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伯,这是鉴定报告。”

    司盛递了一份报告放在司擎面前,随行过来的还有位医生。

    血迹是从车祸现场带回来的,医生解释了那份亲子报告的结果,证实司擎和陈近生属于生物上的父子关系。

    已经叁天了,司擎始终接受不了,自己因为要躲避韩琳而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那是他即将相认的儿子啊!

    “他现在在哪”

    “已经转移到殡仪馆了。”

    “韩琳呢?”

    “她的心理医生提供了非常有利的证据,确实她是有很严重的精神障碍,我想”无人奈何的了她。

    司盛是这么想的,那个刘风和,不看医师执照,还以为是个律师呢,凭着一张嘴就能把死的辩成活的。

    因为陈近生的死,司擎对韩琳最后一点怜悯大概都烟消云散了吧。

    他说:“既然疯了,那就关在精神病院里不要再出来啊!”

    拐杖敲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就如同他的愤怒一样,他无济于事也无可奈何。

    “去请个手法好的入殓师。”他要陈近生体面的走完最后一程。

    司盛看得出司擎真的很看重这个未相认的儿子。哪怕司擎退位了,可他的影响力和人脉依旧还在的,司盛有意要讨好自己的叁伯。

    试探性的问了句:“叁伯,我准备了一具男尸,如果您需要的话?”

    司擎当然需要了,他还没有相认的儿子,是那么英俊挺拔,他怎么舍得丢进烧过那么多人的火炉里一把火烧掉。

    司擎瞥了他一眼,点头认可了他的安排,又说:“带那个女孩来见我,顺便帮我预约位妇产科医生。”

    殡仪馆外。

    有捧着遗照哭得晕过去的白发人,有出来明显松了一口气的黑发人,也有吵吵闹闹还没有理清财产的男男女女。

    殡仪馆停车场,车内的人迟迟不肯下车。

    蔡鸣眼睛红肿得像金鱼眼,他努力憋着哭意给旁边的女孩念老板的事后安排,什么时候入殓,什么时候出殡,念完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陈江月。

    陈江月带着副墨镜,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也是被那一巴掌打怕了,她从医院醒来的时候,他说了句“老板没了”,结果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扇得头都歪了。

    “你再哭丧着脸说他死了,我就把你的嘴撕烂!”

    与蔡鸣平日里看见的模样判若两人,和老板依偎在一起的时候是小鸟依人,现在这个陈江月,眼里透露着外人根本想象不到的疯狂。

    正如她后面的动作一样。

    她就是个违法乱纪的狂徒!

    要回老板的尸体最快可能还要等到一周之后,就算蔡鸣去打点关系,但是事关车祸细节,那些人办事稀稀拉拉的,司法机关在还没调查清楚之前,尸体根本不能归还家属。

    但是陈江月已经等不及了。

    陈江月扒了所有人的资料,最终锁定了司法监察的处长。有意思的是,启夏的人能扒资料下来,是她透过那些关系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这个处长只有一个女儿?”

    蔡鸣听见她已经确认了好多遍,后来又听见她问了一句:“你也是一直生活在国外?”

    后来蔡鸣看见她骗走了个小男孩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身在高位的五十多岁处长,资料上却只有一个独生女,而且夫人已经过了生育年纪,这个老处长怎么会甘心?

    不甘心的结果就是,陈江月绑走了他的私生子,粉雕玉琢的小男孩,那个年代的男人学了点知识却始终放不下骨子里的重男轻女,遮遮掩掩的也要把自己的“香火”继承下去。

    陈江月送出去的威胁也是这么狂傲,她说:你不想养一个太监儿子吧?

    慢一天,她就让他把私生子的睾丸挖掉一个,蔡鸣觉得她是在恐吓,没有照做,他现在还有点怕她,但总比他送钱送股份快的多。

    她真的捉住了老处长的痛症,老板的遗体才能那么快被转移出来。

    蔡鸣根本想不到自己老板是去哪里找了个和陈老先生妹妹一模一样,却又那么狂的女子。

    他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老板死的事情,他知道陈江月比他还不愿意面对,但是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江月小姐,下车吧?”下车去见老板最后一面。

    陈江月机械地转动脖子看着殡仪馆门口,墨镜掩藏了她双眼,她抿紧了双唇,痛苦又挣扎的嘴角,哽咽的脖子青筋拔起,眼泪从墨镜里滑落脸颊。

    一身黑色连衣裙让她整个人都看起来十分安静,浑身缭绕着无声无息的悲痛。

    车窗被人敲响,一队人将他们请到了司擎休养的医院。

    陈江月看了司擎给她的亲子鉴定报告,她不为所动,双眼透过墨镜看向窗外,医院的花园里不知种了什么树种,叶子已经枯黄,不是南方的常绿植物。

    在室内都能听到在花园行走的那些病人踩在枯黄落叶上,发出喀哧喀哧的碎裂声。

    陈江月平静的放下那份报告,望着司擎。

    那双墨镜仿佛在说:“那又怎么样?”

    司擎单刀直入,“不管你是不是陈老先生的后人,既然近生认定了你,那么在他回归司家后,陈老先生也不算后继无人。”

    陈江月看了看守在病房外的那群人,“所以呢?”

    她声音沙哑,仅仅叁天时间脸颊瘦得干瘪,皮肤毫无血色,墨镜遮挡了大部分脸,坐在司擎面前看起来就是个未成年,所以司擎以为她没听懂他的话。

    又解释了一番:“陈近生的后事会由我这个父亲来接管,我知道你们同居,希望你能做一次检查,”司擎顿了顿,他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说这样的话,他觉得很下脸面,“如果你给他留了后,那就是最好不过。”

    门外进来了位中年女医生,她看见陈江月的时候下意识的皱了皱眉,上下扫视,心道:就算检查出怀孕,年纪这么小的女孩也不知能不能承受得住。

    陈江月捏了捏拳头,“呵,人死了才来认亲,早干嘛去了?”

    她的迁怒不是无缘无故的,如果那天他们是按照计划往将军庙出发,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吧。

    司擎:“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陈江月煞有其事的摸了摸小腹,语气阴凉,“就算有,那也是姓陈的。”

    门外的蔡鸣错愕的看向她的肚子,所以是真的有了?还是假的?

    司盛怒喝道:“劝你不要目无尊长,生下孩子司家还是会善待你!”

    “目无尊长?你又算什么东西?”陈江月脑海里又想起了陈近生喊她小姑时的模样,是不是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喊她小姑了?

    发怒的司盛被司擎拦了下来。

    寡不敌众,陈江月还是被拥簇到了妇科楼层,蔡鸣紧跟其后。

    只是刚经过楼梯口逃生口处,叁声枪响如雷贯耳,震慑了整个楼层的人。

    陈近生放在碉楼里的枪早就不知所踪,上一次陈江月开枪还是在她现身后的不久。

    车里,陈江月抱着陈近生的外套在怀里,泪水浸湿了大片衣袖,嘴里呢喃着听不清的话,抽抽噎噎的说:“那里一定很冷吧,我很快就会接你回家的,谁都不能从我身边抢走你。”

    开车的是阙轲,副驾驶上阙元元看着陈江月蜷缩在后座上,递纸巾的手又缩了回来。

    他们看到新闻的时候就难以置信,阙轲还以为陈近生玩什么金蝉脱壳,没过多久就接到了蔡明报丧的电话。

    人的生死,就在一瞬间。

    但那是他的生哥啊,怎么会阙轲丧气的捶在方向盘上,一脚油门甩开了后面追出来的人。

    “他们是谁?”阙元元问。

    阙轲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上的陈江月,没有看错的话,她急忙上车的时候是拿着枪的,他对阙元元说:“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本来约好在殡仪馆汇合,却迟迟不见人,收到信息后阙轲就赶来了医院。

    陈江月发话:“去殡仪馆吧。”

    阙轲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悲伤的心情因为陈江月的话带了点诡异,为什么他老是有一种要听长辈话的错觉,关键是他还鬼使神差的照做了。

    车停下来的时候,陈江月也从后座爬了起来,车内的叁人齐齐看着路边上的指路牌:

    告别厅;

    火化车间;

    守灵堂;

    悼念厅。

    这是留给生人的指示牌,剩下的路也是留给生人走的。

    车里谁都没有下来。

    以前哥哥忙都会把她寄托在升平堂,大哥也忙,几次匆忙离开都会问一句:“元妹今天作业写了吗?”

    大哥虽然比哥哥严肃,还爱问她小时候的学习,但是阙元元根本不敢想那样高大、曾经活生生问她话的人在殡仪馆里烧的只剩下灰烬的时候,然后被人一点一点扫进盒子。

    她猛地甩了甩头,把那些画面甩出来脑海。

    “小嫂嫂对不起,我们来晚了。”阙元元把陈江月掉落的墨镜重新捡起来给她戴上。

    那双红肿被泪水泡得溃烂的双眼,她根本不敢直视,眼前的人都没有了视频里看得那般光彩。

    他们叁个都知道,进去见了最后一面,接下来就意味着什么。

    阙轲的手机还在不停的震动,那是在世界各地正在赶回来的人,周棘那帮人根本不相信这个事实。

    陈江月安排了人手,今晚就会将陈近生的遗体运出来,她怎么会把大侄子丢进火炉呢,也舍不得把他放在冰柜里受冻。

    等到夜幕降临,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的下班。

    陈江月降下车窗,望着天边的晚霞,和陈近生在碉楼里看过的差远了,今天的晚霞一点绚烂色彩都没有。

    有个打电话的男人正往他们这边走来,是个走路妖娆说话嗲里嗲气的男人,陈江无心看别人,但是男人的对话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人家跟你说啊,今早我们馆里来了个极品。”一个大男人说话间还带着怪异的兰花指,屁股一扭一扭的走到车前。

    “呵呵呵,你不知道吧,极品当然是人间极品,可惜那个男人早就凉透底的。”男人往电话里娇嗔了句。

    “单单是那张脸,我的妈呀,死了真是太可惜了,还有那身体,酒吧里都找不到身材这么棒的,想想就流口水啊,可惜胸口上穿了个大窟窿。”

    “死状还挺惨的,不过脸没坏,应该还好上妆。”

    “也就今天才到的。”

    男人撅着屁股,把手里的手提箱放到后座,还没走到驾驶室,背后猛地冲出一个人将他摁趴在地上,他下巴直直擦在水泥地上。

    陈江月单膝跪压在男人后背,枪口怼到他太阳穴上,手里狠狠薅着男人发顶,她像一头发疯的狮子。

    “哪只手碰了他?”

    男人的兰花指还没来得及翘起,就被陈江月一脚踩了下去。人如其兰花指,弱柳扶风的男样根本干不过狠起来的陈江月,咿咿呀呀的在她脚底呻吟。

    陈江月拔着他的头发将男人的头颅提起来,“我问你,哪只手碰了他?”

    阙轲和阙元元就像在放风一样,看了看周围,阙轲还把远处的摄像头挡住。

    男人没反应过来到哪里得罪人了,嘴里喊着无济于事的求饶。

    “砰”的一声,夜晚停车场仅有的几辆车警报声被惊醒。

    他的手掌被打烂,骚气的液体从他裤裆里流出来,流了满地。

    陈江月又问了一句到底有没有碰,男人这才反应过来,矢口否认,鼻涕泪水往地上流,哭喊着:

    “我没有,我没有,我看过那个男人生前的照片,我只是和朋友口嗨。”

    陈江月踩着他那只烂手,枪柄往男人眼睛里砸,“到底碰没碰!看没看!”

    “我真的没有,他的尸体一运过来就被看管了,”男人乱七八糟的说了好多,“今天要入殓的有很多,我根本忙不过,我真的没碰他。”

    “所以你平时也是这样讨论其他人的?”脚下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没有,真的没有,你放了我吧,求求你。”

    陈江月的人按时运了冰棺过来,他们将陈近生从殡仪馆里转移出来,仅仅看担架上的裹尸袋,都知道里面的人有多高大。

    她拉开了头顶的链子,还是那天的衣服,陈近生脸色青灰,眉毛沾了雪霜,脸颊凹陷,平时灵动的大耳朵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咻”的一声,陈江月又把拉链拉了上去。

    他都不叫她小姑了。

    那她也不喊她大侄子,看都不要看他了——

    关于陈江月的性格,之前有几章写到,她会用一种极端的方式保护自己在乎的人,陈近生或许会激发她黑暗的另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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