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笑着说:“才几个月,小公子们已经认人了。”

    沈远安抱起一个,轻声哄道:“我是舅舅,快叫舅舅?”突然想起还不知道孩子的名字,抬眸看向沈颜沫问:“他们叫什么?”

    “你怀里的是傲哥儿,身子弱,师叔祖已经配了药,吃了些日子,身子骨好些了。”沈颜沫伸手抱过誉哥儿道,“这是誉哥儿,是哥哥。”

    沈远安知道傲哥儿身子骨不好,满眼心疼:“傲哥儿好好吃饭,也要像哥哥一样强壮。”

    两人抱着孩子又逗弄一会儿,沈颜沫见他实在累了,想让他去歇息。这时冬雪来禀报,说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让沈远安去看看,哪里有不满意的,随时可以改。

    沈远安几日快马加鞭,未曾好好休息,此刻也累了,只是强打着精神哄两个小外甥高兴。

    沈颜沫实在看不下去,再次让沈远安去歇息,明日再和孩子玩也可以。可能是血缘关系的原因,两个小家伙见了沈远安,没有一丝怯意,反而很喜欢他。

    沈远安把孩子给奶娘,回去补觉。再醒来已是傍晚掌灯时分。

    闫清又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大家均吃得开心。

    饭后沈颜沫坐在花园凉亭里观赏月亮,后日便是中秋节,本以为见不到沈远安,没想到沈远安突然到来,竟是因为错过了会试,再考就是三年以后。

    有时候真是造化弄人,明明胜券在握,偏偏错过。

    沈远安想找沈颜沫聊一聊,去了她的院子,芙蓉说夫人在花园赏月,不让人打扰。沈远安知道沈颜沫为他的事发愁,踱步来至花园。

    沈颜沫坐在凉亭里,仰头看向天空,身上有种孤寂的伤感。

    沈远安忙走上来,出声询问:“沫儿怎么还不睡?”

    沈颜沫回头望着他:“睡不着。”

    “可是为哥哥的事情担忧?”沈远安坐到沈颜沫对面,见她未反驳,知道说中了她的心思,宽慰道:“沫儿无需伤心,开始时哥哥也不能接受。现在哥哥想通了。夫子曾说过,我的文章辞藻华丽,内容空洞。纵然高中一甲,也未必得到皇上重用。夫子的意思让我游历一番。当初知道你与武昌侯府和离,我一心想高中进士,然后谋个官职,好为你撑腰。现在想想,觉得那时的想法颇为可笑,武昌侯府是三品侯爵。就算我高中状元,也未必能撼动,何况是进士。”

    沈颜沫盯着沈远安,勾唇笑了:“几个月不见,哥哥越发成熟了。”

    沈远安嘿嘿一笑:“不成熟又能如何,发生了那么多事,想不成熟都难。”见沈颜沫面露担忧,遂不再谈及此事,“听说你开了几家医馆,生意如何,有没有人欺负你?”

    “沫儿很好,哥哥无需挂怀。”沈颜沫不想让沈远安徒增烦恼。

    沈颜沫起身摸了摸沈颜沫的头,轻轻揉搓两下:“报喜不报忧的丫头,玉荷和秋月都说了,是那位云公子帮了忙,无论如何哥哥都应该谢谢他。”

    “再说吧。”沈颜沫总觉得云公子太神秘,又太危险,不能与他走的太近。

    沈颜沫和沈远安又说了会话。沈颜沫问了沈远安的打算,又问他何时离开。

    沈远安道,过了中秋就离开,归期不定,他会定期写信回来,让沈颜沫莫要担心。

    沈颜沫如何能不担心呢。

    一墙之隔的云府,叶少甫也坐在凉亭里,手里拿着折扇扇了扇。

    石桌上摆放着一壶茶,沈颜沫和沈远安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听见沈远安要谢他,勾唇笑了笑:“思恩图报,品性不错,这一点有点儿像他爹沈大人。”

    林奇左右观望,见周围没人,忍了很久的话终于吐出口:“爷,您这是自掘坟墓。夫人若是知道了您算计沈公子,一定提着刀砍死您。”

    叶少甫心情好,不与他计较,漫不经心道:“夫人若是知道,爷第一个先罚你,定是你没管住嘴,实话实说了。”

    林奇道:“属下绝不会说,但纸包不住火。”

    叶少甫合起扇子,敲在林奇头上,气急败坏道:“你就不盼着爷好。”

    这时一个黑衣人落在不远处,单膝跪地道:“王爷,属下没能找到沈大人留下的证据。”

    这人是叶少甫插在温府的眼线。温婉的父亲温大人,如今是两淮盐运使,兼巡盐御史一职。沈颜沫的父亲是他的前任,在书房自缢身亡。

    皇上曾说过沈大人死前留有证据,可这证据不知所踪。他总觉得沈大人把证据留在书房里,。叶少甫派人找了一月有余,也不见那些证据。

    他有时候怀疑,那些证据真的存在吗?幸好叶少甫精于算计,来扬州后,一方面着手寻找证据,另一方面安插眼线到温府,及扬州盐官府上,甚至盐商府中都有他的眼线。

    “没有吗?”叶少甫起身,用扇子轻轻拍打着手心,沉思片刻又问:“可有查出蛛丝马迹,沈大人自缢前见过什么人?”

    那人略微抬首道:“沈大人见过温大人,那时候温大人还不是盐运使,只是沈大人手底下的运同。他见过沈大人后,沈大人当晚就死了自缢了。”

    温大人吓得大病一场,官府的人又没查出任何证据,温大人也洗脱了嫌疑,如今想想,这件事太过巧合,又透着怪异。

    盐运使下设运同,云副,运判,提举等官。这些官员往往兼都察院的盐课御史衔,故又称“巡盐御史”。

    他们不仅管理盐务,有的还为宫廷采办贵重物品,侦察百姓状况,能够大量搜刮民脂民膏,也是朝廷最肥的职位。

    盐官又跟最有钱的盐商打交道,干不了多长日子,就能捞得脑满肠肥。京都的官员谁不盯着这肥缺,都想法设法往这边塞人,希望能捞一笔。

    但也要看皇上愿不愿意。

    早些年皇上就知道两淮盐官水深,特意拍派人来查,没查出丝毫问题。最后一任便是沈颜沫的父亲沈大人,终于查出了两淮盐税的问题,还找到了证据,可惜人死了,证据不知所踪。

    “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盯着温府,有机会再找找那些证据,有了那些证据,两淮盐官谁也跑不了。”叶少甫吩咐道。

    等人走了,林奇皱着眉头道:“爷,要不要问问夫人和沈公子?也许从他们身上能找到蛛丝马迹呢!”

    叶少甫沉思一会儿,起身来回踱步,似自言自语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沈大人没把证据放书房,兴许给了儿女呢。”就算证据不给儿女,也会在他们身上留有证据吧,不可能没留一点儿东西,否则他不是白死了吗?

    叶少甫越过墙头,直接来到沈府后花园,看见沈家兄妹都在,拱手道:“不请自来,还望二位莫怪。”

    沈颜沫皱眉:“云公子深夜到访,可有要事?”她不想让沈远安知道云公子经常深夜到访,才会如此说。

    叶少甫笑了笑道:“还真有重要的事情,事关令尊大人。”

    沈颜沫惊,她父亲死在任上,稍微一打听也能打听出来,可他父亲死去多年,再次被人提起事情绝不简单:“你到底是什么人?”

    叶少甫来到凉亭内,坐在沈颜沫一边,深邃的眼眸看向她:“一个不会伤害夫人的人。”

    沈远安警惕的看着叶少甫:“你到底想做什么?”

    “看两位如此紧张,我猜测的没错,沈大人是他杀的,并非畏罪自杀对吗?”叶少甫看了看沈颜沫,视线定格在沈远安脸上,“你甘心父亲受冤而死,死不瞑目吗?作为儿子,你不想为自己的父亲申冤吗?”

    沈远安双拳紧握,泛红的眸子紧紧盯着叶少甫:“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官府都认定父亲是畏罪自杀,他何以断定父亲被人谋害?

    第46章

    “是什么人,要紧吗?”叶少甫用扇子抵着下巴,似笑非笑的眸子看向沈颜沫,“从头到尾,我可有伤害过你们,若你们一定要知道我是什么人,云朗只能说,沈大人为人正直,两袖清风,爱民如子,在下只是不想他死得不值而已。”

    他没有正面回答沈家兄妹的话题。沈远安若有所思看着叶少甫:“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叶少甫笑了笑:“除了我,你们有信任的人吗,据我所知,沈大人自缢前,有人看望过他,后来,这人顶了你们父亲的缺,做了盐运使?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对劲,你们的父亲死了,他高升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沈颜沫打量着叶少甫,好似第一次认识他一般,这人值得信任吗,他从一开始就帮她,好像从未做过伤害他们的事,可他太神秘又太危险,使人想远离。

    “你们的父亲任盐运使时,不远千里给皇上一个奏折,皇上看了这份奏折,知道两淮盐税存在极大的弊端,想让人肃清此事,再派人又苦无证据了,所以我想问问你们,你们父亲临终前,可有给过你们东西,让你们特意保管的?”叶少甫道。

    “你是景王?”沈颜沫大胆猜测。

    虽是猜测,却已经确定八分了。两淮盐税滋事甚大,皇上得派一个可信之人,眼前这人便是了,得皇上重视,又自小体弱,联想到种种,叶少甫的身份不难猜。

    叶少甫咳嗽几声,赞赏的眸子瞧着沈颜沫道:“夫人就是聪明,我本不想隐瞒身份,可之前多有冒犯,还请夫人恕罪。我尊重沈大人的为人,才想保护夫人的。京都人言可畏,夫人又与武昌侯和离,不得已才想到,纳夫人为妾的想法,绝不是想亵渎夫人。”这话半真半假,却让人挑不出毛病。

    他坦然的话令沈颜沫无法辩驳。

    沈远安却无法冷静,想起对沈颜沫的承诺,遇事三思而后行,不得忍住胸腔内的怒火,拳头握地咯咯响,脏话不禁脱口而出:“你个混蛋。”

    叶少甫笑了笑没有计较:“沈公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如今气也该消了吧。”

    沈颜沫起身,对着月亮门喊一声:“谁在哪里?”听见冬雪回话,又道:“沏壶茶来,再上些点心。”回头看向叶少甫:“打人一事也是王爷精心策划,王爷如今说出来,是在邀功?”

    叶少甫摸了摸鼻尖,他没想到沈颜沫会当众说出来,轻咳两声:“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不提了,咱们先说沈大人的事。皇上命我查清两淮盐税之事,势必会扯出沈大人的死,沈大人是枉死,我必定还他一个公道。”

    沈颜沫一言不发,若是能证明父亲的清白最好。将来她们回京都,日子会好过些。此刻她还不知,流言蜚语下,沈家已举家迁移了。若是知道一定拍手称快。

    叶少甫也不愿意浪费时间给不相干的人,开口询问:“沈大人出事前,可有什么异常?”

    沈颜沫努力回想,终于有点模糊的印象:“那日母亲带着哥哥去还原,好像是和温大人的夫人一起去的。”

    话音未落,沈远安补充道:“是和温夫人一起去的,在这之前我生了一场病,药石无医,薛神医当时不扬州,母亲走投无路,上山请愿,请了一道灵符,回来后化成水给我喝了,说来也神奇,喝下后我就好了,母亲这才带我上山还原的,妹妹年纪小,上山的路不好走,父亲让她留在府里,妹妹为此大哭一场。不过父亲没有改变主意,最后是我和母亲去了,同行的还有温夫人。”

    叶少甫思忖良久,冬雪端着茶壶和点心过来,一一摆在桌上。

    就听见叶少甫说:“你生病会不会是人做的局,就是引你们出去,以此要挟沈大人。沈大人为何自缢,我始终想不明白,听你如此说,我豁然开朗,温夫人带你们出去,温大人进府威胁沈大人,要想妻儿活命,端看他的自己的意思,这就说得通了。”

    那些人可能也想过杀害沈大人全家,可目标太大,皇上势必彻查,不如让沈大人伪装成“畏罪自杀”的样子。

    这样一切问题迎刃而解,皇上觉得沈大人有罪,不会相信沈大人说的话,第二个目的更简单,那就是灭口,死人永远不会说话。

    沈颜沫心里一震,会是这样吗,他的杀父仇人会是温庭父亲吗。沈远安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叶少甫看向沈颜沫:“夫人再想想,你父亲临终前,可有给过你东西,账本之类的东西?”

    沈颜沫摇头,猛然想起什么,急声道:“对了,父亲临终前送给我一盒首饰,爹爹还曾说过,首饰留着慢慢带,锦盒是他亲手画的,让人用檀木打造,很珍贵,让我定要好好保存。我当时还笑话爹爹,说起了买椟还珠的典故。”

    “能否让我看看夫人的那盒首饰?”叶少甫急切道。

    难道沈大人真的留下重要的线索,为何不直接告诉皇上?

    府里当时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女儿年纪小,容易说漏嘴,为保护女儿的安全,才做的如此隐晦?一个知道自己必死的人,既要保留证据,还要顾及女儿的安全,只能把线索藏在无人注意的地方。

    沈颜沫立刻命冬雪将她桌上的首饰盒拿来。

    冬雪再回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直接放沈颜沫跟前。

    沈颜沫把锦盒推给叶少甫:“锦盒在这里,有些首饰却没有了。”嫁进武昌侯府,没有多余的银钱,又要经常打点下人,锦盒里的首饰能保住几样就不错了。

    叶少甫以为线索在锦盒里,可找来找去,锦盒都没有暗格机关:“难道是我想错了?”不可能,沈大人为人机警,一定会留下线索了,锦盒离没有线索,首饰里呢,他把首饰翻看一遍,也没找到空洞能藏东西的地方,叶少甫不信,喃喃道:“应该不会错。”

    若是他,他也会想到这样的方法吧。

    沈颜沫见叶少甫检查首饰,再次提醒:“有些首饰赏人了。”

    叶少甫闻言,手里的动作一顿,赏人了,想来也是,武昌侯府的那些个奴才阴奉阳违,不见兔子不撒鹰,能保住这锦盒已是不易了:“夫人可还记得首饰都给谁了?我让人去寻。”

    沈颜沫说了首饰的模样和几个人的名字。竟还有温婉和顾芸,这可就有些麻烦了。不过只要知道在谁手里就可以了,他会想办法弄到。

    叶少甫临走时,向沈颜沫讨要了锦盒,说要回去好好研究,明日再归还。

    沈颜沫点头答应,等叶少甫走了,沈远安看着消失在墙上的身影,问:“沫儿,你说他能查出父亲的死因吗?”父亲都去世多年了,有些证据早被人销毁了,还能留下证据吗?

    “能。”沈颜沫坚定回答,不知为什么,她莫名的相信叶少甫,相信他是真心帮她,相信他不会伤害他们,更相信他能还父亲一个公道。

    叶少甫落地后,刚好听见这个‘能’字,勾唇一笑,看向手里的锦盒,似承若道:“云朗必不负夫人所望。”

    回去后,叶少甫继续研究锦盒,他不信什么也没有,研究一宿,各种办法都用了,就差把锦盒拆了,还是一无所获。

    他仔细端详锦盒,不相信自己猜测有误,锦盒上面有图案,叶少甫随意一撇,竟看见两个字,一个是玉字,一个是簪字。

    叶少甫打开锦盒翻找一下,找到了一块玉佩,而未见钗。结合昨日沈颜沫的描述,这锦盒里只有一块玉佩和一个金簪。其余都是金步摇,金镯子,金钗,玉钗等,都是成双出现,唯独玉佩和金簪是单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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