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是往里走,等进了门,回过头去看时,乔伊还站在车边,正看着她的方向,可能是看到她回头,他向她摆了摆手,然后打开车门上了车,汽车调了个头,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那一年,在她和简乔南结婚前,在国外出差的乔伊忽然跑回来找她。那么晚,又那么冷,他的手那么凉,衣服上也有很浓的烟味,所以他肯定是等了她很长时间吧?

    她当时真是挺傻的,竟然都不明白他的心意。

    如果那时候她没有跟简乔南结婚,而是嫁给了乔伊,现在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一种生活吧。

    她妈妈肯定不会死不瞑目,她也不会恶梦缠身,而她的孩子……

    凌小小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然后转回头,一步一步往里面走去。

    哪里有那么多的如果。

    人生其实是一条单行道,一旦选定了一个方向,就只能不断地往前走,一直走下去。

    ***

    过了几天,简乔南回来了,她跟他聊天时,无意中将话题扯到了商静言的身上。

    凌小小眼圈立即红了,简乔南也沉默了下来。

    “不过我看乔伊对她倒的确是很好,听说以前她追了乔伊很多年,现在也算是心想事成了吧。”简乔南从背后搂住她的肩,语气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和庆幸,“其实我以前好怕乔伊一直忘不掉你。”

    凌小小有点尴尬,可是转过头看他,却很是坦然。她心中暗叹简乔南实在是很单纯的一个人,这样的话题也可以这样坦荡荡地和她谈。

    “不过其实我更怕的是,你会爱上乔伊。”他亲她的耳垂,“我心里很清楚,他比我优秀。”

    她想到乔伊和简伯年的那场交易,心中顿是一寒,拉着简乔南一只手挪到自己的肚子上,嗔笑道,“爸爸胡说对吧?爸爸是最好的。”

    他那么高兴,立即笑眯眯地将她在自己怀里转了个身,又怕压着孩子,只敢虚虚地抱住她,然后笑着问她,“你说,这个小东西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她失笑,丢了个白眼给他,“到底是谁以前要死要活不给看性别的?现在来问我了,我又没有透视眼。”

    他立即呵呵笑,逮着她的嘴唇咬了一口,头抵着她的额头,“不得了了,现在敢这样对我了……以前你都不是这样的啊。以前的凌小小多温柔啊,我说向东,她不敢向西……”

    她知道他又开始发起疯了,赶紧地堵住他的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抱着她用力吻,虽然馋得厉害,却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不过上了床之后,他就搂着她不肯松手。

    这个时候她因为肚子太大,睡觉时总容易醒。半夜她从恶梦中醒过来时,简乔南睡得正香,她借着一点点昏黄的灯光盯着他看。

    她的眼中有泪,看到的他就是模糊的,就好像很久以前,他将她欺负哭了之后,她看他时就是这样子的。

    可是终究还是有不同了。

    刚刚在梦里,她看到了她妈妈。

    她哭着对她说,你不孝顺,你忘了我死时是什么样子了吗?你还跟简乔南在一起,还为他们简家生孩子……你忘了简伯年为了他的孙子,连面都不让我们见吗?你知道我为了等到见你一面,受了多少的苦?

    她无言以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而且她很清楚,这些话不是她妈妈说的,而是她内心最深处的,连自己都不愿意去承认的想法。

    这两年,她那么努力,拼尽了全力,让每个人都满意,每个人都幸福,就连简乔南,都快忘了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差不多和以前一模一样。

    每个人都好像忘了那些往事,都那么开心。

    只有她没有。

    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她不能告诉任何人,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其实她无法像以前爱佑嘉那样爱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简乔南的,他存在的意义,不过只是让所有人都觉得满意。

    这其实对这个孩子不公平,可是她没有办法。她白天习惯了自欺欺人,只有这样宁静的夜里,她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才能稍稍露出点头来。

    这么多人,只有阿姨才最清楚,那一段时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在简乔南因为钟以晴那么快乐的时候,她却是生不如死。

    她什么都没有。

    简伯年一边纵容她的那些小动作,一边防着她,简太太只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而那个孩子,也是她替简家生的,注定一生下来就跟她彻底的没有了关系。

    那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凌小小这个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所谓的复仇,连她自己都觉得渺茫,她太清楚了,她根本不是简伯年的对手。一旦她越过了这个人的底线,死的就是她。

    乔伊那时候公司刚起步,虽然已经差不多将所有空闲的时候都给了她,但其实他们也并不是经常见面的。

    她那时只有阿姨,只有她才知道她那一段时间是怎么过的。

    可是阿姨她快死了。

    等到她离开后,谁还会记得凌小小曾经受过的苦。

    她有时候甚至有一种念头,如果阿姨不在了,她应该就可以解脱了,不用再这样伪装下去。她可以不再恨简乔南,可是却不想再这样和他继续生活下去。

    这对他其实也不公平的。

    这些年他那么尽心尽力弥补,其实可以说已经还清了欠她的,他其实应该去找一个真正爱她的人一起生活,而不是继续和凌小小在一起,维持这样虚假的幸福。

    如果她能骗他一辈子,让他至死都以为她还在深爱着他,那样虚假和真实好像也没有什么分别。

    可是她能骗得了他一辈子吗?

    ***

    过了一段时间,在简伯年的生日之后的某一天,简乔南回到家时,明显露出很不高兴的样子。

    她那时已经睡下了,看到他怒气冲冲地走进来,于是坐了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却在这一瞬间让脸上带上了笑容,走到她身边俯身亲了下她的额头,“没事。”

    他不是一个善于隐藏心事的人,尤其是因为她要求过他要跟以前一样,他在她面前尤其坦诚,她很容易就看到他在撒谎,于是笑着将他拉到床边坐下来,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到他的胸口。

    “你答应过我以后都不骗我的。”

    他好像是叹了口气,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是因为慕云。他好像喜欢上别的女人了。”

    她也有点惊讶,抬眼看着他,见他正皱着眉头,于是忙伸手去揉他的眉心,“或许是误会呢?慕云哥不是这种人。”

    他仍然不开心,叹了口气,“他们以前交往过一段,我发现时就已经断了,慕云这几年也从来没找过她,那个女人人品也不太好,我以为……没想到他们又勾搭到一起了。我看慕云的样子,倒很像是来真的了。”他顿了一下,刚刚熄掉一点的火气又窜了上来,“反正我是绝不同意再把乔琪嫁给他。”

    她沉默下来。

    陈慕云在她心中,一直是认定属于简乔琪的,结果现在却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男人的心思真的是……

    她对这种事有着本能的厌恶,于是松开手推了他一把,“快点去洗澡吧。你也别这么冲动,总得查清楚再做打算……再说乔琪的意思你还不知道呢。”

    他闷闷不乐的去了浴室。

    她坐在那里,只觉得心口闷闷的,不得不紧紧地揪住睡衣的领口,好像这样才能让自己多呼吸一点空气。

    她现在有个毛病,只要看到出轨外遇这种事,哪怕那些当事人和她根本没有关系,她都会觉得难受。

    更何况现在被辜负的那个人是乔琪。

    她以前是很怕简乔琪的,可是在简乔南外遇那件事上,让她觉得这个傻丫头也有她可爱的一面。

    她是真不想看到她不开心。

    可是陈慕云的性格一向最是沉稳,如果是他决定的事,大概就很难再有人能让他做出改变了。

    她心里难受,也担惊受怕,总希望陈慕云只是一时闹着玩,后面还是会来娶简乔琪。

    要不然乔琪多可怜啊!

    可是并没过多久,在她快要临盆前的一段时间,她就从报纸上看到了陈慕云跟那个女人的消息。

    那个叫夏草的女人从报纸上看,和乔琪其实还有几份像。因为夏草要拍电影,陈慕云就在开机仪式上露了面,然后宣布了他们的婚讯。

    这已经让她觉得震惊,可是更让她震惊的是,他们竟然已经有了一个和佑嘉差不多大的女儿。

    这么多年,陈慕云一点绯闻都没有传出过,她内心里对这种洁身自好的男人总是比较有好感的,所以一直挺尊重陈慕云这个人的,甚至还经常羡慕简乔琪,可以嫁给这样一个专一的好男人。

    谁知道也是骗人的,而且一骗就是两个。

    那个孩子都那么大了,陈慕云才承认她们母女,陈慕云还真不愧是一般的“好男人”。

    她在心中冷笑,而且替乔琪不值。

    可是不管她觉得值不值,乔琪这丫头这一次却好像是铁了心要嫁给她一般。她从简乔南那里得知,陈慕云竟然跟简乔琪上床了。

    简家闹成了一团。

    可是她已经没有心思去管这些,阿姨的病情一下子恶化了。而且不同于商静言的那种渐近式的变化,可能因为她年纪大了,她这次病情一恶化就来势汹汹,几乎立即就陷入了昏迷。

    第一次抢救虽然过来了,却差点将她吓得半死,人还没有坐下来,只觉得下/身忽然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

    同她怀佑嘉时一样,简家早就进入了待产状态。她第一时间被推进了手术室。简乔南穿了无菌衣,戴了口罩跟了进来。

    她其实并不想让他进来,这种场面太过血腥,她怕他会留下阴影,可是他那么坚持。

    他就站在她旁边,握着她的一只手,神色焦急,紧张而且温柔。

    好几年前,在佑嘉生下来之前,他曾经承诺过她,在她生产时,会陪在她身边。尽管那时候她已经不敢相信他了,可是内心里,其实是盼望的。

    可是最终,他还是失了信。

    她知道为什么。

    因为在她生佑嘉之前,她接到了钟以晴的电话。

    那个女人在电话中告诉她,简乔南要带着她们母女出去旅游。

    钟以晴在那边笑得那么开心,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利箭扎到她的心头,扎得她的一颗心血肉模糊。

    在她为了这个男人生下他的第一个孩子时,他带着别的女人去旅游。

    几年之后的今天,当他们第二个孩子快要出生时,他终于站在了这里,陪在她身边。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悲哀的发现,原来想像中的那些美好,其实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而已。

    最易变的,从来都是人心。只不过这一次,变得那个人是她。

    ☆、第一百零四章

    孩子发出了第一声啼哭,他俯下身,隔着一层口罩亲她的额头,低低地向她说了句“谢谢”。

    她看到他眼中闪着的泪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完全没有生佑嘉时那种激动的不能自已的心情,甚至有种隐隐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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