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叁的寒假,不仅被压至仅仅两周,还要将诸多练习卷、复习资料往里塞。学校为疏解学生的压力,在高叁楼层的楼梯间设了匿名的便利贴留言板,本意是让学生们相互鼓励,但这种活动向来会被青春少男少女玩成告白墙。

    徐言清晨在走廊背书时,常看见有学妹趁人少偷偷地来,耸着背小心翼翼地写给某位风云学长。用的还是自己的便利贴,粉色的桃子图案,写着不知练习揣摩多久的娟秀小字,郑重其事地将一颗完整鲜嫩的少女心悬得高高,希冀被那人采撷。

    她常看这样的一幕看到发愣,再低头时书也不记得背到哪一句。

    乔兴蕊也要写,不好意思一个人去贴,课间叫上她同去,抬头是给“大长腿”。之后念念不忘了好几日,每天给徐言发她对陆北百般试探的聊天记录,要她帮忙分析他究竟看没看见。

    终于有天他们几个阳光伙伴时的队友约着吃午饭,下楼转角经过留言板,陆北忽然低头在乔兴蕊耳边说了什么。徐言没听见,只看她的耳朵根子立刻红了,叽叽喳喳的嘴巴也歇了一路,熬到回宿舍,才抱着床柱尖叫:“啊救命救命——他跟我说,他早就看见了!他还叫我傻瓜!!”

    徐言只默默地笑。

    高一高二先放了假,到临近过年了高叁的学生才走。今年因为姐弟俩在准备高考,计划在城里过年。年前爸妈要去乡下接爷爷奶奶上来,李阿姨又休假回老家去了——这意味着徐言和徐闻,要和彼此在家度过两日。

    “你们两个就别折腾了,车子也坐不下的。我们明天回去,大后天就接阿公阿婆回来。你们就在家好好复习,啊。”

    爸妈倒不十分担心,因为以前没聘李阿姨时,徐言是会做饭的。再者都是快要成年的人了,外卖软件总是会用。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没有办法。第二天早上徐言起床时,爸妈已经出发了。她打开冰箱看,李阿姨留好了许多新鲜菜和速冻食品。煮饺子的水刚烧开,徐闻从楼上下来。

    目光在半空中撞到一起。徐言很快低头躲开了,囫囵吐出一句:“早。”

    “早。”

    他到厨房逛一圈,“吃饺子?”

    “嗯。”

    沸水里圆胖的饺子上下翻滚,她呆站在那盯着看。恨不能雾气升上来凝成一墙屏障,将他们二人隔绝。

    “好冷。”他故意拿手去碰她的脖子。徐言被冰得一缩,回过身踹他,被他躲开了,嬉皮笑脸地上楼去换衣服穿。

    在楼梯上他突然放慢步伐,停下偷看她弯身从消毒柜里取一对碗、两双筷子。她围着格子棉布围裙,头发松松束成丸子,伸手时从毛衣里露出一节瓷白的手腕。锅里的水咕嘟咕嘟沸着,她合上柜子时里面的碗发出叮当的细微脆响。这样的一幕——

    如果可以从背后拥吻。

    仿佛只有他们二人的家。

    也许能这样地久天长。

    他生出种种妄想,那妄想里,没有一种属于姐弟。

    徐言盛好两碗热气腾腾的水饺,自己端一碗到客厅打开电视吃。主持人一本正经在播报晨间新闻,总算有一些声音填充这过大的房子,还可以代替彼此对话。

    再下来时他已经换上运动裤和厚卫衣,年轻人惯有的打扮,穿在他这样高又匀称的衣架子身上总比旁人要好看一些。

    他吃东西一向快,在旁边呼噜噜地很快吃掉大半碗。徐言说:“锅里还有。”

    “哦。”徐闻站起来,眼睛瞅见她碗里的饺子汤颜色不同,“怎么你跟我的不一样?”

    “我调的酸汤……”她从网上学来的。“你要吗?”

    他走到她面前张嘴:“啊。”

    徐言局促地将碗递给他,“你自己舀。”他却不接,只是张嘴站着,看起来分外傻气。她实在无法,舀起一个喂给他。

    “唔——好吃。我也要。怎么调的?”

    徐言跟着他到厨房,一勺勺在碗里加蒜末、生抽、陈醋、辣椒酱、芝麻等等,再淋上滚烫的饺子汤,就调成一碗简易的酸汤水饺。他在旁边注视她,两人站在料理台前,很近的距离,她专心致志盯着勺中调料的分量,尚未察觉。

    他看她眉头微皱,她认真时脸上总会呈现一种十分严肃的样子,旁人看来像不高兴板着脸似的。在他眼里却是可爱,放调料怎么这样严谨——他遗憾过她没有选理科,但今天看来她调个调料也像配比化学试剂。能看到这一幕,也可以知足。

    大理石台面上,忽然挪来一张迭成小方块的绿色纸片。徐闻捧起水饺靠在桌沿:“给你的。”

    徐言一愣,迟疑地将那张纸片打开——

    那上面只写了六个字:

    伏久者,飞必高。

    她认出了这张纸,是一张便利贴,学校里留言板旁边提供给学生写的。估计被他存放了些时间,等到现在,已经软软的有些发皱。

    纸片蓦然变得烫手,能将她心脏灼烧出一个洞,那些未敢宣之于口的秘密就都被引燃了,烧成大火。你知道我要飞去哪里吗,我要去一个没有人认为我能考上的地方。我想远离你。离你远远的,离家远远的,越远越好。

    她眼睛发酸,轻轻将它收进衣袋里。

    “谢谢。”

    中午做扁豆焖面,加了煎得金黄的鸡蛋和五花肉。徐闻吃了满满两大碗,仰头将最后一点面条刮进嘴里,放下碗时忽然说:“姐,你以后嫁人可怎么办,我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饺子和面了。”

    徐言没有看他,起身将空碗放进水池。“你不是都看见怎么做了,不会自己弄?”

    他又跟上来,在旁边洗自己的。两人平行站着,一时无话,只有哗哗的水流声,她却产生欲逃的恐慌。心慌意乱地将碗洗好,终于是要甩净手离开——他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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