    三郎心不在焉地去见楚氏,楚氏看他一脸纠结,就猜到了原因,也让他去见颜神佑。三郎巴不得这一声儿,刷就爬起来,

    就在宫里见的面,还是在分在颜神佑的办公室里。三郎是打着来看姐姐,顺便说一说扬州情况的旗号来的。过来却没见着他姐,就遇到一堆的女人。

    三郎的脑袋瞬间就大了八圈,就怕遇到一群啰嗦货,听说他姐这里都是些出身不错的小娘子,他烦了都不能开骂发飙,感觉好夭寿好夭寿的!阿琴来给他打了个招呼,这个是比较熟的,三郎觉得好过了。喝着茶,突然发现四周挺安静的,三郎平静了下来,觉得这世上还是有不啰嗦的女人的。

    心下大定,开始东张西望。都是办公室,他姐的地盘上感觉就比别的地方柔和了许多,让他来说,他又具体说不出来,或许只是一些物品摆放的方位,又或者是熏香的味道,再或者,是帷幕的颜色。总之,往这儿一坐,觉得舒坦,又不是那么香气腻人。

    阿琴放下茶盘就走了,众人悄悄推李三娘过来。李三娘抱着一束书柬,在门口驻步,三郎听到脚步声,又听一个轻柔的声音仿佛说了句什么,接着就听侍女说:“是吴王家世子。”

    李三娘过来与他行礼,然后目不斜视,将书柬放到桌上。

    三郎觉得挺无聊了,屋里就李三娘在移动,他就看上了。哎哟,这小娘子看着挺顺眼来的,从上到下透着一股子的书卷气,倒跟他姐不发飙的时候挺像的。就是不知道这位发飙是不是也跟他的姐姐们一样有看头?唉,有点瘦,得多吃一点,胖一点才更好看。

    李三娘转身一看,得,颜家孩子颜挺正的,三郎有点这个年纪的不解风情的少年人所共有的憨直。说他是呆头鹅呢,眼睛还挺明亮灵动的,说他机灵呢,他又……好像没开窍。

    三郎很不好意思,偷看人家小娘子被发现了什么了。清清嗓子,问道:“这位小娘子,我二姐呢?”

    “公主去看宝宝了。”

    颜神佑的伤口才好,之前都不敢用力抱着宝宝,怕伤口裂开,现在好了,自然要去抱个够本,正好给两人制造一个见面的机会。

    三郎忍不住,“小娘子……可……可知道,这、呃,这里有个李三娘子?”

    李三娘道:“有的。”

    “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叻?”

    李三娘道:“她——她有自己的事儿,还在给公主做事。可能没办法天天围着郎君转,也没办法管许多琐碎家事。可能没那么多风花雪月的功夫,也不常游园戏乐。也能敬事舅姑,也能友睦亲朋。”

    三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李三娘反有些吃惊:“你不觉得这样的女子很古怪?!”连颜神佑都不能保证兄弟是个什么态度呢。家里人拿颜神佑没辙,一是她太变态,二是人们对自家人总是宽容一些,换个其他人,可就不一定是这么个宽松的要求了。

    三郎摸不着头脑:“这不是很常见的吗?我家姊妹都这样的,都挺好的,我家事自然有长史家令等操持,哪用自己这么纠缠?成天呆家里的唠叨媳妇才叫麻烦呢!你这个小娘子,怎么这么说话呢?你谁啊?怎么能这样说啊?什么叫古怪啊?”

    李三娘:……卧槽!老板,你家兄弟都是这样的吗?求给我妹再预定一个!

    三郎见她不说话,跳起来还追着人问:“喂!你这丫头,长得像个好人,怎么背后说人坏话呢?谁古怪了啊?”

    李三娘轻笑一声,问道:“世子与人说话前,不问人是谁的?”

    三郎:不好意思啊亲,刚才有点紧张,忘掉了。

    李三娘微一笑,福身道:“妾李氏,行三。”

    三郎:=囗=!窝勒个大擦。

    李三娘道:“真不觉得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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