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平喊住他:“给你老姑端过去!”说着从桌上捞了两筷子鸡蛋,合着肥肉放到金罐碗里,让他给王永珠送去。

    金罐吸溜一下口水,端着碗就往灶屋跑。

    旁边的宋重锦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视线不由自主的就随着金罐的身体投向了灶屋。

    他坐得地方靠近灶屋,竖起耳朵,能听到里面的动静。

    “老姑,这是四叔让我给你端过来的!”金罐将碗往王永珠面前一放。

    王永珠抬头一看,一块肥肉,加上两筷子鸡蛋,一看就是王永平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给自己留的。

    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张婆子哼了一声,算老四还有良心,知道有好吃的想着妹妹!看老大家的那两个,嘴里说要把闺女当亲爹娘孝顺,吃肉的时候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接过金罐的碗就要往王永珠碗里倒。

    王永珠看着那还沾着酒水,也不知道多少人筷子碰过的肉和鸡蛋,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小有洁癖的她哪里还吃得下去。

    忙用筷子拦住了:“我不吃那个,有娘给我留的菜就够了!”

    金罐一听,眼睛一亮,老姑不吃,太好了,那就自己吃了!

    伸手就去抓,被王永珠一筷子拍在手上,疼得立刻缩了回去。

    “老姑,你不是不吃吗?”

    “我是不吃!可那也不是给你吃的!你在外面都吃过肉了,这一块给金盘他们分!”说着王永珠不由分说的将肉和鸡蛋拨到金盘碗里。

    “老姑,我不吃肉,可是还有鸡蛋啊,咋鸡蛋也没我的份啊?”金罐快要哭了。

    王永珠一边示意金盘他们将肉分了吃,一边将碗还给金罐:“你一个人吃一块肉,他们三个分一块肉,补点鸡蛋怎么了?你还是当哥哥的呢,自己吃肉都不想着弟弟妹妹,还想跟他们抢?好意思吗?再说了,这肉是你四叔给我的,我想分给谁就给谁吃!”

    金罐这孩子,脑子灵活,嘴巴皮子也利落,可就一点不好,贪吃!性子独!仗着大房的势力,没少干过从三房的孩子嘴里坑点吃的事情。

    林氏反正是只要自己的孩子不吃亏,从来不会管这些,王永富天天地里忙活,男人又粗心,也没注意到。

    三房本就隐形人一般,吃点亏也不敢说,又记挂着王永富的恩,几个小的,反倒都让着金罐,加上上面两个哥哥也不跟他计较,倒让这孩子越发的眼里只有自己了。

    金罐心里不服气,嘴里嘟哝了两句,还不敢还嘴,怕张婆子一巴掌扇过来,脸上带着几分不高兴,气哼哼的坐下就要拿馍馍吃。

    被张婆子一巴掌将馍馍拍了回去:“个小兔崽子,长本事了啊?对着你老姑也敢使脸子?咋地?你老姑教训你两句还不服气啊?有人养没人教的混帐东西,也敢来要你老姑的强?跟着你那不要脸的娘学些上不得台面的下流手段!一天到晚就知道吃!老娘是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咋就那么欠啊?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平日里仗着几分小聪明讨吃的,看在你爹的份上,老娘懒得跟你计较!可你也不看看,今儿这是什么场合?你老姑训你,还敢嘟囔嘴?你个小瘪崽子,呸!”

    张婆子动作又快,骂得又利,一时间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金罐都被那一下子打懵了,两眼含着泪,条件反射的就想找娘,扭头一看,没看到林氏的身影。

    这才想起,娘还在镇上守着爹呢。

    旁边的金盘几个吓得肉都掉碗里,不敢动,也不敢吃,只缩成一团。

    还是王永珠上前劝道:“好了,娘,外面有客呢,别让客人听见!”

    张婆子这才坐下,低声道:“给老娘滚一边站着去!想吃肉也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天天馍馍饼子的,倒把你们惯的像祖宗了!爱吃不吃,不吃以后都别吃了!”

    金罐老老实实的到一边站着去了。

    金盘几个战战兢兢的捧着碗里的肉和鸡蛋,跟捧着烫手的山芋一样,不敢吃又不敢动。

    “让你们吃就吃!咋滴?你们也要造反啊?老姑的话都不听了?”张婆子眼睛一瞪。

    金盘三兄妹吓得点头如小鸡啄米,你咬一口,我咬一口,三个孩子将一块肥肉给分着吃了。

    因为要脸面,张婆子的声音并不大,加上外面男人喝酒闹得,除了宋重锦,还真没人听到灶屋里闹的这一出。

    二斤酒很快就喝干了,又上了高粱米饭和馍馍,就着酸菜汤和豆腐汤,一桌子十来好个人汉子,风卷残云一般,将饭菜收拾得干干净净,盆都被蹭干净了。

    酒足饭饱,大家也不好意思多呆,都告辞而去。

    王永安也觉得这家里再多呆一会,都是煎熬,送走了族长,他就提出要回县城。

    王老柱的脸上掠过一抹不舍和黯然,这个二儿子,是他一辈子的骄傲,只可惜,儿子大了,说住在县城能挣钱养活自己,还能读书,一年就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这才回来就要走,这家里就这么留不住他?

    张婆子从灶屋出来,冷哼一声:“要走也行!只是你这回来一趟,你大哥都成废人了,以后艰难的日子还在后头。你当弟弟的,在县城里大老爷当着,肥鸡大鸭子的吃着,婆娘闺女穿金戴银,日子过得比神仙还好。家里出这么大事,你看着你这几个侄儿的面,也不该就这么空手回来就走吧?”

    王永安脸上闪过一抹窘迫和羞愤,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半天才道:“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县城学堂教书,一个月束脩就那么点,勉强就够我自己用。家里一应当开支,都是金钗她娘用嫁妆填的。再说了,我这次急急忙忙回来,身上也没带什么银子,要不,要不我回县城了,先把下个月的束脩给预支了,让人给捎回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玉佩

    这话也就哄哄那两三岁的孩子,能哄得了成精的张婆子?

    这老二是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那点子心思,虽然不能全部明了,可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啥玩意。

    要真是信了他的话,等他那什么下个月的束脩,只怕等到过年都没个消息。

    当下眼珠子一翻,毫不客气的道:“你少在老娘面前弄鬼!你当初去县城的时候,可是带了不少好东西走的,这些东西还不够你平日的嚼用?还是你被钱氏拿住了钱袋子?要真这样,老娘倒要去县城找钱家问问,这是哪门子的媳妇,抠着当家男人的花销,自己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这攒下家私是给哪个小白脸用的?还是贴娘家用了?”

    “我咋生出你这么没用的儿子,还是秀才老爷,被个女人拿得死死的,她钱氏敢要你的强,难道你不会拿大耳刮子刮她?再说了,家里这么大的事情,你大哥下半辈子估计就是个废人了,家里没了劳力,还要养着他,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也经不住这么填!家里的底子你是知道的,付了老大的药费,只怕家里连锅都要揭不开了。”

    “你难不成要看你的老子娘都饿死?等你那束脩送来,只怕老娘坟头的草都一人高了!还说没钱,你身上穿的,手上戴的,还有腰上挂着的那是啥?当老娘眼瞎不成?今儿个你要走也行,我看你腰上挂着的那个玩意还不错,估计能抵上几两银子,你拿不出钱来,就把这个留家里,关键时刻也能到当铺抵押点银子救救急——”

    说着,张婆子就要伸手去扯王永安腰上挂着的一个如意玉佩。

    这玉佩玉质莹润,颇有几分水头,以王永珠的眼光来看,玉质中等,在她以前所处的年代,只怕要小几十万。

    按照这个算下来,这玉佩只怕最少值个几十来两银子。

    能佩戴得起这个价位的玉佩,想来王永安在县城的日子相当的不错,压根不是他说的那般窘迫可怜。

    王永安下意识的就捂住了腰间的玉佩,后背只冒冷汗。

    这玉佩可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要是以前,他是肯定不会佩戴这个回老家的,可这不是昨儿刚换上这身行头去应酬,还么到家就被那送信人找到。

    大庭广众之下,自己为了显示兄弟情深,连家都没回,衣服自然也没换,匆忙雇车就赶回老家。

    结果,就被自己的老娘给看到了。

    对张婆子,王永安自然也是了解的,爱钱如命,又偏心的很,这种好东西落到她手里,只怕就会暗地里塞给小妹当嫁妆,别想再要回来了。

    他本来是想糊弄过去爹娘,等他回了县城,自然有无数的借口不送银子回来。

    可张婆子这么一出手,他不出点血,只怕今儿个是回不了县城了。

    咬咬牙,他既然说了身上没带银子,此刻就不能再反口打脸。

    可这玉佩也不能让老娘给摸走,上下打量了一下,忍痛将手上的玉扳指给取了下来,这扳指才到手没几天,个头虽然小,水头足,也花了小十两银子才到手,都没捂热乎。

    可除了这个,就是身上的衣裳和玉佩了。

    两害相较取其轻。

    王永安将扳指递出来:“娘,这玉佩是我昨儿个跟人应酬,找人借来撑场面的,回去后还得还给人家,实在是不能给您。倒是这扳指是前些日子,在县令大人举办的诗会上,因为一首诗做得不错,得了县令大人的赏,倒还值几两银子。娘先拿去救救急,等我下个月束脩下来了,我再让人给爹娘送回来。娘,您看这样可行?”

    张婆子打小家穷,还是嫁到王家来后,尤其是这个老二中秀才后,才见了些世面,知道世界上不是金银最贵重。

    这个玉扳指,虽然她看不太懂,不过如果是县令大人赏的,那肯定不便宜。

    接过手再仔细一看,碧汪汪的一圈,入手凉而不冰,摸上去,就跟摸剥了壳的煮鸡蛋一样滑腻,再不懂,也能看出来这是个好东西。

    再看王永安的脸色,知道这只怕就是老二的极限了,再要也要不出啥东西来了,才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既然是你的一片心意,娘就收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老二啊,如今你大哥成了这个样子,你爹和我这心里没底啊,你是老二,你大哥不中用了,以后你老子娘,还有你妹子,这一大家子,可就指着你了!你回去后好好寻访一下,有没有好大夫,不能真看着你哥成废人吧?”

    本来只是想敷衍一下家里人,压根没想着找大夫的王永安身子一僵,听懂了张婆子话外的意思,如果不给老大寻摸个好大夫,把他给看好,把老家给撑起来,这爹娘带着小妹,只怕就要找上自己了。

    这么一想,王永安一身冷汗,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还是得多留意留意,不然老大一倒,自己可就要倒霉了。

    当下没口子的答应:“爹,娘,你们放心吧!寻大夫的事情我记在心里了,不会忘记的!你们就等着我的消息,我寻摸到了后就托人带信回来!大哥那里,我就不去了,免得相见徒生伤心,还请爹娘多替我美言几句。”

    张婆子这才抓紧扳指,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一旁的王老柱将两母子的眼神言语官司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出来是啥滋味。

    老二这个王家最引以为傲的儿子,跟家里却已经离心了。

    因此,等王永安告辞,上了马车,王老柱也没送出去,只窝在屋里闷闷的抽着烟。

    还是王永平将王永安送了两步。

    张婆子掂量着手里的扳指,看王老柱那耷拉着眉眼的样,冷哼一声:“先前我就说儿子都靠不住,全是白眼狼,你是咋说的?说我是偏心闺女,胡说八道,如今你看到了吧?你那儿子早就成了人家的儿子了!谁让咱们这当爹娘的没钱,供不起他考举人!认命吧~!”

    说着将扳指小心翼翼地用布包起来,放在箱子里锁好。

    才凑到王老柱身边,小声的道:“当家的,跟你商量个事——”

    第一百二十七章 打算

    王老柱闷闷的抽一口烟,“啥事?”

    “我想过了,等李家变卖田地房子,也不知道要拖到啥时候,肯定有人等着压价,那岂不是便宜别人了?我想着,不如不要李家剩下的银子了,咱们要他们用房子和田地做抵押,抵给咱们,你看怎么样?”

    张婆子自然有打算,如今家里的境况,以后的日子只怕难过,手里的钱再多,也有用完的时候。

    庄户人,还是田地最实在。

    与其便宜给别人,不如自家把田地接手过来,只要有地在,就不会饿死!而且,她还能趁着这个机会,给闺女偷偷买两亩地放着,不然这银子只怕都要花到老大身上。

    她可不会为了老大委屈自己的闺女。

    王老柱倒是没想到张婆子的目的是给自家老闺女偷着蹭买点地,将来当嫁妆,还真思考了一下,算了一下李家的水田和旱田。

    庄户人家最爱的就是田,有了田心里才踏实。

    李家虽然李大贵奸猾,可两个儿子和儿媳妇都是干活的好手,除了几亩上好的水田外,很多都是自己开出来的旱地。

    要是把这些田地都赔给王家,那……

    王老柱顿时心潮澎湃,坐不住了。

    在屋子里转悠了几圈,还是没稳住,拔腿就往族长家跑,这可是关乎后代的大事,能在自己手里,供出一个秀才儿子,又给后人多留下几亩好田,他死了也能仰着头见列祖列宗了。

    等王老柱一走,张婆子就将手里的扳指塞给王永珠:“闺女,摸摸看,这可是县令赏给你三哥的好东西,城里富贵人家才戴得起的宝贝!我听人说,什么黄金有价玉无价,估摸着起码值五两银子吧?这样的好东西,咱们拿着钱都买不到!你摸摸,这又滑又凉丝丝的,果然是精贵东西。”

    王永珠从善如流的摸了摸,又还给了张婆子:“娘,这好东西,你可好好收着。”

    张婆子小心的从怀里抽出帕子来包住扳指,喜滋滋的道:“娘自然会好好收着,将来给你当陪嫁。有这么个好东西,谁敢小瞧你?”

    王永珠彻底无语了,反正不管家里有啥好东西,张婆子都谋划着要攒着给自己当嫁妆。

    这片爱女之心,她着实不能抗拒,只能勉强自己不要太沉溺其中,以至于让自己成为以前的王永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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